第66章 第 66 章
回到玫瑰酒店。
原一先是唤醒车夫，而后演了场戏，幸好憨厚敦实的人好骗，没有多费力气就踩进了局里，“另类空城计”的最后一环扣上，正好收尾。
原一着实松了口气。
等人走了一把捞过小老虎按在床上，脸埋进去，吸——
“嗷。”
身体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紧绷住的神经瞬间松懈不少，支着破烂躯体奔波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过……调戏大师还是很有趣的。
“谢谢你呀。”
原一把梦野久作拢在怀里，温柔到极点的视线描摹稚童绮丽漂亮的星形瞳孔，他笑着，沉溺于夕阳中的橘色从窗口挥洒遍地，映在他眼中，他拱起脊背，缓慢的蜷缩起来。
人类的怀抱是温暖的。
梦野久作趴伏在他怀里，眷恋的紧紧拥抱着，人类的体温是刚好的温热，足够温暖灵魂，让他下意识的缩起脖颈。
【——哥哥】
稚童喏喏。
午后是嘈杂的，万物沸腾的声音吵闹的让人生厌。
但梦野久作却能清晰的听到原一的心跳声，“咚、咚、咚——”
热烈、鲜活，正在皮肤下跳动，他攥着心脏处的布料，痴痴的仰头望着少年，一遍一遍的呼唤那个烂熟于心的称呼。
【——哥哥】
【——哥哥】
喉舌里残留的丝丝甜味几乎要将梦野久作淹没。
那是糖。
是原一买给他的糖。尽管那个人已经是在强撑精神，但他还是拐去了糖果铺子，挑选了甜蜜的糖果，当做自己的礼物。
不止这次，还有上次、上上次，他会记住自己的话……
无法不动容。
梦野久作沉迷被偏爱的感觉。
这个被他唤作“哥哥”的人，如同真正的家人给予了他原本不该拥有的东西，梦野久作十分希望时间再过的慢一些。
“辛苦啦。”少年低头将下颌放在稚童的颈窝，声音疲惫却轻柔。
眼睫下的阴影笼住眼眸，他半阖着眼，聆听窗外细碎的声音，朦胧又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原一放空了思想，与一切断联似的一片空白，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膜，戳不破打不烂，将他远远的与世界隔开，格格不入。
燥热的风吹进室内，抚过脸颊，发丝被吹开，露出额头。
原一在皱眉。
他闭着眼，轻蹙着眉，脸色过于的苍白，搂住怀中人的手的骨节用力到泛白，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却能伸手轻柔的安抚匍匐在一旁的虎崽子，一下又一下，尽力做到温柔。
唇瓣浅淡，被咬住的地方充血变红，他沉默的伏在床上——
四肢开始痉挛，淡青色的经脉凸起中涌动着汹涌的魂力。
频繁使用魂骨终究需要付出代价，身体中沉疴般的魂力像是结了痂的伤口再次被撕开一道口子，原一体内如同翻江倒海，让他五官扭曲。
“敦，别担心我……”
即将失去意识时，他深呼吸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小老虎说道。
港/黑大楼。
原一有些恍然，梦游似的按下了去往顶层的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后，正有一人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听到声响后朝原一这边看来，眼镜下的视线有些锐利，正是国木田独步。
除他以外，空旷的室内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忽然有点压力了。
原一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国木田哥。”
黄发青年将封面写着“理想”的笔记本放在身边，“我们得谈谈。”
“好。”
原一走过去，在国木田对面坐下，看到茶几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甜腻的香气涌进鼻子里，原一忽然有些鼻酸。
他在精神世界里的模样不太好看，骨瘦如柴浑身没有二两肉便罢了，脸色尤其青白，两只手腕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针孔，若不是国木田见过一些真正的瘾/君子，怕是第一面就会将他认作吸/毒者。
瘦弱的好似风一吹就断。
他很安静，只有小口啜饮着热可可的样子才有几分少年模样。
“我觉得你是个很矛盾的人。”
国木田蓦得开口。
原一动作一顿，低头握紧了杯子：“……哪里矛盾。”
“对待太宰他们的态度。”
国木田环视一圈，角落处的各种玩偶、异世界特有的零食、消遣玩意等等，那个少年在这栋楼里留下了他的痕迹，几年的时光无声无息的侵袭了每一个角落，怪异却又和谐。
但原一是矛盾的，被复仇驱使着前行的人陷入了怪圈。
他习惯性的衡量一切，判断是否是否能够作为他复仇道路上的垫脚石——将一切当做工具，不止是其他人，更是自己。
麻木地催促自己前行。
可与此同时，原一又是温柔的，他毫不吝啬自己的爱。
拯救、毁灭。
撕扯着那个人。
“……什么态度啊。”原一呵呵笑了笑，看着杯子里热可可泡沫，“哥觉得我是怎样的态度呢？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觉得我很幸运。”
“第一世活得糟烂，可上天又给了我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用指尖去抠弄杯子的手把。
“但又被我搞糟了。短暂的幸福比没有得到幸福还要痛苦，然后我把自己逼上了不归路。复仇其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呢，几乎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我就会重复着询问自己——
真的要以卵击石么？真的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么？”
原一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暖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向胃部。
“在重复疑问中重复回答自己的问题——我做不到。”
原一抬头看向国木田，对上青年金属色的眼眸，那是与虎崽十分相似的瞳孔颜色，在微光的照耀下闪着光，十分漂亮。
“我很抱歉。”
原一倏地道歉。
“我知道你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原本应该会像我一样死掉之后在异世界重生，现在或许是上天的恶趣味，把你们困在我的身体里，像是个……囚牢。”
原一时常会感到难过。
太宰治、芥川龙之介、梦野久作等……他们足够包容自己。各个方面都足够优秀的人们藏在自己身体里，自己却以复仇之名束缚着他们。
太宰治是个很聪明到让原一有些害怕的人，但不妨碍原一喜欢和他相处；
芥川龙之介沉默而可靠，芥川银体贴可爱；
梦野久作更是纯粹，认定了之后乖巧又黏人。
原一深吸气：“我将他们拖入这个无底的漩涡，因为，”
“我舍不得他们，说我自私也好卑鄙也好，但……”
他顿住了，低着头。
几乎要把下巴戳进胸膛里。
国木田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回想到这个少年用骨架子一样的瘦弱躯体将芥川龙之介掩护在身/下的一幕，回想到他对待中岛敦时的神情，回想到对方在糖果店铺面前驻足的模样。
下意识的温柔是无法表演的，这个少年用自己的方式诉说内心。
原一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国木田的沉默使他开始不安。
国木田站了起来，走到原一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道：“以前我说过，复仇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无权置喙，但有件事我必须进行干涉。”
原一呆呆的看着他。
青年忽然弯下腰，将枯瘦的少年搂进怀里，“你是个好孩子。”
“……”
国木田第一次这么安慰人，动作有些生疏，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复仇必须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必须牢记，安全永远排在第一位，如果你遵守这条约定，我…我们会陪着你。”
“……”
“你所爱的，和爱你的，都会一直在。”
怀里的人一颤，慢慢的，湿热的泪水透过衬衫贴上国木田的皮肤，原一哽咽着哭泣，慢慢的眼泪溢满眼眶，原一伸手抱住了国木田的腰部，呜咽的声音闷声闷气的传出来。
鼻酸眼热。
袭上来的无限委屈与悲伤像是涨潮似的淹没了他，浓烈的情绪塞满脑袋，让原一毫无形象的抱住国木田失声哭泣。
哭泣，发泄，释放。
随心所欲的将所有负面情绪释放出来，不用顾及任何人的眼光，他听到自己胸膛中肉块正在疯狂跳动，将一切酸涩的、苦涩的东西顺着血液传遍四肢，然后一股脑的从眼泪里发泄出去。
眼泪氲湿眼眶，打湿了睫毛，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少年带着哭腔呜咽：
“我爱的……爱我的……”
国木田犹豫了一会，还是伸手轻拍着原一的背部，生怕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少年尖瘦的手指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衬衫，用力过猛，指尖泛着淡淡的红色。
“哭吧。”痛快的哭出来。
国木田叹息。
“太宰先生……”
“小银，别去打扰，只有国木田才能扮演好妈妈的角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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