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旋风

正如麻老海所料，三傻子吃过早饭，便纵马前往青沟子镇。

刚出村口，迎面却见麻老海和美芝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麻老板，美芝姐！”三傻子率先打了招呼。

“三儿，这么早，去哪儿呀？”麻老海问道，满脸的和蔼可亲，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杀人不眨眼禽兽。

三傻子刚想说“去镇上”，忽然意识到不能说出实情，便回答道：“很久没回家了，到处转转。”

麻老海笑道：“转转好，我和美芝刚才就在小柳河边转了转，空气可真好。”

三傻子说：“那好，俺先去转了，告辞！”

麻老海则说：“好，你去转吧，我们回矿上了，告辞！”

说罢，双方分道扬镳。

三傻子快马加鞭，直奔青沟子镇，他兜里揣着昨夜在日本人的狗圈里捡到的那一截骨头。

吴老岩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以至他都听不到马蹄声了，“他们的狗吃过人！他们的狗吃过人……”

三傻子就是要找镇上的张屠户，让他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骨头。

正是秋收之后，乡下人家里有了新粮，要结婚的姑娘小伙儿多了起来，杀猪的人家也就多了。

今天正逢吉日，张屠户店铺院门口早早便排起了队，都是庄户人家牵来待宰的猪。

张屠户每天杀猪之前，先要在正屋神龛焚香磕头。

然后在当院燃放鞭炮，口中唱道：

猪哇猪，你莫怪，

你是人间一道菜，

他不吃，俺不宰，

谁吃你向谁付债。

张屠户宰猪，只能一刀毙命，如果一刀未能杀死，他这一整天便绝不再碰刀。

那一刀，极快，也捅得极深，从脖子“唰”一刀下去，直达心脏，瞬间毙命，猪也不会遭受太多痛苦。

待剖完猪取出心脏时，还能见到心脏上有一刀口。

宰猪时，他也不能说出“杀”字，而是说：“俺送你走了！”

这会儿，张屠户刚刚送走了一口猪。

铺子当院，一口大铁锅，开水沸腾。

宰过的猪被他的徒弟和猪主人一起抬到大锅旁的台案上。

张屠户在猪后腿下端，快刀划开一条口子，又用通子插入刀口中将皮肉通开。

“通子”，就是一根长铁纤子。

通开后，张屠户胖脸蛋贴在了猪腿上，嘴对住刀口，“呼呼呼！”一阵猛力吹气。

不消片刻，那猪就灌足了气，膨胀得滚瓜溜圆。

然后，张屠户用一根细麻绳将猪后腿刀口勒紧系上，以防漏气。

接着，他又用棍子在灌满了气的猪身上“嘭嘭嘭”，好一阵子敲敲打打。

被敲打过的猪，受气均匀之后，张屠便用大瓢舀起大铁锅里的沸水，往猪身上“哗哗哗”浇上去。

接着便趁着那热乎气刮猪毛，这就叫“褪猪”。

正在褪猪的张屠，忽听身边有人客客气气地招呼道：“打扰了，张师傅！”

张屠户没抬头，又往猪身上浇了一瓢热水，一边褪毛一边说：“俺正忙，有事快讲。”

“俺想请教张师傅。”说话的人依旧客客气气。

张屠户抬起头来，见一少年，穿戴讲究，便也客气道：“你是谁家的少爷呀？”

“俺是方老牛家的三儿子！”少年答道。

张屠户忙停下手中活计，吩咐徒弟接着褪猪。

张屠户恭恭敬敬道：“原来是奉天城大名鼎鼎的三少爷呀，都长这么高大了，失敬失敬！三少爷找俺有何贵干？”

三傻子见不少人正牵着猪在排队，便对张屠户说：“换个僻静地方说话吧。”

张屠户点点头，“屋里请！”

二人进屋后，三傻子从衣服兜里摸出了那一小截白森森的骨头，说道：“张师傅帮俺瞅瞅，这到底是啥骨头？”

张屠户不解地问：“三少爷，一块小骨头，看它有啥用？”

“对俺来说真有大用，还是麻烦张师傅帮俺瞧瞧吧。”三傻子说道。

“那好，”张屠户接过那截断骨，“三少爷先请坐！”

张屠户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截残骨太小了，又不那么整状，三少爷先坐这儿，等俺拿到亮堂处细细看吧。”

说罢，张屠户手捧那一小段残骨，走到南窗边。

三傻子也起身要过去，张屠户道：“三少爷不能过来，俺在验骨，三少爷过来，只怕神灵会怪罪。”

三傻子知道屠户人家讲究多，便在桌旁坐下等待。

虽只是小小一截断骨，但张屠户却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好一阵子。

接着他又将窗户打开，使光线更强烈了一些，又细细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到三傻子面前。

“三少爷，这是羊骨头，是羊蝎子骨上的一小段，估计是被野兽啃过，太不整状了。”

张屠户说着，将骨头递给三傻子。

“哦。”三傻子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他是真不愿相信矿区的狗会吃人，更不愿相信麻老海会背着他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毕竟，麻老海是他的恩人，是方家的贵人。在他眼中，麻老海既通情达理，又有教养，且聪明睿智，几乎就是完人。

三傻子笑问道：“张师傅，啥叫羊蝎子骨？”一边伸手接过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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