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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轩言奇

58郑三娘

五十八郑三娘

清嘉靖年间,山西晋中钟楼山下诸村,村村无私塾,户户不读书,方圆百里,无一识字者。何故也?因凡读书、行仕途、求功名者,皆于赶考路途,无缘失踪,一去不返。官府查寻多年,无果而返,终不知何故也。

故而,近十余年,钟楼山下,方圆百里,村无书生,镇无秀才,皆文盲也。山下黄家峪村,有一后生,姓黄名自强,自幼寄养清徐舅家,舅乃私塾先生,于舅教培下,读书万卷。其弱冠时,舅病卒,返归本家,成村内唯一识字者。其欲至晋中城赴院试,考取秀才,父母极拒之,恐其遭不测而不归之。

黄自强据理力争,言失踪者非因秀才而失之,乃另有因也。于其持著之下,其父母难以拗之,终允其为之。

当年入晋中城院试,自强荣登金榜,考中秀才。其觉轻易而获之,赶考途中并未遭不测,欲放心再登一阶,欲入太原省府乡试之。

翌年秋闱时,自强备妥后,决意离家赴试。临行前,其父母百般叮嘱,一路谨慎行之,诸多秀才皆因赶考途中失踪。其不以为然,慰父母曰:“请父母尽管放心,吾平生未做亏心事,夜半焉惧鬼敲门?”

晋中距太原百余里,步行只需三日即可,自强负行囊,辞别父母,独徒步行之。次日晚,行至东山五龙镇,其寻一客店宿之。

客店门上挂匾,匾上书四大字“举升客店”,内高楼耸立,甚气派也。黄自强入客栈,始入店门,遇一书生模样者,迎面而来,遂上前施礼问:“敢问兄台,可乃入省府赶考之?”书生回曰:“然,贤弟必乃亦秀才也。”经攀谈,自强知书生姓陈名冕,寿阳人氏,前日于此客店宿之。

黄见店内店小二皆诸多美女,遂问陈冕:“此客栈怪异,不知因何店小二皆侍女也?”陈冕曰:“贤弟有所不知,此店为何唤举升客店,意喻宿此秀才者,定中举也。客栈掌柜乃一靓丽少妇,姓郑名唤三娘,汝回首视之。”其指一美少妇,黄回首视之,果见一少妇,月貌花容,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冰肌藏玉骨,衬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媚光。黄不禁赞曰:“美哉,倾国倾城也。”

陈续曰:“此客店优待读书者,免费入住,不但如此,尚另有艳福也。”陈言时,面露诡异笑容。黄疑问:“何艳福另有之?”陈嬉笑曰:“夜晚自喻之。”

黄至柜台,报上姓名,言己入省府赶考秀才也,女掌柜闻之,悦而优待黄,果免费入住,即刻置楼上一豪华房待之。

黄于客房内秉灯夜读,夜深时,见一女敲门而入,其举目视之,见女桃腮杏眼、肌肤娇嫩、神态艳丽,貌美可爱,亭亭玉立于门口。其被美色惊叹,美女妩媚含笑,迈动金莲上前,手强拉其至床前,其大呼不可,此事有辱斯文,虽女子漂亮非凡,然其克己拒之。

美女遭拒,赧色离去。片刻,店老板郑三娘亲至客房,问黄曰:“公子若不喜此美女,可再选,客栈诸女任君选之,若仍无,吾愿陪之。”黄再谢绝郑三娘之意,曰:“谢老板之盛情,吾对此无欲,明晨即去也。”

次日晨,天忽降大雨,雨久而不歇,店诸宿者无奈,暂续而宿之,候雨停再踏行程。黄欲寻陈闲叙,然四寻未见,其欲问郑三娘为何不见陈,其至柜台,不见掌柜,问侍女,皆摇首不知,怪也?大雨滂沱,陈焉能冒雨离店而行之?

黄返客房,推后窗望外,见店后院有平房数间,烟雨中见一侍女推车入正房,注目视之,见车似担架,竟无轮,悬于空中,推动自如。其大惑不解,遂持伞下楼,蹑足至正房檐下,收伞,隔窗隙向内窥之,见郑三娘盘坐于一床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两侧立二侍女,床上有一仰卧者,正陈冕也!短时,见陈飘飘然起,落于飞车上,晃晃然从后窗飞出室外,霎时无踪矣!其见之,惊骇不已,啊!不由惊叫出声,惊动屋内人,三娘怔而喝问:“屋外何人惊呼?”

黄难避之,勉为曰:“吾,黄自强也。”三娘开门,续问:“汝至此何为?”黄答:“雨天无聊,吾欲寻陈兄畅叙之。”三娘又问:“适才之事,汝可见乎?”黄答:“然也,敢问郑老板,汝将陈兄送往何处?”三娘愠,喝曰:“汝休管闲事,速速滚之!”黄曰:“吾喻矣,为何官府寻失踪者无果,原来如此!”其言罢,转身持伞欲去。三娘突变色曰:“休拿官府唬吾,官府能奈吾何?”

黄未行出数步,三娘向身侧二侍女示眼色,二侍女会意,速上前擒黄双臂,将其押入室内,三娘色厉内荏,恐黄至官府告发,聚佛门道家至此讨伐,遂喝令侍女松手,赔笑曰:“黄公子请坐,吾有苦衷欲诉之。”

正房内,黄坐上座,问:“不知郑老板有何苦衷,吾将洗耳恭听之。”三娘曰:“吾见黄公子品行高尚,不近女色,坐怀不乱,正人君子也,故吾愿将苦衷尽诉之。”

原举升客店老板乃郑享也,老迈年高,其有一独女名三娘,三娘修体窈窕,出众美丽,国色天香,然却体弱多病,遍寻杏林,仍难治愈。一日,突病重,昏厥不醒,郎中号诊后曰,其已病入膏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然其昏迷三日忽醒,疾病竟全无,郑享见之,欣喜若狂,不知何故也。

何故?原太行深山有一花妖,经千年修炼成人形,来人世寻附体,见郑三娘貌美如仙,遂附之。郑享见其女病愈复生,喜出望外,殊不知花妖附体而重生矣。

三年后,郑三娘父母先后病卒,其承父业,花妖成客店老板。秋一日,有一秀才姓王名富益,山西榆社县人氏,其修八尺余,形貌昳丽,潇洒风流,一白面书生也。其赴省府秋闱,赶考途中,至榆次遭匪劫,身无分文,沿街乞讨至五龙镇,郑三娘怜其不幸,遂收留其宿于店内暂安之。

郑三娘见王富益一表人才,一见钟情,欲招赘其为夫。遂出重资助王赴考,王感激涕零,愿招赘于郑,发誓有朝一日仕途功成,定磬其所回报。二人遂男欢女爱,成百年和好之举。当年,王不负郑望,秋闱一举中第,荣归客店,三娘重贺之。

王再接再厉,欲进京会试,郑倾囊相助。王赴京前,海誓山盟,言若中进士,必返店接

郑入京,成诰命夫人,回报三娘大恩,重谢之。

殊不知,王一去不复返,三娘候之一年,仍无信息。遂派人入京探问,方知王已中进士,成朝廷督察院督御史,娶少傅府千金为妻,不愿招赘于郑,早已将三娘抛之。

三娘获王负心,被王骗情,大悲大泣,从此对读书者恨之入骨,觉凡书生秀才者皆外鲜内腐,贪婪好色之徒也。

为报复读书者,三娘从深山招花小妖数者,皆附体于美女之身,做店内侍女,候书生宿之。往来书生不仅可免费入宿,并侍女色诱其入套,尽取阳气而深修炼之。入套书生阳气被吸,当阳气竭尽之时,则下迷药,使其昏晕,再施妖法,用飞车运往深山花圃,服苦役煎熬,以解三娘之恨也。近十年,已运往深山书生三十余。适才黄所见,乃陈冕运出之状也。

黄闻罢,嘘唏不已。诚劝三娘曰:“汝所为,太甚矣!汝可知,失踪三十余,其父母盼子归,急至极也,有翘首急盼者;有整日疾呼者;更有甚者,有盼哭双目而失明者,哀哉!骗情负心乃王富益一人之过也,焉能牵连数十无辜遭难乎?吾恳求郑老板高抬贵手释之,使其与父母团圆,阖家重聚之。”三娘曰:“王富益之恨岂能了之?吾难咽此怨气也。”

黄续劝曰:“吾若连中三元,高官得坐,吾必将王富益恶行查之,奏告天子,罢其官职,为老板复仇解恨,请郑老板弃执念,可否?”

三娘感黄劝言,言之动情,情至于理,理所当然。其当即允之,释放被困诸书生,发放路费,回归乡里,与父母团圆聚之。

黄至省府,赴考中举。翌年春,入京春闱中进士,朝廷封其为礼部尚书。其未忘查王富益之恶,恰闻王故伎重演,喜新厌旧,弃少傅府千金,欲高攀太师,勾搭太师府小姐,事败露,黄趁机奏本,并言王早有原配郑三娘,王忘恩负义弃之。皇上闻之,龙颜大怒,罢王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复用之。

三娘怨仇终报,遗恨终雪,其闻之,拍手称快,喜极而泣。其举火,将客店焚毁,携诸小妖回归深山修炼,销声匿迹无踪矣。

黄叹曰:“忘恩负义者终被惩,此天理昭然也,焉能差矣?然三娘被骗情,乃王一人之过也,岂能报复无辜、殃及池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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