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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轩言奇

69古庙惊魂

六十九古庙惊魂

明天启初年,四川广元府有一小吏姓程名享,奉命送公文。此公文加急,欲送京城,需沿途驿站传递送至。公文包外注有达首驿安康之期限。只准提前,不准超限,万不能耽搁。故而须日奔二百余里山路,三日后,方能定点赶至而不误也。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昼短夜长,程享骑马驰之,一路跋山涉水,寒风刺骨,三餐无饱,居无定所。一日,其从凌晨始出,直至日暮,方行二百余里,午时只食少许干粮,人困马乏饥寒交加,欲寻店歇息,然眺望前方,一片荒野,前无村后无店。天色渐暗,其不由焦急,又行二里,月牙高起,月光惨淡,忽见前不远处有一古宅,行近方知一破庙也,其决定,于庙内宿之。

此庙围墙残破不堪,庙门红漆剥落,门虚掩,内无灯火。入庙门,院内皆枯叶败草,积半尺厚余,路径淹没于杂草之中。朦胧月光下,见佛殿内,佛像上灰尘满布,蛛网密结,像前供桌残破,香火早无,已被弃之多时矣。佛殿下有厢房,必以前曾诸僧所居,亦已残缺不堪矣。

程享亦不敢细观。又转至佛殿后,见后有小院,有棵银杏树,枝干粗壮。其遂将拴马于树,其回至佛殿,欲寻处寝之。其忽见佛座下有一洞,适容一人卧之,洞口外围木板,似僧者存物所用也。

程享见此洞适己卧寝,且可移木板挡风御寒,遂将所带佩刀置于洞内,又取毯铺于洞中,携干粮钻入,卧于洞内食之。其正食之时,忽闻庙外马蹄声响,由远及近,瞬间至庙门。其大吃一惊,此寂寥夜晚,有何人至此欲为之?

朦胧月光下,程享顺板缝窥视,见一老者骑马立于庙门。老者年约知命,然依然健硕,颌下胡长可及胸,骨骼清奇,气宇轩昂,显与众不同也。马后徒步尾随一少年,虎背熊腰,未至弱冠。见老者下马,将马鞭交少年。待少年将马拴于庙前树,二人前后进庙,径直至大殿内。

程享不知二人正邪,不敢贸然出,遂屏息静气匿于洞中。见少年取一坐垫置地,请老者坐,己则垂手恭立于侧,显惶恐不安之态。

忽闻老者缓缓然曰:“吾自幼浪迹江湖,虽靠猎劫为生,然取之有道,以杀富济穷,除暴安良为宗旨,从未敢狂悖妄杀,肆意**,三十余年多次幸逃法网,从未失手,皆因此缘故也。未料之,汝初入吾门下为徒,尽毁吾规。前日晚,若非吾留下断后,杀退官差,汝等二十余焉能活之?”少年闻罢,速躬身答曰:“多亏师父大展神功,吾等侥幸免矣。”老者又曰:“后闻仇家有一孀妇,汝竟兽行,居然夜入其室非礼,后杀人灭口,并杀其幼子。如此恶毒残忍之举,实令人发指。倘若皇天有知,定不饶之。再者,若汝被捕,死罪难逃,定会招供,殃及吾满门也!”少年闻言,面色大变,仓皇跪地,磕首苦求曰:“弟子罪该万死,请师父恕罪,吾愿受重责而毫无怨也!”

老者双眼微闭,不为所动,冷笑曰:“时至今日,汝休欲活之?圣人之道,不外一恕字耳。汝家尚有妇孺,若遭如此凌辱,汝能忍乎?汝必自行了断,以慰孤儿寡母在天之灵!”言毕,遂拔腰挎刀置于侧,候之。

少年闻罢,知无活路,对老者拜三拜,又求曰:“现此陋地出一食人妖,与师父为敌,徒儿愿与妖拼之,灭此妖,将功赎罪,可否?”老者眯目蔑视,曰:“汝非妖对手,灭妖除害乃吾之责也,汝莫操此心,速去也!”少年见无可挽之,遂捡起刀,挥刀自刎矣。

老者坐于一侧,冷眼观之,不发一言,见少年伏尸于地,其方缓缓然起身,观少年尸首良久,长叹一声,将刀拭净,插入刀鞘,徐徐然行出庙门,上马挥鞭去也。

程享匿于洞内,尽目睹之,气不敢大出,身不敢稍动。闻庙外马蹄声渐远,方长舒气。观地上尸体,不寒而栗,老者竟不念师徒之情,行之过矣。然转而思之,老者所言颇有盗亦有道之理,其不禁又赞之。见外面将三更,此祸非之地,不能久留,欲趁月光赶路,飞驶远离之。

正待将木板移之,程享忽闻庙外突传凄厉之声,似老枭夜啼般。其于寂静之夜,忽闻如此刺耳之声,不由大惊失色,浑身顿起鸡痘,当即移板停之,不敢发丝声,其屏气注目向外窥之。

刹时,见佛殿外传来嗵嗵脚步声,似千斤重物落地之声,一妖从破损围墙入。见此妖高约丈于,浑身白毛,面目狰狞,炬眼血口,獠牙外露,手爪锋利,背负狼牙棒,行至院中,举头望月,目光闪烁如电掣般烈也。

程享见之,大骇,面色煞白,额冒冷汗,浑身颤抖,抖如筛糠,其牙关紧咬,恐发微声,。妖双爪合十,对月拜三拜,后转身进殿,视少年之尸,用脚踢之,见确死,忽拍爪狂啸,其声似撕帛裂布般,遂俯身将尸拎起,将首级撕扯开,弃于地上,将嘴凑于脖腔,大口吮吸之。待腔中血吸尽,妖又将尸衣扯下,张血盆大口啃骨嚼肉食之,似猫食鼠般,一时辰之后,连皮带肉皆食净,只剩吐出白骨,狼藉遍地。此妖定乃少年适才所言食人妖也,其不曾料之,其尸却被妖食之。食毕,妖意犹未尽,又将头颅捡起,拎发于手中左视右观,随意玩耍,左盘右旋,乐不可支,后竟拔出身后狼牙棒,左爪拎头,右爪舞棒,兴然起舞。舞动妖身,舞姿怪异,足踩白骨,吱吱作响,许久方止之。

约四更将至时,妖舞停,气喘歇,将手拎头颅弃之,将棒插于身后,返至院中,双爪合十,对月三拜,拜毕出庙,徐徐然去也。

此时洞中程享,毛发森竖,冷汗淋漓,尽湿衣裤。见妖离远,侧耳细听,毫无声息,才将木板移于侧,悄然爬出,蹑手蹑脚至后院,解下缰绳,纵身上马,径直出佛殿,向庙外冲驰而去。出庙门,其心稍安,快马加鞭,疾驰五里余,方减速行之。

路途未见村镇,只见密林重重,林中时而传出狼嚎呼啸之声。程享恐遇凶兽,伸手欲拔腰挎佩刀,孰知,腰上空空如也,忆佩刀尚留佛殿之佛座下,因行时仓促遗之。其欲索性弃之,遇集市再购,然转而思之:适才庙中少年尸被妖食,只剩白骨与头,若日后有人至此,见此惨状,定报官。而刀上镌刻吾之姓名,且当晚之事只吾所见,至官府大堂之上,焉有人信吾实言之?若官府定吾谋财害命,岂不糟矣,现故而必取回佩刀,免受无端缠也。

程享调转马头,扬鞭狂奔。待回至破庙,天尚未大亮。其将马拴于庙门前,正欲进门,忽忆食人妖甚恐,需悄然入佛殿将佩刀取出,万不可惊妖。其遂将包裹公文置于马背之上,蹑手蹑脚入庙取之。

佛殿内情景依然如故,尸骨头颅仍于殿内狼藉,衣凌乱扔之,并无人来此。程享稍安舒气,躬身至佛座下,轻伸手入洞取佩刀,并竖耳听之,有无动静。此时四周寂寥无声,针落之声尚可闻之。其取回佩刀之时,忽闻门外马蹄声响,蹄声愈近,欲至庙门。其大吃一惊,若此时有人进殿见此情形,浑身长嘴亦难言清,惊慌之下,手不由颤抖,手中佩刀落地,当声清脆,划破寂静夜空。其大惊,正待弯腰将刀拾起,忽闻庙外传出嗵嗵脚步声,与妖初来同。其预感不妙,懊悔不已,妖已闻声而至。其欲拔腿奔出佛殿,为时晚矣,妖持狼牙棒冲入佛殿,瞬间至其面前,目光凶然,口中嘶嘶冒白气。见妖近前,其五色无主,魂飞魄散,惊骇至极,手脚如灌铅般沉重,步难迈,刀难举,眼见妖近前,挥起狼牙棒,向其头狠砸之!其脑中空白,双目一闭,暗叹曰:吾命休矣!

正千钧一发时,忽见白光一闪,当声巨响,妖大吼一声,趔趄而退。程享睁目视之,见妖狼牙棒被一宝刀所拦,被崩回矣!妖倒退数步方停,见一人正立于殿内,宝刀飞起归手,凝神视妖。此人非别人,正乃适才长须老者也!

此时,妖见老者,知狼牙棒被飞刀所拦,暴怒不已,仰天长啸,吼曰:“老枯竟处处与吾作对,汝之徒已成吾口中餐,今让如即刻随之!”纵身挥棒直扑老者,来势汹汹,欲将老者碎尸万段。老者见妖来势凶猛,口中大喝,纵身跃起,飞出佛殿,立于围墙之上,又掷宝刀,刀又飞起,飞向妖颈,老者喝曰:“妖孽作恶,残害百姓,今必除之!”白光闪耀,妖头落地,白光又闪,宝刀飞回老者手中。见妖无头颅,双脚依然不停,冲向围墙,跌跌撞撞。轰隆巨响,围墙被撞四分五裂,妖身轰然倒下,颈腔黑血喷出,双腿抽搐良久方毕。

程享立于原地,虽死里逃生,然惊魂未定,见电光火石瞬间,妖被老者斩之。其心内余悸,实难以言表,满面惊惶之色,半晌稍退。老者从墙头轻飘跃下,自言自语曰:“皆传食人妖厉害,无人能敌,虚传也。现被老夫荡妖刀斩之,害已除矣。”

原此老者见徒自刎,本欲一走了之,然行至中途,又思:徒儿暴尸于庙,为师于心不忍也。徒弟不仁,师父焉能无义乎?踌躇再三,决定回庙将徒尸安葬。未料之,飞马至庙,见庙前拴一马,显然庙中已有人矣。其恐旁人见尸报官,己受连累,正待转身离之,忽闻所佩宝刀发嗡嗡之声,其大为诧异。此宝刀名曰荡妖刀,乃早年闯荡江湖之时,一道人所授,遇妖魔鬼怪即会自动发声。此刻宝刀忽响,庙中定有妖魔,又闻咚咚声响,遂悄然纵身飞入视之。见程享即将丧命于妖,不及细思,掷宝刀飞出,救程一命,巧矣!

老者行至程享身前,将其上下打量,问曰:“不知客官何人?”程享缓神稍安,心暗忖:此老者厉害,若知昨晚吾于此,定杀人灭口,遂施礼回曰:“吾乃广元一小吏,欲至安康驿站送文书,途经于此,欲稍息,孰知入内,见殿内白骨头颅遍地,顿惊慌万分,正待离时,突从庙外冲出此妖。若非恩人出手,于千钧一发之危时,救吾性命,吾命早已休矣。”

老者闻罢,方放心,谓程曰:“老朽亦偶经此地,欲入稍息,恰遇汝危险,才出手救之。”程享跪谢恩人,曰:“多谢救命之恩,现地有尸骨头颅与妖尸,应尽快清除,免惹麻烦,被官司缠之。”老者闻之,正合其意,扶起程享。当下二人捡柴燃火,将妖尸身与少年残体并烧之,收拾妥当之后,二人分手,分道扬镳,各自去矣。

程享次日至驿站,路上安然无事。其忆:分手时仓促,未问老者姓名,不知其何方神圣也。从未闻有人提及此老者,众只闻川北曾出食人妖,后消声灭迹,不知被何人除之,猜除害者定世外高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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