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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轩言奇

73裴弶降妖

河北临城宁庄有一书生姓裴名弶,自幼好学,求知若渴,故饱读诗书。其有一怪癖,即猎奇极强,凡遇不明之事,定刨根究底,不达悉喻决不罢休。若有时,疑未能解,侧寝食不安,如坐针毡般煎熬也。

裴弶之父原当地有名方士,精通医卜星相,有降妖驱魔之术,后成家立业,不经此术已多年。其经父传,得一除妖法器,即一短剑,长约半尺,宽一寸余,剑身银光闪闪,剑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祖传圣品也。携此短剑于身,行走天下无畏。若遇妖孽,持短剑挥舞,念动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可荡秽除邪,击败妖魔,威力巨大也。

裴家虽有祖传降妖除魔之术,然裴弶之父不愿传而续之,冀子拓仕途求功名,金榜题名而光宗耀祖。裴弶不负父望,其万历三年考中秀才,乃村中唯一高识者也。

秋闱将至,裴弶再接再厉,其辞别父母,携一书童,腰藏驱邪短剑,骑马奔省府乡试。若一举中第,披红带花,走马荣街,何等耀乎!

一日,主仆急于赶路,误过宿店,行至滹沱河畔,夜幕降临,旷野荒郊,无店可寻,饥渴难忍,寻路侧一石板,暂歇息。书童眼尖,见远处有光闪,告知主,其思:有光之处必有人家,何不前往借宿之?

主仆二人趋而至光处,近视之,此乃一村外庄园也,见门楼高耸,门上有横匾,书二字:单府。裴弶见漆黑大门紧闭,命书童上前叩门,片刻,闻院内有人呼问何人,其曰:“吾姓裴,乃赴省城乡试秀才,途径贵庄,现天色已晚,无店可投,欲借宿一夜,可否?”待良久之后,门方开,四仆手持兵器先出,一管家持灯后出,客气曰:“适才通禀主人,让秀才久等,吾家单员外有请。”

单员外花甲有余,身材不高,慈眉善目,裴弶入客厅,宾主坐定,寒暄数语,裴见单眉头紧皱,似有心事,其奇而欲问,然首次见面,觉不应多问。单问:“裴秀才从何而来?”裴告知本省临城,单又问:“贵县可有降妖除魔之大师欤?”裴答曰:“吾父即也,然已弃之多年,久不经此术矣。”单闻此,顿感失望,又见裴乃一文质彬彬秀才,长叹一声,令管家为其安排宿食,不再多叙之。

单府院内有房间百余,层层院落,纵横交错,俨然排列,乃一偌大庄园也。主仆二人食后,宿于一厢房内。裴弶欲睡,然辗转反侧难以入寝,其总思单员外因何忧心忡忡然?为何问吾居处有降妖大师欤?莫非遇妖邪而忧之?其反思:吾多事矣,单员外有忧与吾有何干系?吾食饱睡足,明早上路,一走了之,何不快哉?

思至此,裴弶闭目欲睡,然其猎奇怪癖强而难弃之,未解疑不能入睡,竟一夜未眠。至天亮,其未洗漱,迫不及待寻至管家,即问曰:“管家,吾有不解,欲喻之,可问否?”未等管家开口,其急续问:“吾觉贵庄乃好客之家,为何单员外却显忧然乎?”管家摇头,叹曰:“唉!无须问也。”言罢,转身去矣。

裴弶闻之,好奇倍增,速追问不止,管家见其恳切,答曰:“非吾不愿告知,若告知汝,亦无用乎!”其闻此拒言,侧欲难忍,求曰:“求管家告知,因吾为有猎奇之癖,若此不喻,恐难入省府赴试矣!”管家见其纠缠不息,无奈曰:“此事言之话长,一言难尽……”

今年夏,单府闹鬼,有一妖孽突入侵,兴妖作怪,使庄园内上下不宁,人心惶惶,至今不安也。

单员外膝下有一女,名婵娟,年轻漂亮,乃方圆百里出众美女也。自妖孽骚扰后,整日精神恍惚,如疯癫般。员外邀数名道士做法驱妖,无济于事。其恐小姐遭妖害丧命,命老夫人与诸丫鬟日夜伴之,令众仆携兵器日夜防范。妖孽愈发猖狂,常夜至庄园,口发嗷嗷尖叫,行发咚咚巨响,甚骇人也。老夫人因惊骇患病,不治而亡,其思念老伴,恐家业遭损,整日愁之。

数日前,员外又请一法师,此法师姓王,自夸有降妖之法,孰知?前日做法驱妖,反被妖镇住,险些丧命,现于对面厢房内卧床不起,呻吟不止。故员外一筹莫展,满面愁云而不知所措也。

裴弶闻罢,欲知此妖出于何处,于管家引荐下,拜见王法师。其礼曰:“闻王大师驱妖遇险,现可无恙乎?小生乃赶考之庸才,暂宿单府,恰遇此事,特来问候。小生有好奇之癖,欲知妖因何于此兴风作浪而祸之?请大师告知,小生洗耳领教。”王法师见其彬彬有礼,起身回礼,心有余悸曰:“此妖孽确厉害,能口吐火球,不易驱逐,吾轻敌,以符箓驱之不成,险被其妖火烧伤。吾已查明其来历,三年前……”王法师述出:

三年前,单婵娟乘轿携仆数者,至隆兴寺上香,途径封龙山,路遇群猕猴拦路乞食,单小姐令仆人撒食喂之,群猴争抢,叼食而散,然有一大猴不去,竟跃上轿,发吱吱怪叫,续乞食不休。小姐厌大猴所恶为,命丫鬟及诸仆逐之。

大猴顽皮仍不去,于轿顶往来蹦跳避之。诸仆大怒,挥棍击之,猴滚下轿顶,遭乱棍驱打,伤痕累累,哀嚎逃之。

大猴逃进深山,后入异境修炼,时空非然,世间不足三载,异境已千年矣。猴经千年修炼成精,其忆当年遭单府诸仆群殴,怀恨于心,耿耿于怀,迁怒于单小姐,遂跳出异境,寻至单府骚扰。其施魔法,单小姐遭妖气缠之,整日精神恍惚,呈疯癫状。其隔三差五入府,骚扰不休也。

王法师曰:“猴精虽狂,吾不服输,欲与其再战,现已备妥,候其至此,吾与其拼死一搏矣!”

裴弶闻罢,曰:“此猴精确可恶,小生欲助大师驱之。”王法师见其乃一白面书生,能有何能,讥曰:“汝有何高法?请勿添乱,若欲助,需单员外允之。”

裴弶面见单员外,称己有驱妖之法,求曰:“承蒙员外收留一夜,食宿款待,晚辈愿驱妖以报答,请员外允之。”员外婉言拒之曰:“此非儿戏,王法师奈妖无法,汝一书生焉能驱乎?”其执著欲为,员外见执拗不过,吓曰:“汝执意欲为,若出人命,本员外概不负责!”其身藏短剑法器,胸有成竹曰:“员外放心,吾定能将妖驱之,妖逐后,吾分文不取,不求员外丝毫奖赏!”员外闻其大话,即曰:“汝若驱妖成功,小女病愈,吾愿将小女许配公子为妻,并公子赶考所费用,老朽尽负之,决不食言!”

次日,王法师于庄园内法坛之上,备妥降魔物品,有朱砂、驴蹄、狗血与符箓。裴弶不寐,手持短剑,抖擞精神于法坛不远处候之。书童上前劝曰:“相公何必如此多事,自寻烦恼,若除妖不利反受损,悔之晚矣!吾等弃之上路,一走了之,岂不善矣?”其怒叱曰:“休得胡言,滚回寝之!除妖降魔乃吾应尽之义务也。”

夜子时,猴精果又至,口发嗷嗷尖叫,行发咚咚巨响,甚骇人也,单府上下皆胆战心惊,大气不敢出,静观之。王法师即刻迎之,立于祭坛前,披头散发,焚烧符箓,手举降妖剑,背单词,念咒语,开始做法。咚咚脚步声渐近,吱叫声愈大刺耳,猴精迫近法坛,吐火球先攻之。

王法师见猴精浑身黄毛暴起,目发绿光,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口吐串串火球,先发攻势。其速燃符箓,大声念咒避之,然火球仍冲向法坛,其速掷驴蹄还击,火球稍退后,复而又冲回,其泼狗血灭火,无济于事,火球不灭,反而更旺,其见难以取胜,惶然跳下法坛,狂奔逃亡,火球尾随追之。

于此千钧一发之时,忽闻裴弶大喝:“妖孽休狂,吾来也!”其让过王法师,持短剑冲向前,口念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挥短剑于空中划四纵五横,火球骤停。其掷短剑于空中,疾呼:“前行,杀乎!”短剑飞向空中,剑身突变大,近一丈长、二尺余宽,银光闪闪,劈向诸火球,火球顿灭之。剑猛高起,剑尖向下,刺向妖孽,猴精见势不妙,嘶叫一声,化作一股黑气,瞬间无踪矣。

单府骤然寂静,王法师脱险矣。猴精逃之夭夭,再不敢复返扰之。天亮,单婵娟病愈,恢复正常。单员外大悦,大摆宴席庆功,请恩人列上位。其不食前言,当众宣布,嫁小姐为裴弶之妻,待中举荣归后再成之。

次日,裴弶辞别岳父,携书童上路,单员外出重金,并令仆护之。裴弶中举,光宗耀祖,迎娶美妻,此后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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