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帽似云来

“师尊，你再啰嗦一会儿都能赶上魔殿吃午饭了！”六徒弟开阳大步走来池边，身后跟着天枢:“小七，凌萧那贱人一边跟你好一边又跟我好，被师尊发现了。师尊要帮咱们讨公道、收拾那负心汉，听明白了吗？”

“发、发现……”

摇光看看六师兄，又看看碧云君，脸色变得惨白。

不知是因为魔尊是个负心汉，还是因为师尊是个变态。

开阳说:“听明白了就快谢谢师尊。”

摇光忙拜谢:“谢谢师尊体恤。”

“不客气、不客气，快起来。”

“看见了吗？他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开阳得意地搭上摇光的肩膀，摇光刚好转一点的脸色又白了下去，整个人僵住，想躲开又不敢动的样子。

“是是是，为师臆断了。”碧云君忙不着痕迹地把摇光揽到自己身边，帮他脱离师兄的魔爪。

没想到开阳又看到桌上铺的画，一挑眉:“小七，这是你画的？挺好看，送情郎啊？”

这位六弟子说话真是没谱，小摇光脸色一红:“准备送师尊的……”

碧云君本来没打算收，但这种场面肯定要先应下来，没想到他刚张开嘴，摇光说出了后半句:“但、但是……送你也行。”

嗯？？？

碧云君不禁觉得场面有些怪。

刚才碧云君问的时候摇光好像也是说“送您也行”，根据前面的思路，有这个“也”字就是本来有想送的人，他这是要把见者有份进行到底？

可那也得分对象吧？画画送师父还算合理，送给这位一直瞒着彼此的情敌师兄也太尴尬了吧！

虽然碧云君也希望门派里的弟子们关系和睦，可那也是要发自真心的，心不甘情不愿地粉饰太平就没必要了。

眼看不懂事的开阳就要收下画，碧云君忙阻拦:“诶，说好了送为师，怎么又要给别人呢？”

说着急忙把画卷好揣进乾坤袋里，生怕开阳再要过去。

摇光脸又白了。开阳微微一笑:“那你下次再画给我吧。”

说实话，碧云君之前想到了六徒儿会更容易接受现实，所以才把通知开阳的任务交给天枢去做。

但也没想到他这么能想得开。

开阳入门比摇光早了大半年，这两人年龄相仿，还都是惨惨的小白菜，按说应该关系不错。但事实完全不是，他二人是逍遥山里最不搭调的两位弟子。

无他，人生境遇差太多。这位六弟子呀，来自勾栏。

碧云君第一次见到开阳，是在山下的醉红尘。他坐在厅中央，穿的是女人穿的罗裙，正弹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双猫眼从琵琶后露出一半，也如珠子一样。

碧云君遥遥望去，隔着醉红尘里污沼沼的人肉味，隐约闻到股清冽的酒香，那是开阳的气味。

“就是他呀。”

宋老板说:“是，年纪轻轻的小花魁。这孩子肯定是有仙骨，就是他这身份……确实不太好听，所以来问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你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要求吗？”碧云君掐着下巴只想了一下，抛出疑问三连:“他不是坤吗？不好看吗？那干嘛不收呢？”

问过开阳的意愿后，碧云君赎他上山。这事很快在仙界穿得沸沸扬扬，碧云君“第一老色鬼”的外号也是那时出现的。

有外人纳闷，问起碧云君:若是实在喜欢那个花魁，悄悄接上山也是可以的，非要大张旗鼓地收徒，恐怕另有原因吧？这少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碧云君嘿嘿一笑:有啊，他、特、别、的、好、看。

外人一撇嘴，默默疏远了他。

开阳自己倒是从没问过，只是默默跟师父上了山。

上山前开阳把自己这多年攒的衣服首饰留在醉红尘，抵了一部分赎身钱。碧云君知道后默默把他那箱东西又买了过来，待他正式拜山那天当礼物送了他。

开阳打开箱子，看见里面闪闪发亮的彩纱、珠花，当即愣住。

碧云君说:“我派没那么多规矩，你愿意穿什么都可以。穿得漂漂亮亮的，为师看了更高兴。”

开阳一刻也没为难，他对师父笑笑，眼睛透亮。

他说:“师尊对我好，弟子知道了。这句是真心的:弟子不会忘了你的恩，更不会忘了你的好。”

说罢，他把那箱东西搬到山崖边，长笑一声，一脚把箱子踹下山涧。

转回身来，眼睛还是珠子般透亮。

碧云君这才明白:原来他讨厌穿裙子。也罢，我买那箱东西回来，能让他爽快地踹一脚也算值了。

碧云君又想:怪不得说他有仙骨，他刚十五岁，我见过的人里，数他眼睛最亮。

从此开阳只穿白衣，绝不穿戴彩布，这就都是后话了。

但即便知道开阳活得明白，碧云君也绝没想到他能明白到这种程度。

默默跟魔尊勾搭绿了老色鬼师父。但其实是在跟小师弟互相绿。又其实师父早就发现了，还看得很开心。

这都什么事儿啊……

而当事人之一，他的好徒儿开阳不仅瞬间释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小师弟勾肩搭背、谈笑风生……怕不是要在沉默中爆发？

碧云君越看越担忧:不要再玩摇光的头发了，为师感觉他都快晕倒了……

碧云君只好勉为其难地挤到两人中间，像带孩子一样一边一个挽着他们走。

唉，大徒儿天枢自己走前面，碧云君两旁一边一个，这是个什么父慈子孝的场面。

难看，真难看。碧云君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安慰自己这都是天伦之乐，又忍不住觉得像是西天取经。

为人师真是不易。

去魔殿当然不是一路走过去，就算是碧云君，出远门也是要御剑的。只是到地方了总得下来走，一走开阳就往小师弟那边凑，逼得碧云君只好又恢复了刚才的阵型，一行人尴尬地向魔殿去。

碧云君来找魔尊是觉得那家伙同时辜负自己两个小徒弟这事太不厚道，该道歉，也该罚。

但他只是来讨说法，动粗是没必要的，碧云君也不觉得自己能跟魔尊抗衡。但毕竟魔界跟仙界是有和平协议的，现在魔界人才凋敝，魔尊再昏庸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仙界开战。

和平万岁。

唯一有点担忧的是，碧云君对这位魔尊凌萧早有些耳闻，知道他是个没谱的二货，他的名声，怎么说呢……

也就比碧云君好一点点吧。

一行四人一路禀报到了魔殿跟前，但是魔尊大人本尊并不在殿内。

倒也没出远门，他在魔殿门口，扶着门框踢石头玩。

“魔尊的日子也过得这么无聊吗？”碧云君心想:“我这两个孩子看上他什么长处？脚比较硬？”

魔尊一转头看见他们四个，大概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嘲讽一笑:“许久未见，听说仙君您愈发有神仙之姿，今日一看，哟，左拥右抱的，可不就是神仙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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