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从山中来

一阵清风拂过，树枝上正在唱着黄昏恋歌的一排麻雀腾空而起，叽叽喳喳向远处飞去。

一片树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到旁边的房顶。

这是一栋位于闹市中的三层洋房，老男人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手里搓着两颗大铁蛋，望着天边金色的云彩。

“老板。”穿着西装的胖子毕恭毕敬递上一个拉长天线的卫星电话。

老男人把电话使劲摁在自己脸上：“说。”

“老板，我们找到李先的木屋了，好家伙，这座山也太凶险了，真的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呀！”电话那头喘着粗气汇报道。

“别废话，敲门！”老男人手中的铁球转得更快了些。

“老板，没反应。”

“那就给我砸开！”老男人指挥道，眼里露出一丝凶光。

“好的老板……

哐！

老板，我们进来啦！

卧槽，这屋里真干净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老板，我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人，一个小子，还有一个婴儿。

老板，您说的李先，应该就是这个男的吧？”电话那边语音直播中。

“别讲那些有的没的，人呢？我要的是人！”老男人手中的铁蛋子摩擦得吱吱作响。

“呃……老板，没见着，屋里是空的。

不过这么干净，应该离开不久吧，我们再翻翻。

喂，你干嘛呢？

啥？哪儿有东西在动？

少废话，赶紧翻，老板等着呢。

等等！

门后面是啥？

过来，你们几个都过来，谁有电筒，给我照点亮！

卧，卧槽！这是啥玩意儿？

啊！弄它啊！人呢？啊……

嗞……嗞……哔哔。”卫星电话断掉了。

“饭桶，全特么是饭桶！”老男人闭着眼睛大骂一句，使劲将手中的铁蛋子朝地上砸去。

啪！

一个拳头大的橘子重重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

“我说对了吧，让你先吃完橘子再跟我爬树，你非要到树上吃，现在好啦，鸡飞蛋打啰。”李进微笑着，弯起手指，在早儿鼻梁上刮了一下。

“不怪我，该怪这棵树，它的皮太干了，一抓就碎，太难爬了。”早儿撅起嘴，不服气的说道。

李进从兜里掏出另一个橘子，扔给早儿：“还好我替你多揣了一个，吃吧。”

父子俩坐在树枝上，两条长长的腿和两条瘦小的腿悬在空中，随意的来回踢着。

“甜吗？”他问道。

“嗯，”早儿把嘴里塞得满满的，“比咱们山上的甜多啦！”

“那么……这个房子……你喜欢吗？”

“嗯，喜欢！”

“那咱们就先住下啰？”

“嗯，谢谢爸！”早儿吃完橘子，把橘子皮像飞镖一样朝远处使劲扔了出去。

李进重重吐了口气，卸下，拉开拉链，庄重的说道：“那就布置起来吧。”

“爸，你把小白带来了吗？”早儿双手在身上蹭了蹭，伸长脖子往里瞅。

“放心，带了。”他取出一个胖胖的竹罐，罐身抹了一层白色的蜡。

“耶！太棒了！小白肯定也会喜欢这里的！”早儿开心的拍起手。

“希望吧。”

李进从侧兜拿出一卷又一卷的细线，把每个竹罐都小心翼翼的吊到树枝上。

竹罐不尽相同。

离地面最近的，是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白蜡竹罐。

往上一层，是十几个小一些的黑蜡竹罐。

再往上一层，是五个短粗的红蜡竹罐。

又往上一层，是三个小巧的紫蜡竹罐。

最上面一层，在树的最顶上，吊着一个金蜡封住的竹罐，这个竹罐很细，比大拇指还要细一些。

挂完所有竹罐，李进带着早儿从十几米高的树顶爬下来，拍拍手上的灰，仰头笑道：“欢迎来到我们的新家。”

“欢迎来到新家，”一位穿着短袖衬衫的男人拍了拍早儿的肩膀，从胸前口袋摸出一支钢笔，“来，我亲自给你签一份录取通知书。”

男人咳嗽两声，在录取通知书上龙飞凤舞的签上大名——王大强，写完后还自我肯定、自我欣赏了半天。

老于从桌上拿起通知书，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对折一下，放进手提包里。

“李早，快谢谢王校长。”老于微微一笑。

“谢谢王校长！”早儿声音洪亮，双手贴着两侧的裤缝，大声喊道。

他穿着刚领的夏季校服，尺码稍微有些大，看起来有些滑稽。

没办法，学校预备的都是均码，没想到一年级的男孩居然还有这么矮的。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班主任。”王大强双手背在身后，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带路。

“潘老师，他叫李早，刚报到，以后就安排在你班吧。”王校长笑眯眯的说道。

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老师，头发与下颌相齐，逆着光能看到一点染过的枣红色发梢。

她把眼镜往下推了推，仔细打量一番，目光锐利，就像一只觅食的狐狸。

早儿不好意思的把脚下的布鞋往后面藏了藏，一会儿左脚藏到右脚后面，一会儿右脚藏到左脚后面。

“嗯，陈老师，下节课正好是你上，你帮忙带过去吧。”她把眼镜推了回去，继续埋头在书上写写画画。

旁边一位年近半百的男老师拿起教材，摸摸早儿的脑袋，带他走出办公室。

“王校长，我替老领导向你表示感谢，以后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老于鞠躬致谢，转身离开。

如此一来，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王校长和潘老师二人。

潘老师叹了口气，撅起小嘴抱怨道：“老王啊老王，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种乡下来的孩子也往我班里塞？

你不知道咱学校最强的资源不是老师，而是学生吗？

现在你塞个一穷二白的娃进来，让那些家长怎么看？

要是拖了班级的后腿，我今年的奖金还要不要了呀？

我不管，你必须要弥补我！”

王大强伸长脖子朝窗外瞅了瞅，两步走到潘老师身边，油腻的双手放在她双肩，俯身小声说道：“我是校长，你说的那些难道我不懂么？可是这孩子是我爸的老领导送过来的，多少得给点面子嘛。”

“讨厌，”她使劲晃了晃肩膀，皱起眉头，“到底是她的面子重要，还是人家的奖金重要呀？”

“都重要，嘿嘿，都重要。”王大强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我不管，反正你得把他弄走，不然，以后不要想再碰我，哼。”她抄起手，把脸扭到一旁。

“哎呀，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大强挑挑眉毛，奸邪的笑起来，“学校也是有制度的嘛。

既然他有法子进得来，我自然也有法子让他出得去。

瞧瞧对面那张《学生行为守则》，有错误可以开除学生，没有错误，我们可以制造点错误嘛。

动动你的小脑瓜子，幸福全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哟，嘿嘿嘿。”

“嘻嘻，你真坏！”潘老师媚眼如丝，竖起一根手指在王大强胸口画了画。

“现在不行，放学再说，喵”王大强咬咬嘴唇，朝她满脸淫荡的笑了笑，咳嗽两声，背起手，大摇大摆的走出教师办公室。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强调了一遍：“记住，认真研读那个守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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