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子小姐

“不,只是朋友啦，”新子微微冷汗，连忙解释,“纲吉君和寿司店老板认识,听说这家店食材很好，我们是来帮忙的……”

安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单独出来吃饭，这还不算约会吗？

“嗯,纲吉君是……上次某个案子里恰好认识的朋友。”新子硬着头皮介绍，虽然心跳很快,也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竭力表现出自己的真诚。

她总不能说，自己找纲吉是为了排查一些事情。那样一来，话题势必要转向泽田纲吉的身份，就算她含糊过去,也肯定会引起安室的怀疑。

他是个侦探，似乎还和警察关系不错，万一查出什么就麻烦了。

还不如就解释为“约会”，让他误会着呢。

还好，安室没有追究底细，而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喔，你说的是‘红叶家’啊。”

新子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到他手上的购物袋上。

“波洛咖啡厅的海鲜也是从这里进货的,我对比过整个市场每家店的性价比,的确是这里最好。可惜老板脾气有些古怪,最近也很难招到合适的人手,每天开门时间不定,我们每次来采购都要看缘分……”

安室说着,看向昏暗的店门口，打量了几眼。

“嗯，只是看起来显得冷清一些罢了，看来今天你们运气不错呢。”

“是呢，今天吃到了特别美味的金枪鱼寿司！老板那手艺好厉害，应该也有挑选了美味食材的关系吧。”

新子双手合十，很少见露出这么少女情怀的一面。

“哦？这么说来，我们也想研究新的菜式呢。”

纲吉听两人聊起了咖啡厅的新菜单，越听越茫然，直到身后大门拉开，老板冒出个脑袋，生硬地对他说：“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是准备怎么运过去？”

“啊，请稍等……”

纲吉回过头，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正直青年显然不想看到国家的未来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太堕落。

正常的寒暄流程走完，安室就从容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昨晚的案件。

“对了，差点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今早收到朋友的电话，说是神奈川县的刑警想找你过去配合调查。”

“找我？”新子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

横沟警官破天荒要找侦探合作了？他是被他哥魂穿了吗？

“嗯，”安室低声说，“死者手机中留了你的邮箱地址，最近还有过通信——不过别担心，他们不会把你当做嫌疑人的。”

新子也迟疑地望向纲吉，后者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你去吧，这边交给我就可以了。”

“那就拜托纲吉君啦。”她应道。

一语双关。

因为是合作多年的店铺，红叶家的老板特地关了门出来，从仓库里把车开出来，示意少年上车。

纲吉坐上副驾驶座，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慢慢褪下。

“真可怜啊，少年。”老板似乎也十分不忍，瞥了他一眼，幽幽叹气，“你女朋友为了别的男人把你赶走了，不觉得恼火吗？”

“……您误会啦，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纲吉一怔，失笑地摇摇头，“况且，那位先生也不是……唔，怎么说好呢，其实他们是侦探，正要准备去查案子呢。”

侦探？

老板可能听得有些懵，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不再开口。

车厢里安静下来，纲吉靠在车窗上，忍不住揉了揉脸颊，心里直叹气：难搞啊。

如果他们要查下去的话……

在出发前，安室抱歉地向新子表示，要先把采购的食物先带回咖啡店，请她在车站稍等片刻。

新子正打算先去买票，但不知道是今天运气特别好，还是怎么，她一转弯，路边一辆“小瓢虫”停了下来，车窗降下。

“需要搭顺风车么？”

安室回来时，正看到新子和“恰好开车路过的”冲矢昴相谈甚欢。

“安室先生！”她朝他招招手，兴高采烈地说，“这是那天认识的昴哥哥，他也是福尔摩斯爱好者哦，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吗？”

少女的笑容甜甜的，衬着车驾里浅发男人温和的笑意，对安室来说便显得格外碍眼。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我倒是不介意，”金发侦探不动声色，唇角微微弯起，“不过，案发现场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还是说，这位冲矢先生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侦探呢？恕我眼拙，失礼了。”

“哦，原来安室先生也是侦探啊，”冲矢也微笑，“刚才听这小姑娘的意思，我还以为你只是咖啡厅的服务生呢。”

新子原本只觉得两个成年人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竞争意识，然而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惊，连忙摆手：我没有！

“毕竟生活不易，”安室并没有生气，心平气和地说，“虽然是不起眼的兼职工作，但也说不准能帮助开拓视野，多多益善嘛。总好过一大把年纪还在读博士，又没有赚钱能力的‘某些人’，实在很难让人觉得可靠，不是吗？难以成家立业，还会加重日本人口老龄化的危机啊。”

“学习永远是对自己有利的，任何时候都不会太迟。倒是安室先生，年纪也不清了，我觉得还是要尽快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比较好，”冲矢推了推眼镜，“如果是因为在侦探这份工作上缺乏资质的话，不如早点改行？”

“冲矢先生说笑了。”安室不甘示弱，“既然好不容易考上东都大学，应该好好努力才是，最近应该快要汇报论文进度了吧，一直跑出来兜风，没关系吗？”

“劳逸结合，”研究生不慌不忙答道，“写不出东西时，还不如出来放松心情，像你们提到的高中生溺毙案，我就很感兴趣……”

“你们……”

新子呆了半天，发现他们非但没有结束，还越来越起劲了，终于忍无可忍，“我自己走了！”

侦探少女像一阵风冲进了进站口。

冲矢昴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真是个有脾气的小姑娘。本来还想着开车去或许会方便些……”

他说完，调转方向盘，就近停在了车站附近的收费停车位上。

安室原本已经不再打算理会他，抬脚就跟上新子，余光无意间一瞥，突然怔住。

这个人的动作好像有些不协调……他是左撇子？

坐上新干线，这两人终于消停了。

新子被夹在他们中间，依然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默默地搂紧了书包。

安室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而另一边，冲矢也若无其事地拿出了小说，新子瞥了一眼封面，花容失色，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该死，居然是那本《仿生人暴打渣男狗头》！绝对是故意的吧！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矢压低了书本，朝她微微一笑。

“这是最近朋友推荐的系列，虽然有别于传统侦探小说，很特别，但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谢谢夸奖……”新子干巴巴地回道。

“所以，这忍不住让人思索一个现实问题，”冲矢继续说，“如果是现实中，发生这种超乎科学的力量，侦探又该如何破案呢？”

安室瞥了他一眼，冲矢已经重新拿起了小说，三个人都没再说话。

到站后，安室朝一辆快速接近的警车招了招手。

开车的居然是松田警官。

他叼着没点燃的香烟，懒洋洋地和新子问候：“很有精神嘛，小侦探，希望待会儿也能保持哦。”

新子很自然地应了一句，后知后觉：“这是什么意思？”

她询问地看向安室，后者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他答得语焉不详，“在没有结案之前，警方办案不会轻易透露案件细节的……不过，现在既然邀请我们过来，等到现场就知道了。”

松田招呼他们上车，对冲矢昴的存在感到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

“事先说好，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他沉声说。

安藤宅靠近度假区，周围环境很好，有别于大城市，空气湿润清新，到处都是盎然的绿色植物

警戒线设置在门口，守在边上的警员跟松田确认过后，便打开封口让他们进入。

穿过打理得当的花园，横沟警官和园艺师站在一块，两个人都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回答着问题。

接着到了门口，安藤夫妇神色黯然，默默擦着眼泪，秘书和保姆正陪着他们。

松田脚步倏然一顿，看向新子。

“我就不啰嗦了，这些戴好。”他说得言简意赅，将鞋套和口罩分给他们，领着几人走向侧边的露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着屋外的阳光与绿色的园林景象，屋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松田叹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那道玻璃门。

一股潮湿的气息从屋内扑面而出，紧跟着是浓郁的血腥味，令人头皮发麻。

新子怔了怔，快步上前。

横在眼前的是血色的游泳池，静置了一晚后，那气味相当可怕，就算戴着口罩，也十分反胃。

“这些都是……”新子被呛得咳了两声，抬起头问。

“嗯，”松田淡淡地点头，“都是安藤悠的血。他死于机械性窒息，被抛进游泳池前，身上被捅了五六刀，染红了整个池子。”

她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不是简单的溺死。

“还没有清理？”安室微微惊讶，看了看手表，眉头一皱，“从报案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了。尸体呢？”

“已经送去医院了。”松田答道，“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安藤夫妇去参加应酬，直到晚上九点才回来，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了。”

安室围着游泳池走了半圈，若有所思：“既然你在这里，那就说明……”

“是啊，”松田扯了扯唇角，“搜查一课已经联系东都的警官，决定将这几起事件并案调查。上一次在医院里我可能错过了什么，但这一次。”

他屈起食指，敲了敲窗户。

“整个一楼都被人动过手脚。真凶很可能是黑手党内部人员。”

“黑手党？”冲矢听到他们的谈话，微微偏头。

“没错，他们有布置障眼法的能力，可以轻易欺骗普通人的感知，”松田沉吟，“只是，我不太明白的是，几个高中生为什么会和黑手党有关系……他们从没有出国经历，社交圈里也没有外国人，如果是在逃的杀人犯，好不容易在日本定居，却不顾身份暴露而对几个学生大开杀戒，这有些说不通。”

安室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冲矢转了一圈，发现新子安安静静地，跪坐在游泳池边缘，全神贯注地望着水面。

“有什么发现么？”他问。

她摇了摇头：“松田警官，昨晚发现尸体时，就是这个样子了吗？”

“没错，除了尸体，其他原封不动。”

“那……”新子犹豫了一下，“鱼呢？”

“鱼？”松田微微不解，努力想了想，确认自己的理解能力没有出错，“什么鱼？”

“安藤家有一个很漂亮的鱼缸——”

新子抬手，越过泳池上方，指向客厅对面。

和怪盗基德描述得一模一样，鱼缸里的灯光没有关，照亮了精美的水草和大小不一的石头，可以看出主人用了不少心思。

可如今鱼缸却空空荡荡。

如果是安藤家养的鱼之前就死了，不管是主人还是佣人处理了鱼的尸体，肯定会记得把展示灯关掉，而昨晚这里一切如常。

他们也不可能在发现儿子死了以后，还有心情去折腾鱼缸。

松田微微皱眉，自己倒是忽略了摆在眼前的事情，他低声跟警员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将安藤夫妇请过来。

两人听到鱼的问题，也面面相觑，十分茫然。

安藤先生靠近鱼缸仔细看了看，才惊讶地说：“奈香，你来看，真的不见了！”

安藤夫人拧着手帕，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管鱼的死活，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那么珍贵的品种，肯定很罕见，或许是凶手看到，把它带走了。”

她捂住鼻子，转身想要离开，被松田拦下。

“抱歉，我马上让人带您出去休息，不过，可以跟我们描述一下失踪的鱼是什么样子的吗？”

夫妇二人来到屋外，才逐渐平静下来。

安藤先生显然不太在意家里的琐事，只能由安藤夫人来回忆。

“是蓝色的热带鱼，尾巴很宽，有点透明，游起来非常轻盈……”

新子将她的描述和怪盗基德的话对比，果然都是符合的。

“不好意思，冒昧地请教一下，”她出声打断，“这究竟是什么品种呢？”

安藤夫人努力想了想，摇头。

“以前我们养过一些热带鱼，不太会照顾，后来都换掉了。活得最久的就是这条小蓝鱼了，是……对了，是小悠带回来的，那好像快一年了吧？”

她询问地看向丈夫。

后者完全不记得：“啊，是吗？”

“就是，”安藤夫人肯定道，“那天小悠从摄影展回来，很高兴的样子，我还问了他呢，说是朋友送给他的。”

新子不动声色地问：“是女朋友吗？”

“好像不是。”安藤夫人叹了口气，“不过应该是他喜欢的女孩子吧——我不是很明白，警官先生，这个很重要吗？我可以给你们摄影社成员的联系方式，小悠是部长，他房间里都有记着呢。”

他们很快拿到了摄影社的名单。

松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羽仓渐离”的名字上，眉毛一挑。

“又是这个女孩子啊，看来，这次真的要找她好好聊一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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