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意外长生的黑猫

果然，郑妃听到这话赶忙擦了泪，攥着扶苏的手便急急朝屋子走去。

进了门，白雪反射的惨淡光线下屋子空荡冷清一览无遗。

扶苏鼻子一酸，这场景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总还是为母亲感到委屈。

荷衣掏出一个不知原来藏在哪里的小布包，偷偷递给怔神的扶苏。

两人朝着郑妃看去，只见她正在狼狈地到处翻找蜡烛。

好像急切地想给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屋宇带来一点光明，那样就能掩住冰寒，为自己的儿子带来温暖。

一番找寻无果。

蜡烛已经用完了，刚才掉进雪里的是最后半支。

“母亲，我带来了木炭，我们一起来烤火吧。”扶苏边说边打开小布包，里面是几块黑色的木炭。

荷衣赶忙挑出几颗放进门口的破陶盆里，熟练地用火石点燃。

“噗呲”一声，火焰跳动起来发出暖黄色的光亮，驱散了那股朽烂的孤独味道。

“母亲，宫人可曾按时送东西过来？若是有阳奉阴违的，我定然要去告诉父王！”火光在扶苏身上随风闪动，摇曳着映出一张小小的但却十分坚毅的脸。

郑妃看着认真的儿子，眼中露出一抹混合着感动与感伤的复杂神色：“莫怪宫人，他们也只是按照陛下命令行事。吃食我是不缺的，只是木炭蜡烛之类约莫是因为大学用太快，所以补给还没来得及送。”

她说着，忽而伸出手摸了摸小大人样的扶苏的头：“我的苏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亲了。只是……这里还是不要来了罢，你父……陛下不喜……”

扶苏细细打量着断断续续诉说中用双手掩住面颊的母亲，发觉那双手已经粗糙不堪不再是幼年记忆中肤若凝脂的样子。

心智早熟的他看出了母亲的窘迫与卑怯。

他慢慢靠在母亲肩头，故作轻松：“我听母亲的。”

感受着身边人紧绷着的躯体，聪慧的小公子状若不觉：“母亲，我为您唱支歌儿罢，就是您小时候一直唱给我听的那首。”

稚嫩但却清朗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郑妃静静听着，接着唱起：“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声音里多了一些低吟的安宁。

荷衣看着互相依靠一唱一和的母子，心底里冒出一个念头来：都说扶苏公子貌若陛下，可是公子他明明柔和更似郑妃娘娘啊！

一时间，房内三人各有所想。

只是他们不曾发现，一双如鬼魅般诡谲的眼睛，早已经透过房顶的罅隙观察屋内良久。

温馨的时间总是短暂。

一刻钟的时间后，扶苏便要回去了，他已经逗留太久。

眼看着儿子身量渐长，虽然年幼但已有一派风光霁月的姿态，郑妃欣慰中带着辛酸。

她已然错过了孩子的成长，乞求还有时间能看到扶苏成人，似乎是一种无法达成的奢望。

荷衣重新提起灯笼照亮前路。

冥冥中心有所感的郑妃抚了抚儿子的头，然后为他拉紧狐裘的领子。

张口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柔和地笑着看向扶苏澄澈的眼睛：“扶苏，记得娘亲的话，以后要一直遵从陛下，莫要忤逆你父亲。”

扶苏点了点头：“我省得，儿子会一直遵从父亲。”而后懂事地握了握母亲的手，转身踏上归程。

郑妃的眼睛里又噙了泪，亦步亦趋地送到西南角的枯死槐树下，寂寥地站在门口看着扶苏一步一步离自己愈来愈远。

直到那两个小小的人儿走出望夷宫，背影再也望不见。

漫天风雪扑打着大开的房门，门内的火焰倏忽间便被吹灭了，只剩下燃烧过的炭火一闪一闪地扑朔着。

“终于走了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房顶传来。

郑妃悚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黑布麻衣的男子正蹲坐在卧房的飞檐尖上望着她。

这人背着一根乱布缠裹的条状物，身上一层厚重的白雪，想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

郑妃失神间接连后退，似乎方寸大乱不知所措，几步便到了那半间倒塌的破屋边。

房上的人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丝毫没有在意注定扑火的飞蛾临死前徒劳无功的挣扎。

“喵！”尖锐的猫叫在庭院里响起。

梨花从枯草里后的狭长通道里钻出来，毛发根根竖起背脊高高拱耸，朝着房顶上那人凄厉地叫着。

“聒噪”房顶上的人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耐烦的事情，伸手慢吞吞地取下背后的长条状物，而后极快地一撇。

郑妃只觉得眼前寒光闪动，待到适应眼睛看向去处。

梨花的叫声，已经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骇然的眼睛，才发现那个长条状的物品是根通体暗黑，一端削成尖扁形状的怪异铁棍。

此时貌不惊人的乌黑的铁棍已经穿透了狸猫的身体，鲜红的血液顺着棍身蜿蜒向下流，像是涓涓汩汩的小溪水。

“求盗壹奉王命而来。娘娘，您该上路了。”男人依然慢吞吞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酒壶来，露出的手腕上是一只展翅的玄鸟。

“是你！”惊恐万分的郑妃终于回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作为唯命于帝王生活在暗处的一群人的头头，除了嬴政几乎没人见过求盗壹的真面目。

只是传闻他嗜杀成性，一根铁棍无坚不摧。

眼前，求盗壹的另一只手将乌黑的铁棍从猫身上缓缓抽出。

血裹住这根奇特武器的下半部分，颗粒似的往下滴落，不一会儿就被冻住了。

看着他手中精致的银质小酒壶，郑妃瞳孔紧缩。

她颤抖起来，踉跄着接连后退，直到脚下踩到一物。

一截蜡烛。

是扶苏来时，原本她拿在手里又落入雪中的半只蜡烛。

想到儿子，慌乱的脚步停歇了。

扶苏，扶苏还在宫里，扶苏才八岁，扶苏得没有污点地活下去。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忽然陷入一种异常的平静。

“我早该知晓有这一天的。”郑妃喃喃自语。

朝着求盗壹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瘦弱的女人步履轻盈地缓缓走向炭火闪烁的房间。

风雪骤狂，她有风华如倾盖，让玉絮作配。

看到眼前的女人在皑皑白雪中走来波澜不惊的模样，求盗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屋内炭火将熄，暖意一点点被寒风挤去。

“多长时间？”郑妃坐在黑暗里问。

求盗壹一个鹞子翻身下来，将小酒壶放置在桌子上环抱双臂：“半炷香，这是鸩毒，发作很快。”

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想要从她的面上看出一点别的情绪，只是事实未免让人失望。

接着他又取出一个小酒杯，把壶中殷红的液体倒入杯中。

倒完，求盗壹摇晃着杯子，说了一个让郑妃震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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