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意外长生的黑猫

壁角的灯盏光亮如豆，只照得到一小片的地方。

再远一些，就是陷在光影交界处的一间牢房，以及黑漆漆的墙壁剪影。

一个身影囚于其中，手脚上是扣紧的锁链，肩背看起来劲瘦，盘腿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高怀揣着自己不可言说的隐秘，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奋。他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靴子踩踏在台阶的声响接连回荡在空气里。

监牢里的囚徒似是感知到有人到来，微微抬起眼来。

那张脸也就暴露在如豆的灯火光明里，清减许多，也憔悴许多，但一双眼睛还是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

蒙毅嘴唇紧闭，看向台阶的方向。

在赵高从台阶上出现的一霎，蒙毅有些意外。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眼不错地盯着赵高。

他眉头皱起，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赵高来了。如果是要审讯，也有专门的刑狱官，更何况关于蒙家的案子基本是盖棺定论的，更无从谈起翻案之类。

难道是陛下改了主意？

还是说陛下发觉了自家大哥蒙恬蒙冤？

蒙毅眉头紧锁，他在蒙恬抗旨时就已经被牵连入狱了，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外面副总复杂的局势。

更不用说始皇帝已死，胡亥即将登基这样石破天惊的消息。

他所能想到的赵高亲自来咸阳狱的缘由，也只会是跟上头的天子有关。

根本不会想到，是赵高自己要来报多年前的所谓“旧怨”了。

虽然想不明白原因，但蒙毅还是正视赵高道：“不知赵大人有何贵干？”

赵高上下打量了蒙毅一番，见他如今身陷囹圄贵气不再，更是添上几许落魄，不由得获得一股快感。

“嗤嗤……”诡异的笑声从赵高处传来，而后像是掩盖不住似的，竟然鼓胀起腮来，又是一连串的笑：“嗤嗤嗤……哈哈哈哈哈哈……”

赵高状若醉酒，在一边哈哈哈地大笑个不停，笑得面色涨红，连眼泪都挤出了几滴。

蒙毅眉头皱得更紧了，完全不知道赵高在笑些什么。

到最后赵高不得不捂住肚子，面对着一脸莫名的蒙毅道：“哎呦……我啊……我当然是来……”

“报——仇——啊——！”

赵高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三个字时则完全一脸寒霜，声音阴恻。

他死死盯着蒙毅，透过眼前这张可恨的脸，尤其是蒙毅那双还亮着的眼睛，又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跪在地上疯癫磕头的自己。

这双眼睛，这双似乎永远冷静永远高高在上的眼睛，真可恨啊！

看着赵高嗜血而仇恨的目光，蒙毅感到一阵寒意。他面上不显，依然彬彬有礼道：“赵大人所言为何，你我何时有过仇恨？”

蒙毅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件陈年往事了，毕竟作为颇受始皇帝信赖的近臣，他经手办过太多的案子和公务，而二十年前的府帑失窃案，真的只是众多案件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罢了。

所以当赵高看到蒙毅迷惑的表情时，才终于明白，原来让自己夜不能寐的旧怨耻辱，在蒙毅那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甚至于，连被记住都不配。

因为低微，因为渺小，因为不够资格。

如今蒙毅虽身深陷于此，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上位者的气势依然不减。

他身量本就比较颀长，甫一将目光转向赵高，再带上不知所以的语气，落在赵高眼中就成了另一副样子。

看着蒙毅清明无所知的目光，赵高的怒气更甚。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所谓“清贵”的做派，那种所谓“卿大夫”的俯视面孔！赵高心底里撕裂呐喊，这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他已经忘记了那件对自己来说是毕生耻辱的往事！

可恨！可恨！！可恨！！！

“二十年”赵高面上狰狞，大声呼喝：“我等了整整二十年！蒙毅，你该死，你们蒙家还有扶苏都该死！”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径直奔向了牢房门锁。

竟是一把钥匙，是赵高初到就从典狱长那里要来的，蒙毅牢房的钥匙。

蒙毅瞳孔放大，向来冷静的他，回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桩旧事。

看着眼前疯子一样的赵高，蒙毅目光如剑：“旧事已过，一切都是按照律法惩办，这是陛下圣裁所定。赵高，眼下陛下还未提审我，你意欲何为！”

赵高则是明显地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里，他完全无视了蒙毅的话语，直接拿着钥匙插入锁芯。

啪嗒——

坚硬的锁块垂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原本被赵高虚掩起来的台阶外面的那扇门，倏地也开了。

门扉被忽扇着反弹到墙壁，两个人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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