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意外长生的黑猫

一切都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陈胜在众人间的威望更高了，隐隐有盖过两个县尉的意思。不过戍卒们本也是碍于权势而屈居于县尉的淫威之下，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异象，更像是给了他们一股与所遭受的不公与暴戾抗衡的勇气。

队伍又踏上了行程，但人心已然不同。

连日来的两桩怪事，县尉也是知晓的。

他们一方面摄于上面的指示命令，必须带着这九百人按时到达渔阳，所以必须装作一切都没发生，消弭掉队伍中的人心散乱；但另一方面，他们也确确实实看到了鱼腹藏书与篝火狐鸣，对于未知的敬畏也使得更加疑神疑鬼，唯恐行将踏错而惹怒了鬼神。

所以，陈胜吴广决定给予最后一击。

一个必然的，会倒向自己的抉择。

一个沸腾的，建功且立业的机会。

沿途尽是水泽，队伍还没有脱离大泽乡的范围。一个接一个的水坑把原本的道路阻断，于是众人只能无奈地蹚水踩泥过去。

陈胜看着两个趾高气扬的县尉，他们因泥点子溅到身上又发了怒，然后提起鞭子便肆意地鞭打着那些老实巴交的戍卒，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尽管，被打的人和泥点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被打的人哀哀求饶，待到脸上身上遭了一通红肿后，又只得瑟缩着脖子回到队伍里去。周围的人继续着无声沉默，听着县尉粗鄙的谩骂，将自己当做一个没有魂灵的木偶人。

好像这样，还能勉强地度过一天。

能过一天，便是一天罢。

吴广与陈胜耳语了几句，然后站在这支如蚂蚁般行进的队伍外围，看着自己手下人的状态，不时地提点着落后的人赶紧追上来。

阿六慢腾腾地缀在队伍的尾巴上，尽管这个瘦弱的青年已经尽全力往前走，但越来越无力的双脚，显然是在预告着力气衰竭的时间，已经不远。

他的一对眼珠子毫无神采，仿佛麻木了的死鱼眼，只折射出沿途的风尘愈加灰暗。

扑通——

阿六从泥水里抬起恍惚的脸，摔倒在地的身子上沾满了浑浊的泥浆，像是裹了件土色的外衣。他没有在意作痛的脚腕和脊背，而是条件反射似地慌乱爬起来，一双眼睛惊恐地四处转动，像只面对着老猫惶惶不安的老鼠。

啪——！

预料之中的鞭打如期而至，县尉挥舞着那条长长的鞭子，恶狠狠地抽了下去。

阿六浑身的肉都跟着颤抖，被抽中的地方骨头缝里也带着痛。他被鞭子的力道带的往一旁摔了过去，又跌进水坑里，溅起一滩泥水。

水珠子不偏不倚地溅到了县尉衣服的下摆，他顿时双眼圆睁，咬牙切齿如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恶狼。

一只脚抬起，眼看着就要踹了过去。阿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头死死咬住牙齿。

再受一脚，恐怕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罢。

阿六紧闭着眼睛浑身抽动，几乎要痉挛了。但那一脚的蹬踹并未如期而至，他只听到一个匆匆而来的脚步，似乎有人拦下了县尉。

“大人，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平白污了您的鞋啊！”吴广爽朗的声音响起。

阿六抹去脸上的泥水，小心地睁开眼，就见吴广正挡在他的身前，适时地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县尉。

原来是县尉一番抽鞭子的动作，过后已是气喘吁吁。他本欲脚踩阿六，但听吴广说得倒也有道理，再踹过去又得崩了自己一身泥倒是不美。

于是也便趁势放下了脚。

“呸！真是个贱骨头，死不足惜！再有一次，倒让老子打死你！”县尉恶言恶语地又朝着阿六吐了口痰，然后甩开吴广的胳膊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吴广朝着县尉拱手，待他走远了复又搀起阿六。

阿六半倚靠着吴广勉力站了起来，低着头嗫嚅着说道：“屯长，莫要弄脏了你的衣服。”

吴广低下头，发觉自己身上已经沾上了黄黄绿绿的泥水。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小声道：“还能走吗？”

阿六摇摇头又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

“谢谢你，屯长，你是好人。”阿六感激地冲着吴广拱手作揖。

看着这个半大的青年，吴广哑然失笑。

他摆了摆手，看着阿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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