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虺牙”，在修真界中出现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被当下的大魔所执，都会伴随着无边的杀戮与血海。因这剑的魔性太盛，若被弱者所得，其灵血必会被它吸吮得干干净净，最后枯槁而亡。而强大的魔修则会与他互相掣肘又互相成就，让彼此成为更强大的存在。

莫子虚的发冠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他披散着花白的长发，手里握着现出阴沉本色的“虺牙”，睁开眼的一瞬间，整个人也突然爆起，就像是体内的真气充盈到了极致，让他的身体与灵脉瞬间胀满，撑得长袍崩碎出无数裂痕。

这哪里还是昔日里不拘言笑却一身凌然威严的子虚长老？如今眼前此人，俨然已是一位可怖的魔化之人。

魔化的莫子虚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突然如一道黑色闪电般以“虺牙”向着沈云之刺了过去。

一声轰天闷响，一阵剧烈的波动自结界内传出，震得看台上许多弟子都站不稳跌坐在地，当大家再度看清结界中的景象时，却发现莫子虚手中的魔剑被“无觉”硬生生驾住，而沈云之握着“无觉”的双手甚至手腕，都爬满了血红的脉络。

这些血红自他袖管中爬将出来，顺着他的皮肤爬满了他的双手。其实不只是手，若仔细去看，便能看到他的脖颈上也萦绕着这样的血红脉络，那脉络好似活着一般，仍在顺着他的脖颈向上攀爬蔓延，它们又仿佛是趴俯在沈云之皮肤上饥渴地汲取着他的血液，但是这样的“汲取”并没有让他变得虚弱，相反的，它们似乎反哺了强大的灵力给他，让他双眸血红，一点红色朱砂印也在他眉心间隐隐现出，手中“无觉”的力道居然不输莫子虚手中的魔剑“虺牙”。

但此时在结界外的人看来，在那仍然萦绕着稀薄黑雾的结界中，仿佛是两位魔物斗在了一处，一位至阴至暗，一位嗜血疯狂。

“云之这是释放了体内的那道咒力？！”范仲阳满脸的震惊，“他为何要这么做？！他是之前便发现了子虚的问题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知不知道这样释放咒力对他会有怎样的后果？！”

“仲阳……”玉璇真人打断了他，“云之跟我提过子虚的可疑之处，可是一切都是猜测，并无证据，他此次逼得子虚现出魔化之态，也是在告知宗门了…”

“但是他会死啊！”范仲阳已经气得脸色通红，“那道咒力是禁术反噬的产物，也是嗜血疯狂之所在。他释放出这个咒力，相当于利用它获得嗜血之力，从而功力猛然暴涨，让自己短暂地变强，但是这样做只有两个后果——一是嗜血致死，死成一个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二是我们冲入结界，将咒力重新封回他的体内，但是此时他有多凶猛，封回他体内的咒力就会从他身体里讨回多少！”

“有没有别的办法？”苏长曦握着“横云”，颤声问道，“有没有阻止他们的方法？这个比试该中止了，莫子虚已经魔化，何需再谈‘宗门竟武’？！”

“不错，莫子虚已经魔化了。”一旁的曲萦死死地盯着结界中已经逐渐疯魔的场景，哑声道，“他能驾驭‘虺牙’，就说明他的魔性早已不在之前那位魔修之下。但是更可怕之处在于，他居然躲过了观临的质询与检查，他居然瞒过了所有人……”

说话间，结界中的两人已经战得血光冲天，却没有一丝一毫力有不支的样子，反而越战越勇，沈云之一身长袍上已经血迹斑驳，可是他眼中的嗜血之力却越来越疯狂，手中“无觉”也发出嘶哑的嗡鸣，仿佛与自己的主人已经达成默契，誓要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一道身影突然从众人身旁飞出，径直飞到了浮玉碑前。顾承宵手执‘憾宵’用尽全力狠狠地劈在了浮玉碑上，火花四溅之下，这一剑之力居然让浮玉碑断了半截。

所有人被这一幕震惊了，一时间不知该上前制止他，还是该任由他继续。顾承宵这一剑使出了全力，“憾宵”强悍地将他所有的力道劈了出去，砍断半边浮玉碑的同时，顾承宵也被浮玉碑的力量反弹着震了出去，整个人飞上空中，又下落着砸在了结界上。

这一幕正好被双目通红的沈云之看到，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眸突然涤尽了血色，他看着自己的徒儿重重地摔落下来，心头一抖，但只是这片刻分神，莫子虚便抓住了机会，猛然将“虺牙”转挑成刺，以疾风驰电地速度刺向沈云之的胸口。

沈云之急急避开，却只来得及避开心口要害，左肩顷刻间便被“虺牙”贯穿，而后便被莫子虚顶着身体直冲到悬崖边。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玉璇真人此时也已飞身而到，就着顾承宵砍断的那个缺口，一掌轰断了浮玉碑。

从宗门初始便屹立此处的浮玉碑，居然就这么轰然倒地，滚滚烟尘之中，竟武结界终于消失不见了。

原本落在结界之上的顾承宵高高举起手中的“憾宵”，趁着落势向着莫子虚狠狠地刺了过去，莫子虚握着“虺牙”想要撤剑避开，沈云之却带着唇齿间的鲜血森然一笑，突然抬手紧紧地握住了“虺牙”，血自他手掌顺着“虺牙”的剑刃落了下来。

“你疯了！”

莫子虚大怒，但是终究舍不得放开手中魔剑，只来得及带着沈云之侧开些许，“憾宵”便重重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莫子虚怒吼一声，反手一掌将顾承宵拍开，“虺牙”也被他自沈云之手中抽了回来，自己却身形已经不稳，竟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沈云之撑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玉璇真人顾不得其他，迅速在他身前盘膝坐下，指尖凝出一点灵力，开始施术帮他重新封印咒力。

而另一边，尘柯冲到莫子虚跟前想要查看师父的情况，却被莫子虚摁住咽喉挟持为人质，面向着一脸怒色向他奔来的苏长曦与曲萦。

沈云之看着莫子虚以尘柯为质趁机御剑而逃，看着曲萦与苏长曦御起长剑追了过去，看着为自己施法的师父玉璇真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跌跌撞撞地冲到自己跟前的顾承宵脸上。

他神识已经有些涣散，最后一点清明却凝在了顾承宵嘴角涌出的那抹血红之上。

他突然不合时宜的想到，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了，这个徒儿会不会又走上无人可以教导的老路？会不会自己走歪？他在宗门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最后又成为一名宗门逆徒？……

他会不会……恨自己……

沈云之这样想着，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有些费力地捧住了顾承宵的脸，他用拇指轻轻一抹，将顾承宵唇边的那抹血红尽数拭去。

“晦宁……为师……”

为师……

为师，不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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