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月度关山

木炭装好之后，孙予如执意要严从汉坐到炭车上，由她拉着进城。

回城的路，大多是下坡大路，可即便如此，娇小的孙予如仍然累得满头大汗，炭车行驶的速度却慢得像只蜗牛。

照这个速度赶往府城，怕不得天黑了？严从汉内心焦急不安。

正思忖间，只见大路前方，有人推着一辆空的独轮木车，正对向飞奔而来。

推车的人是一名精壮小伙，正是严从汉的发小——郭清扬。

坐在炭车上的严从汉见状，高声向对面喊道：“清扬！”

对面的独轮车停下了，郭清扬站在原地看着严从汉，愣住了。

“从汉？怎么是你？”郭清扬说完，推着车快速走到严从汉旁边停住。

“可不就是我么？你急急忙忙的样子，是刚卖完炭吗？”严从汉问道。

“对呀，刚卖完炭回来，准备再推一车去卖。哎，你怎么搞的？坐车上，让一个姑娘推车？”郭清扬说着，上下打量着推车的孙予如。

“这是你媳妇吧？你小子，村里都传遍了，说你找了个媳妇，不要人家祖兰冰了，我还不相信，看来是真的。”郭清扬不待严从汉说话，自顾自地说道。

“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出了点意外，腿断了，被人家扫地出门，无家可归了！”严从汉说。

“腿断啦？怎么搞的？严重吗？我说怎么找不到你？”郭清扬闻言，吃惊地看着严从汉的伤腿。

严从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要地告诉了郭清扬，并且还说了祖兰冰的事，是她母亲主动悔婚的。

“你说那个胖八婆？我就知道是她捣的鬼，那你现在住哪里的？”郭清扬从小便对祖兰冰母亲没好感，总称她为胖八婆。

“我和母亲暂时居住在府城东南角的破庙里，勉强度日吧。”严从汉伤感地说道。

“别难过，等我忙完这几天，一准去看望你和婶婶。”郭清扬安慰道。

“不用，你忙你的吧，我好着呢。”

“对了，你们这是要去府城卖炭吗？”郭清扬看着严从汉车上的木炭问道。

“是的，这车炭全是她烧的。”严从汉说着，将目光转向孙予如。

“这都午后了，照你们这速度，到府城估计天都黑了。不行，我帮你们推过去吧。”郭清扬说着，将自己的独轮车停在路旁，准备过来推孙予如手中的车。

“不行，你还忙着呢，我们能行，只是慢一点而已，反正又不赶时间。”严从汉推辞道。

“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跟我客气了？”郭清扬不由分说，从孙予如手中抢过炭车扶手，示意孙予如也坐到炭车上去。

孙予如面对陌生人的帮助，不知如何是好，只盯着严从汉看，想听从严从汉的安排。

“那你上来吧，这小子是我发小，就别跟他客气了。”

听完严从汉的吩咐，孙予如怯怯地坐上了炭车，身体下意识地靠在了严从汉的肩膀上。

“这就对喽，两位客官请坐稳了，看洒家的手段，片刻便可到达府城！”

听着郭清扬自称洒家，严从汉与孙予如相视而笑。

这个郭清扬，从小爱听《水浒传》的故事，对故事中的鲁智深极为崇拜，常学着鲁智深的语气说话，并以洒家自诩。

一路上，三人不再言语，郭清扬身强力壮，推着人货混装的炭车，一路飞奔，很快便到达了府城。

进入府城后，郭清扬没有拐道前往城南的木炭集市，而是推着炭车，直接向城北方向奔去。

“哎，你这是要去哪里？木炭集市不是在城南吗？”严从汉疑惑地问道。

“一看你就是很久没来卖过炭了，最近几天，城北的蜀王府大量收炭，不论好坏，整车收，价格还高。”郭清扬擦了把汗，继续推车往北走。

严从汉暗自说道：原来如此，蜀王府每年入冬都会购买大量的木炭，自己怎么就把这个大买主给忘了？

蜀王府，严格来说是蜀王宫或蜀王城。

由于蜀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是先皇册封的一字亲王，其府邸的规格、建制与京师的皇宫相同，只是面积比皇宫小而已，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宫，内城、外城、护城河等等一应俱全。

王城护城河边，早已挤满了卖炭的人，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年汉子。

几名太监宫人正在忙碌着依次收购木炭。

“行啦，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趁天色还早，我赶回去再推一车来卖。”郭清扬将炭车推到目的地后，对严从汉说道。

“好的，谢谢你了，清扬哥！”孙予如替严从汉感激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洒家去矣！”郭清扬满脸轻松，对着孙予如扮了一个鬼脸，转身跑了。

孙予如将严从汉扶下车，然后推着炭车到一旁排队等候收购。

“你这个发小，还挺热心肠的。”驻足等候期间，孙予如对严从汉说。

“那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感情！”

“看他长得身强力壮，名字倒还挺文雅的，清扬！”

“唉！”严从汉唉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他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只因这些年连年天灾，家道中落，不得不变卖田产，最后沦落到和我一般。”

“原来是这样啊！”孙予如忍不住发了一声感叹，但没有继续往下说，她怕勾起严从汉的记忆。

宫人收购木炭的速度非常快，片刻之间就轮到严从汉他们了。

果不其然，王府的人收炭就是不一样，宫人大概察看了一下车上的木炭，便将五百文铜钱交到了孙予如的手上。

孙予如将木炭卸到地上，推着空车离开了卖炭的队伍。

“看，五百文，太好了！”孙予如满脸兴奋，举起手上的铜钱，晃了晃，然后塞给了严从汉。

“这段日子可是辛苦你了，这是你挣的钱，要不咱们去集市转转，你可以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严从汉有些愧疚地对孙予如说。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挣了钱先给你治伤。上车吧，咱们先找医馆。”孙予如说着，扶严从汉上车，推着他往府城中心走去。

严从汉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要花一个弱女子挣的辛苦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巴不得自己的腿伤马上痊愈，然后挣钱报答孙予如的照料之恩。

此刻，孙予如的内心同样也是非常担忧，严从汉受伤已经快一个月了，由于没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医生医治，她真担心严从汉从此会落下残疾，那样的话，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想到这里，她暗自加快了步伐，推着炭车，向一家医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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