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困于囚

未雨一直不明白只有一个书山镇的书山为什么是二等宗门，而且他从未听人说起过书山老祖。

当他来到武宗，忽然发现这个号称“天下武修根源”的地方居然也有文修！

如果是这样的话，称作“二等宗门”就不足为奇了。也难怪器宗三会首要主动来访。

文修何用，早已等在门口。

厚厚的棉袄遮不住精瘦的体格，花白的头发倒影出熠熠光辉……文修远不如武修那样长寿。

遥见辰溪，何用大步跨来：“辰老弟，你可算来了！”

辰溪急忙迎了上去：“何兄安好？怎敢劳动您亲自相迎？”

何用哈哈大笑：“怎地？饭不自己吃，难不成还要别人替我吃？”

“我也没见你吃进多少来……”

三两句玩笑话，顿时冲散了圣地的威压。

借这功夫，辰溪又分别介绍了未雨和满。

何用撇过满，去看未雨：“修行这事和入门早晚无关，只要你向前走，文圣大人一定会等着你！”

这个鼓励，果然很特别！

只这一句，又拉着辰溪的手：“走！咱们先进去……”

这里的书架是用精铁所制，上边铺着厚厚的木板，书简挤满了整个空间，一排排看过去，倒比书山更像“书山”。所有的书卷都用油纸包裹，横面贴着书名。间隔的铁梁上，镶着一颗颗夜明珠，用来弥补光线的不足……

若拿学堂的藏书楼相比……根本没得比！

不少弟子们忙碌着：更换书封，擦拭灰尘，清理地板……人很多，却十分安静。一切都那么的井然有序。

满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坐在门槛上。这是读书人的世界，他这样一个粗鲁的武修，留下来做什么？

吩咐未雨自便，何用扭头问道：“辰老弟，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何兄之事，小弟怎敢忘记？”

辰溪放下包裹，取出两卷书，递过去。

何用迫不及待的展开，边看边笑：“嗯……对！《观天祥记》……就是这个！《念问》！念问啊！好！好！好！”

何用高兴连叫三个好，如同孩童一般的手舞足蹈。

“当然是好！书山寻这两本书足足用了五十年……也因此折损了好几名弟子！”辰溪没好气的说道：“如今何兄一句话，便将这果实纳入怀中……”

“怎么会是白拿？”何用敛起笑容，把书卷收起来，正色道：“辰老弟，我取的只是副本而已……怎么能算是摘取果实？”

“若无正本，哪来副本？”辰溪反驳道。

“既有正本，何愁副本？”何用毫不示弱的道。

辰溪盯着何用缓缓说道：“何来正本？”

“与我何干？”何用反击道。

“正本为因，副本为果！”辰溪把问题重新带了回来。

“种子一粒，果收万颗。”何用狡黠的笑道。

辰溪也笑道：“普天之下，唯君独食！”

何用挥了挥食指：“与君共食！”

辰溪摇摇头：“食之无味！”

“与我何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辰溪怒目而视。

“弱肉强食，天地自然！”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何用再没有回答，沉默良久，终于说道：“辰老弟，就此打住，可好？”

“也好！那补偿一事，我可就不客气啦！”辰溪笑道。

“这天下，说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人，辰老弟你是第一个！”何用苦笑道。

“毕竟是小家小业的，再被强食几口，岂不是要饿死？”辰溪又谢：“多谢何兄慷慨！”

何用摆摆手：“毕竟“普天之下、唯我独食”嘛！说说看，瞧上什么了？”

“待我看看……”

辰溪转过书架，看见未雨傻愣愣站在那里，笑问：“怎么？没有一卷喜欢的？”

未雨有些尴尬。

顺着他的目光，辰溪看着忙碌的弟子们，叹了口气道：“藏书藏书，是藏要紧还是书要紧？你想知道它，它又何尝不想让你知道？”

圣地藏书，也只是藏而已，就算再怎么珍贵的奇书秘本，若不能立刻见利，谁又肯来打开书封呢？

虽然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未雨依旧不忍心去取。

打理藏书阁，是这些弟子们的任务，若是我弄乱了，他们岂不是还要再做一遍？

辰溪微微叹气，也不再管他，径直去寻书……

不多时，辰溪抱着几卷书走了出来，叹道：“何兄还真是富有！我真想把这儿全搬喽……”

何用凑上来，一看书名，脸色瞬间变了：“《圣道实录》？”

“只是一部事记而已……何兄何致于此？再说，你刚才也要与我共食，总不该只是说说而已吧？”辰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食之无味呢……”何用反着白眼道。

“还要多谢何兄共食……”辰溪郑重的行了一礼：“何兄！总不会让我带走正本吧？”

何用愤愤道：“你想太多了！”

说罢，叫人搬来书案，备齐笔砚之物。

趁这空档，何用又翻出一卷：“哼哼！《阵图》？你们要阵法师干嘛？《梦界圣道》？你拿这卷杂谈有什么用？不过是狂人胡诌罢了……是不是带“圣”字的你都想要吧？”

“是！”辰溪毫不犹豫的答道：“前路渺茫，哪怕是一丝的机会，我们都愿意去尝试……”

“有机会吗？入圣修殿……”何用说了一半，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到最后连腰都直不起来。

能去圣修殿的人，至少也要破了三境。辰溪如今也只是二境，就算去圣修殿又有什么用呢？

辰溪伸手扶住他：“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是不是机会？传承不绝，终有一天会去的！你怎么样？要不要带我们上楼看看？”

要上楼去，只需抬抬腿就好，哪里要别人去带？

“咳嗽……老毛病了！楼是上不了喽……”何用叉着腰朝外走去：“赶紧抄！手里那些，不可更多……”

只是和辰溪吵了一架，他就好像老了十几岁，佝偻着连腰都直不起来。

那个梗着脖子和辰溪吵的不可开交的人，原来只是一个有着严重咳疾的老人。

圣地是武修的圣地，他只是生活在这里的一个喜欢读书的人，有过太多的想法，也有太多的束缚。如今到了这般年纪，再没有破开牢笼的冲动，也不会再去想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这几百年的藏书楼里，还有几卷没经过整修？一介死物尚且如此，更何况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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