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游戏托

走出绿洲集团的总部大厦，望着蓝天白云，秦川神色恍惚。

“你是想做一辈子游戏客服，还是跟我们一起改变世界？”

面试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在秦川脑海里不间断放映。

此时，秦川回过味来。

联想之前的面试，真是尴尬到无地自容。

“靠！我是让人给忽悠了！还游戏主策划，那副德行也配？”

“绿洲集团如果是这样一群人当道，迟早要凉！”

放下手中的狗托合同，秦川懊恼不已。

他签下了一份临时工合同。

如果说他想要应聘的岗位：游戏客服，是游戏行业鄙视链最低端。

那么，游戏销售，比之游戏客服，还远远不如。

游戏销售，说白了就是游戏托，上不得台面的。

官方给托分配任务，游戏托通过陪玩、陪聊、演戏等手段，刺激玩家消费。

客服好歹是正式员工，有五险一金。

托是编外人员，一旦出了事，都是背锅的。

游戏托，虽说也是游戏产业链必不可少的一环。

但是。

当托，无需培训，直接上岗。

做着纯销售工作，论专业性以及行业规范，远不如客服。

甚至刚好处在一些灰色产业链的关键节点，具有一些风险性，稍稍玩火，就是牢狱之灾。

给大公司当狗托，就可以改变世界?!

可真是够好笑呢！

我宁可去卖保险！

问题是他当时信了。

秦川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的望着绿洲集团的总部大楼，横竖写满了两个字：吃人，吃人，还是吃人。

我是举报呢？举报呢？还是举报呢？

可一想起中年男子的警告，秦川不禁打了一个寒碜。

游戏公司雇托，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托出卖官方，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可从不见游戏公司伤筋动骨。

自己若是真举报了，怕是在游戏圈子里彻底待不下去了。

甚至说，会成为被报复的对象，就算自己逃回老家，跨省追捕，指日可待！

《狗托合同》。

合同已签下，已无后悔药可吃。

秦川摇头叹气。

托就是托，一份销售工作，还行走黑白之间的特工，还游戏生态的秩序维护者……

啊呸！

一脚踹飞一个可乐易拉罐，直接揣进垃圾桶。

秦川一边走，一边嘟囔。

可算是见识到大公司领导的画饼能力了。

三言两语，自己就被忽悠了。

城市套路深，俺要回农村！

秦川越想越恼火，自己是通过正规校招渠道得到的面试机会，是去应聘客服岗位的，怎么面试官一阵忽悠，自己就喜当托了？

拿起合同，上面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秦川心里犯起嘀咕。

真要按合同内容执行？

【工作内容：一、维护游戏生态；二、刺激玩家消费；三、执行官方特殊任务。】

【月薪：底薪1w+10%销售提成（税后）】

【工作地点：自♂由】

【工作时间：自行安排，每天工作时间≥8小时，每周可休息两天。周末及法定节假日不可休假，其他时间可以调休，无休息不请假可以获得全勤奖，每月3K。】

【另外安排：每周召开一次例行会议，必须本人亲自到场，与会时间和地点将提前一天通知。】

【权责声明：甲乙双方均要严格履行合同细则，不得向外界透露合同内容……因乙方（秦川）过错，导致企业机密泄露，雇佣关系立即终止，乙方（秦川）自负后果。】

坐在路边躺椅上，秦川将合同从头到尾翻看了两遍，总算清楚了。

坦白说，工资待遇不低。

游戏托这个行业，一个月能赚到2k的都很少。

有些倒霉鬼想进“游戏推广公司”，误入了“诈骗团伙”，工作两天，判刑两年的，大有人在。

自己拿1w+的月薪已经超过99%的同行了。

有正规的甲方信誉背书，没有人会抗拒这份肥美的合同。

哪怕是机智如他。

也是因为颜值出众，具有销售才华，才能被面试官慧眼识珠，最终得到这份工作。

从几万名应届生中脱颖而出！

万里挑一！

成为大厂员工……的备选序列。

如此一想，秦川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他不是被忽悠了，而是命运选择了他。

这叫好事多磨！

再者说，又能打游戏，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先过一把网瘾再说！”

秦川下定了决心。

“毕竟是全球首款元宇宙游戏，时下最热门游戏，能给大游戏当托，我还是蛮期待的。”

“我这不是见钱眼看，更多是为了学习，为了成长！”

“只有深入基层，在更多的岗位摸爬滚打过，我才能提高业务能力，职业生涯才能走得更远。”

“……为了转正”

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有望转正，胸前佩戴着大厂工牌，秦川就激动不已。

不由哼着打工人之歌。

秦川在园区漫步。

绿洲集团的总部大楼位于东城区-高新科技园区。

四周高楼林立，绿树成荫，坐落着不少互联网知名企业。

虽说是产业园区，但是绿化相当不错，风景和黑石国家公园有的一拼。

眼科医院、养生堂、按摩馆、女仆桌游馆、剧本杀馆、私人诊所、咖啡厅、茶餐厅、轻食店、健身房、酒吧、舞厅、书店、猫咖、电竞俱乐部……应有尽有。

路过一家家精心装潢的小店，秦川着实看花了眼。

“主人，来陪人家打牌嘛！”

“主人，猫猫可是很寂寞的啦！”

“小哥哥，要来健身吗？美女私教课程，只剩下1位了！”

?(????)

“下次一定。”

望着目送秋波的店员小姐姐，秦川只能隔着玻璃窗哈气，摇头叹息。

秦川出生在一座老年工业城市。

家乡街道上只有药店、火锅店、难民网吧、养老院，何曾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店面。

虽然很想见见世面，奈何囊中羞涩，没有进店消费的勇气。

……

“小伙过来，姨给你说个话。”

“我？”

秦川抬眼，一个中年阿姨站在街道那头，朝着他热情招手。

阿姨穿金戴银，一袭华美的绸子，身边还跟随着一只机器狗，尽显富态。

秦川赶忙走上前去，疑惑道：“大姨，你找我弄啥子？”

“小伙子，新来的吧？结婚了没有？”

“只要没结婚，大姨可以免费帮你介绍对象。”

“真的假的？”秦川眯住了眼睛，“真是免费的？”

“当然。”大姨痛快道。

望着大姨乐善好施的模样，秦川觉得感情真挚，不似作假。

想不到刚来大城市，就感受到了来自大城市的温暖。

这是一种刻在城市深处的人文情怀，是他这种小镇青年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阿姨身边跟着一只机器狗。

看着机器狗吐出一摞摞红本本，里面都是人类高质量女性的资料，秦川惊喜道：“大姨，能让我自己翻翻看吗？”

“喏。”

翻开红本本。

个体户、自由职业者、自媒体从业者、考研中、待创业、Vlog主、美妆博主、网红、主播……

女方的资料信息还真有不少。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龄，长相气质都还不错。

清一色的肤白貌美大长腿，锥子脸蚂蚁腰蝴蝶臀……

大城市的婚介市场，就是一个字：牛逼！

秦川暗暗称奇。

欢快地翻着册子，主要是给女神们透透气。

这么多隐私资料……

也不知道是出于本人自愿，还是心急火燎的父母把女儿信息给卖了。

秦川唏嘘不已。

自己就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母亲大人把他的个人信息挂满了锡安城各大公园相亲角。

导致他每天都要接几百个电信诈骗电话。

还要拒绝无数怀春少女的表白。

有太多姑娘只是对他的照片一见钟情，却不在意他的才华，这不是他期待中的爱情。

“大姨，你这里有没有高知女青年？”

翻完册子，秦川一本正经道。

“公知女青年？”

“嘶……高知！不是公知！”

“高知，高级知识分子，就是那些有学历、有颜值、收入高、精神独立的单身女青年。”

“职业最好是程序员、设计师之类的，最好是身居高位的，比如：独立董事、项目经理、总监、制作人……最不济也得是个大厂主管。”

秦川挤眉弄眼道：“大姨，你看我这条件这么好，怎么不给我介绍些优质对象？”

“这……”

大姨摸了摸下巴，打量着秦川的相貌。

这小伙子还行吧，综艺节目一抓一大把……还是我家勒东哥哥更养眼。

大姨敲了机器狗的脑袋，这次吐出一个镀金的红本本。

“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别说四十岁，四百岁也行啊！”

秦川连忙把册子拥入怀里。

“只要看着年轻，不比我妈老就行。”秦川补充道。

大姨大喜：“如此便没问题了。”

说罢，又拿出一个镀钻的红本本，悄悄说道：“你的权限不够，把你的私密信息给我，包括职业学历收入身高体重腰围臀围……我帮你匹配！”

秦川有些诧异。

大姨如此认真负责？

互联网行业男女比例悬殊，不会真有大龄黄金剩女吧？不会吧？

真有的话……能娶到就是赚到！

“小伙子，你的职业……”

“搞销售的……”秦川小声说道。

“具体点，包括学历收入。”大姨继续道，“我们会对男方资料保密的，你提供的资料越详细，我们匹配越精准。”

“本地无法匹配成功，我们会联系相邻社区的姊妹婚介所，包你找到满意的对象！”

大姨拿出小本本记录。

秦川瞥了一眼。

大姨居然在使用云笔！

速写上传PDF文件，拍照录音扫描，功能一应俱全。

还特么是数字化办公！

“我是卖保险的，工资在…1w3左右？”秦川小声试探道。

“什么？”

“卖保险的？1w3左右？在魔都？”

“你是想屁吃？”

大姨瞪大了眼睛，一把夺回秦川手中的红本本。

“我看你从绿洲大厦出来，文质彬彬的，还以为你是新入职的程序员，才想着给你介绍对象。”

“大姨我真是眼瞎了！想起我那两个卖假药的儿啊，气得我呀，忍不住想拿鞋拔子抽你。”

“抽你！抽你！抽你！”

秦川狼狈逃窜。

转角绕到另一条步行街上，秦川望着玻璃窗里的小姐姐，面红耳赤。

这一条街上，红娘生意竞争更为激烈。

五位不同风情的大姨，拉着五条不同品种的机器狗，操着同一份职业，把秦川拦住。

“我滚！我马上滚！”

得知他的职业、学历、收入，大姨变脸速度之快，让秦川一日看尽世态炎凉。

魔都的生活成本太高了，爱情是一种奢侈品。

大姨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为了KPI，她们只能主动跑业务，常年蹲守高科技园区，捕捉人类高质量男性。

听一位大姨讲，秃头程序员竟是本地婚介市场上最畅销的人设。

秦川很纳闷问为啥，大姨悄悄给他说：秃头程序员意味着钱多，话少，屁事少，老实人，死的早。

“哦！这畸形的婚恋观！哦！这无可救药的拜金社会！”

秦川立刻滚远了。

自己还是小鲜肉呢，在大姨眼里都不吃香。

或许大姨眼里只有勒东哥哥吧，圈地自萌，理解理解。

走在大城市的街道上，钢铁森林气势恢宏，野生阿猫阿狗到处可见，一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画卷。

一阵清风拂过，秦川摘下了口罩。

香水味、火锅味、机油味、铜臭味……

这空气是多么香甜清新，有种奇异的奢华，远非生养自己的老年工业城市可比。

魔都的一切，都令秦川感到无比新鲜。

魔都的一切，都催人上进。

而他已心有归处，不愿与那座垂暮老矣的故乡共沉沦。

坐在地铁上。

秦川皱着眉头，观察大城市年轻人的亚子。

抖手快音小绿书的都市佳人，可不是这个样子！

所有人都盯着手机，秦川也只好拿起手机，装模作样的看。

瞧！屏幕里的小伙，真帅！

感到无事可做，秦川打开计算器功能，计算大城市的生活开销。

既然有工作，可不能再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里讨要零花钱了。

除非买房，那是一定要掏空六个口袋。

“归零！”

“每周召开一次例行会议……”

“锡安→魔都，一张火车票328元，每月往返四次，出行费用就要好几个648，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办张年卡……”

“我的学生卡，还能打折吗？”

“将来打算离开魔都了，能申请退款吗？”

“如今的世道可不太平。万一魔都爆发魔灾，万一锡安发生反叛军起义，全城封禁了怎么办？我还能不能顺利往返？”

“耽误了公司例会，扣工资！取消奖金！还会耽误转正！”

“罢了，说不回家，就不回家！既然有了工作，就在魔都扎根吧！”

“咱小镇青年不能轻易认输！来到魔都，怎么也得体验一下小布尔乔亚的精致生活！”

叮——

【你有一条新消息。】

秦川打开手机。

【儿砸，面试怎么样？还顺利不？不成，就早点回来，别在外面鬼混！妈真的没有给你安排相亲。妈愿意出钱赞助你出国留学，无论是考研，还是考公，妈都随你。这不是啃老，这是妈在投资你（微笑脸）】

【妈，我被某互联网大厂录取了！是大公司，不仅给员工分配宿舍，还提供各种房补、车补、餐补……食堂超豪华，还有员工健身房，美术部门的姐姐们超飒。你儿子要从实习生做起了，以后要开始996，不，007了，不能常联系了。我现在是职业上升期，不能谈恋爱。还有，我最近不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沉迷乙女游戏！（龇牙脸）】

回复完短信，等待三十秒。

钱呢？

没有短信。

秦川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老妈没有给他打钱！

秦川陷入了淡淡的忧伤，他想家了。

敲着计算器，

计算生活成本，把餐食住宿都算进去。

得出结果，高到吓人。

秦川不由感慨，1w只是凑合。

在魔都精打细算过日子，迟早有一天，他会像周瑜一样被气死。

回望地铁车厢。

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男女女，眼神迷茫，呆呆的注视着手机。

乘坐地铁的，肯定是非非富即贵。

满满一车打工人。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满满的负能量笼罩了整座地铁。

怪不得变丧了，气场是会互相影响的！

晦气！

秦川戴上蓝牙耳机，社会摇，耳边走起！

我可是精神小伙！

反弹！反弹！反弹！

反弹失败！秦川戴着耳机，双手托着下巴，昏昏欲睡。

……

【找房子！上快乐星球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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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星球？快下载快乐星球！】

耳边传来一阵魔性广告，秦川陷入沉思:“我是不是该考虑租房子了？”

扫码。

下载某都市生活类app。

好家伙！居然注册就送20000元……代金券。

填写完个人信息，打开【住房租赁】模块，秦川开始查找房源。

很快就有了结果。

【高新区，旧租界南路，腾飞小区，1单元，1号楼，地下三层。】

【面积五十平，一室一厅一卫，家具齐全，有水有电通网，可拎包入住，价格1688元/月，诚意对外出租！阳刚男士优先！有意者请联系王阿姨。】

好便宜！

大数据算法也太厉害了吧！

第一条算法推荐就正中秦川的心坎！

又一次感受到大城市的温暖！

感恩！

仔细翻看房间内部照片，秦川很满意。

有水有电通网，家具都是现成的，才1688元/月，单身贵族专享福利，全网仅此一套，真是赚到了呢！

谁再敢说房东的坏话？

看我不把他打出屎来！

下了地铁，秦川直奔腾飞小区，很快办理了拎包入住。

见到了和蔼可亲的王阿姨，两人相见如故，王阿姨只象征性的收了688元，给秦川抹去了第一个月的零头，不过要秦川一次性交付一年的房租，秦川想了想，还是交了19256元。

地下室有50平，一室一厅一卫，家具俱全，离地铁口也很近。

缺点就是采光，还有老鼠。

不过。

在秦川看来，只要有张床，可以打游戏，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采光很好解决，买个全光谱的龟背灯就可以了。

秦川小时候在单元楼里养过中华草龟。

只要一个龟背灯，完美解决乌龟晒背补钙的问题，人当然也可以效仿。

老鼠就更好解决了。

这年头城市里的流浪猫比耗子都多。

找个动物救济站，填写份资料，领养只流浪猫就好了。

最好能挑一只狸花猫，黄猫黑猫无所谓，一定得是绝育过的，打过疫苗的，健康的。

租房子是暂时的。

买房子是必须的。

只有脚踩在阴沟里，才能仰望星空！

只有住在地下室里，才能始终保持着饥饿感，艰苦奋斗！

“魔都，我来了！”

地下室里。

老鼠排排坐。

阴暗的角落里，闪烁一丝手电的微光。

秦川摸着下巴，站在镜子前，终于露出狗托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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