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飘渺行

入秋之后天气逐渐的变冷，也逐渐的多雨了起来，这头一天刚下完雨，这今日的傍晚时分天上又开始落下了豆大的雨水。

茅屋里，公主殿下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愈下愈大的秋雨发呆。

楚兰秀坐在床边给强忍着疼痛的袁秀月上着一些药膏。

袁秀月眼神示意了一下楚兰秀，楚兰秀知道妹妹的意思，她自己也清楚这位侠女的由来。

“姑娘。”楚兰秀从怀中掏出了昨日才偷来的两锭银子。

“收起来吧，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回去。”公主殿下深吸一口气，表情平淡，看着眼前这位眼中含愧的瘦弱女子。

“为何啊？”公主殿下扭转过头，接着看着外面的雨幕。

“我们二人从西凉逃难而来，本以为到这边能嫁个好人家......”

还未等楚兰秀说完，公主殿下便打断她说道：“我想问的是包裹里那么多金银和银票，为何你只拿了这两锭银子。”

“我有个儿子，不是亲生的。”

“嗯。”公主殿下起身，看着这破旧屋内今日刚刚补好的窟窿又漏起了滴答滴答的水滴。

“你说，用木头补会不会好些？”

郑秀兰愣住了，全然不知这位女侠的意思。

公主殿下微笑着看着楚兰秀，说道：“你看，又漏水了呢。”

楚兰秀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是啊，用木头可能会好些吧。”

小镇之中，吕毅昌茫然的坐在客栈的房间内，也是听闻了今日镇上所发生的事情经过，一只手上飞舞着黑色木剑。

“丫头，你说学武的意义在哪，为师也没办法教你，你如何选择，为师也不强求，但望你问心无愧。”

吕毅昌双眼望向了公主殿下现在所在的方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好像当初有一个小丫头也是如此，如此的犹豫，如此的不知所措。

茅屋内的袁秀月最终还是睡了过去，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明日一早，你就带着你这妹妹走吧。”公主殿下嚼着干巴巴的干粮，就着之前楚兰秀储备的干菜吃的津津有味。

“可。”

“我知道，你有个儿子，你儿子在哪里读书，你就去哪里吧！”

“......”

“怎么？难不成舍不得这破屋？”

“倒也不是，只是，唉。”

公主殿下边吃边看着吞吞吐吐的楚兰秀放下了手里的干粮。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这儿子，并非是我所生。”

楚兰秀还是说出了实情。

“就算并非你所生，与你们离开这里有什么关系？”

“姑娘有所不知，这孩子，乃是我的一个承诺。”

“哦？”

公主殿下一脸疑惑，静静的等待着楚兰秀说出下文。

光奉十五年夏天，具体几月，已经不得而知了。之前的关外始终都是在西凉的掌控之中，可在那年的夏天，北方胡人集结了二十余万袭击西凉，那一战虽然是西凉赢了，可关外已经是横尸遍野了。

当时的楚兰秀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被父母藏于家中的地窖之内整整半月，终于听见上面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

可当她出去才发现，家中房子被烧了，房子的废墟之中，有着两大一小的三具焦尸。

关外人，虽说早就对于死人，对于战争都是司空见惯了，可当得知自己的父母弟弟被胡人锁在房子里活活烧死，也是打心眼里的仇恨。

都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楚兰秀这般的姑娘家也不例外，为了活下去，她在各家各户的废墟之中寻找着，只为了能找到一口吃的，终于在一家隐藏的很好的地窖之中发现了才十一岁的袁秀月。

姐妹二人就这样的相依为命着。她们想过去凉州，可还没到关内便被打了回来，原因竟然只是怕胡人的细作进城。姐妹二人便一路向东前去，爬过了围绕着整个西凉的西京山。又是一路南下，谁能想到姐妹二人到底是吃了多少的苦。

谁又能体会到姐妹二人看见毒蛇不逃反追？谁又能体会到死老鼠是什么滋味？谁又能知道吃了观音土到最后只能用树枝互相一点点通开时的痛苦。

姐妹二人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就这样一路要饭的来到了这里。原本这间屋子住的是一对小夫妻，丈夫是个读书人，听说还是皇家姓氏，而妻子因为体弱，生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

自打妻子离去之后，男子每日都是疯疯癫癫的，姐妹二人就栖身在房子周围不远处的树洞里，却不料有朝一日这男子竟然神色正常的走进林子，找到了姐妹二人。

男主人救了姐妹二人，还给姐妹二人治病，给她们吃饭，给她们衣服穿，最后走之前将这间屋子和孩子一并交予了二人，什么话都没说离开了这个本是他的家，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回来。

姐妹二人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依靠，只要在这周边的镇子安稳下来，嫁了人就算有了奔头。

可还未断奶的孩子是姐妹二人最大的难题，这二位在家中找了许久都未曾找出可以喂食孩子的东西。没有办法，姐妹二人只得天天煮着家中所剩不多的米和面用汤来喂着孩子。

可米面也总有吃完的一天啊。

过去了半个月，姐妹二人手中再无余粮，为了报恩，也为了孩子，姐妹二人趁着夜色便偷偷将孩子抱到了镇子中最大的一户人家门前。

楚兰秀抱着孩子，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可这孩子也是恩人留下的唯一一位后人了。

犹豫再三，楚兰秀便将孩子放在了门口，牵着袁秀月的手，离开了。

姐俩回到了家中，心中难过久久不能平复，她们姐妹二人可以吃草根，可以去做些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活计，可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她们俩吃一辈子苦不是？、

半夜，不知怎的，楚兰秀醒了，急急忙忙的帮着身边的小床驱赶着蚊虫，却发现小床之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失魂落魄的楚兰秀躺在床上，袁秀月则是整整一夜未眠。

“也不知道，他们家门口的蚊虫多不多。”妹妹袁秀月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这一晚，原本被姐妹俩放在大户人家门口的孩子再度被抱回了破旧茅屋，而姐妹俩也每天都在这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恩人未归，就算是走，也得等到儿子长大再说。”

公主殿下拍了拍回忆起当年事情的楚兰秀，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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