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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戏

第 35 章 【35】

姜慕凝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难得能享受清静的时光,她心知不会很长,因此就格外珍惜。

她们和宋瑜商量过了,在这里过了新年就回去,也就两三个月,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姜慕凝昨日夜里又没睡着,裹着风衣在村子里散步。农村的鸡鸭都是散养的,她偶尔还能看到几群鸡仔鸭仔认错妈妈,跟着她跑了一路才发现,又扭头跑走了。

很让人放松的状态,以至于姜慕凝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过于放松了,她总是吃不下饭,白天夜里都犯困,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姜阳朔有时候还会嘴贱调侃她是不是怀孕了,然后被姜慕凝指使着狗子咬他,这话题就这么断了。

姜慕凝知道不可能,景琏在这方面比她还传统,两人一开始住一起的时候,景琏活像被抢来的良家妇女,在家里对她都严防死守,两人最亲密的接触止步于拥抱,何况现在他们已经分开很久,再说这些难免尴尬。

她散着步,微微走神,想,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懒了,弟弟都懒得亲自动手打,不过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也是真的让人舍不得。

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景琏,她脚步一顿,刚刚放松的心情瞬间清醒过来,温和地打了声照顾就准备走。

不过喵喵大概是还认得她,激动得直蹦哒,景琏猝不及防,没牵住绳,就让它那么挣开绳子扑了过去。

姜慕凝只感觉背后有风袭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一个毛茸茸的不明生物撞到了腿。五六个月正在长身体的小狗精力旺盛,力气又大,姜慕凝差点没给它扑倒,只是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树枝上,衣服都被划了好几道印子,手臂有几处直接见了血。

喵喵嘤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夹着尾巴躲回了景琏身后。景琏没理它,随手就把绳子扔它身上,上前几步就要去扶,姜慕凝眉心微蹙,撑着他的手臂走了几步,感觉自己应该是脚崴了。

她沉默片刻,有些怀疑人生:“你拉不住他吗?”

景琏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我不太管它,不知道。”

姜慕凝按着眉心,感觉手臂和脚踝都是火辣辣的疼,景琏扯了她几下没扯动,以为她是没力气,又加了几分力气,姜慕凝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扯出去了。

她疼的直冒汗,赶忙打住:“停,停。我问你,你背过人吗?”

景琏愣了一下,有些茫然:“没有。”

姜慕凝看他略显消瘦的身形,有些迟疑,但她现在确实一步也走不了,就道:“你蹲下,背我。”

短短的几个字显然具有极大的杀伤力,景琏懵了一下,抿了抿唇,乖顺地低头半蹲下来,姜慕凝叹了口气,说:“你稳当点啊,我要是再摔一下,明年你就该去给我扫墓了。”

景琏闻言更加紧张起来,姜慕凝靠上去的时候,清晰的感觉身下的人僵成了一条,硬邦邦直挺挺的,甚至肉眼都可见他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蒸气,耳根连到脖子红了一片。

“……”

也不至于吧。

这人看着清瘦,倒是挺有力量,一路上十分稳当,姜慕凝靠在他背上昏昏欲睡,恍惚就想起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是一样久违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然后她被伤口疼地清醒过来,麻木又冷静地想,她做景琏的父亲还差不多。

喵喵自知闯祸,吓得跟在他们后面跑,四条腿各跑各的,愣是赶了上来,它有几回冲到了前头,被拖在地上的绳子挂了一下,Duang的一声飞了出去,正好滚到姜阳朔和崔然脚下。

姜阳朔知道这是景琏的狗,因为视觉死角他没看到景琏,以为是喵喵自己跑出来的,满脸嫌弃的蹲下身,拎着它的后脖颈道:“景老贼呢?乱跑什么,知不知道这里不牵绳的狗都是要下锅的。”

一直散养狗的崔然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抬头看到景琏和姜慕凝,愣了一下,讶异道:“景……姜小姐怎么了?”

姜阳朔对景琏两个字和自己姐姐同时出现已经有了ptsd,闻言条件反射地蹦起来,差点没栽下去。他看着昏昏欲睡的姜慕凝,一时都忘了骂人,忙凑上前看:“这是怎么了?脸上怎么还有伤呢?还有这手,卧槽你干什么了?”

姜阳朔脑海中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昨天晚上熬夜补完的霸道总裁强制爱小说,看向景琏的眼神瞬间就变态了起来,想也不想就绕过去要把人接过来。

颠簸中姜慕凝醒了过来,摇晃着勉强站稳,按着眉心道:“行了,别闹了,既然遇上你了,你背我回去,我刚摔了,脚崴了。”

姜阳朔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狠狠瞪了景琏一眼,嘟囔着说,“就说遇到他准没好事,你在他身边就没一天安生的。”

景琏对这种话多少已经习惯,只是还是有些失落,姜慕凝这时候也顾不上他,示意崔然拉上狗,一行三个轰轰烈烈聚一块就走。

倒像是热闹和谐的一家人。

景琏擦了擦被衣服勒红发热的手心,叹息都堵在胸口,有些疼。

训狗是个大工程,姜慕凝指使弟弟给自己上好药,打开电脑一条一条搜索,她没养过什么宠物,小时候只照顾过那个据说是姜阳朔梦想中的自己的一只不怎么能训的大鹅,岑思归的小七她见到的时候就是老狗,对于这种半大的幼犬,她还是有点头疼的。

不过边牧犬到底是聪明,只用口令和奖励就能教会,等姜慕凝的脚踝消肿能走的时候,它已经能学会坐趴握手等等指令了。

可见景琏压根就没教。

姜慕凝对他还算了解,这人的思维里,只有需要庇护和需要尊重的两种人,像岑思归之类精神有些问题没法独立生活的,就是需要他庇护的那一类人,像于卓、他的下属,甚至包括她,就是可以尊重的合作伙伴,他脑子里甚至没有多少亲人的概念。

但他的所谓尊重和庇护,就是把人全当合作伙伴,一起工作,连一起生活都带着例行公事的味道。他的庇护就更离谱了,完全不管不问,只给足够的资源和保护,保证对方衣食无忧,岑思归发疯打骂护工摔东西,他就赔偿,安抚,从来不会想着去解决问题。就像喵喵,它啃家具,泥地打滚,乱拉乱尿,景琏也不管,家具坏了就买新的,脏了请人打扫了就行。

这种教育方式在姜川面前绝对是要挨骂的。

姜慕凝想她多少也有点责任,她没怎么了解过景琏的家庭情况,只知道他父亲和姐姐都有点精神问题,母亲和外公都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表叔帮衬着,有个私生女妹妹,别的就一无所知了。

她知道有问题,只是一直不问。

其实有时候想想,她一直在包容,就是没打算和景琏走到最后吧。

一月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过一段时间在这里过了新年,姜慕凝就该回去了。因为要准备一家人聚一起,很多东西都要开始准备,姜慕凝顾不上喵喵,再者也是想着景琏一个人怪可怜的,于卓新年又不能陪他,不如把狗送回去,让他照顾着。

不过在这之前,姜慕凝还得跟他好好聊聊。

几个月不怎么见,喵喵对景琏已经有些生疏了。八/九个月的大狗性格也沉稳了点,坐在门边吐着舌头哈气,姜慕凝回头看了它一眼,转头问道:“最近怎么样?”

景琏也已经很久没见她,有些拘谨,道:“还好。”

两个人都是高等级话题终结者,也好在还有狗这个理由。姜慕凝道:“我已经教好它了,喵喵很乖,很听话,教它它会听。”

景琏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眉心微蹙,道:“那你就拿去吧。”

姜慕凝:“……家里近来忙,管不到它。”

她被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卡了半天才整理好语言,道:“我来,是想特地跟你说说的。我知道你本意是好的,但人活一世,不可能一直靠别人庇护,你对喵喵好,它也亲近你,可你太过纵容它了,纵容出了一身的野性和坏毛病,动物生活在社会中,难免要为了环境压抑自己的本性,谁生活一生都不是肆意妄为的,你过于纵容它,那不是为了它好,是害了它。以后它咬伤人,甚至犯了更严重的错,你也要花钱替它摆平吗?”

就像岑思归,虽然是养女,但也是他名分上的姐姐,总不能让人就这么疯疯癫癫的,办法总会有,要积极去解决,一味纵容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差。

景琏看了一眼趴在一边啃自己脚的大狗,实在看不出来它有多亲近自己。

只是姜慕凝说的毕竟有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讷讷道:“应该不会,它不是不咬人……吗?”

姜慕凝说:“不要用人性去要求动物,束缚管教是对它最好的办法。”

她停顿了一下,又有些不自然道:“等过了这个年,我慢慢跟你解释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学的人际相处,死板成这样。”

景琏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垂眸低声应了。

她甚至感觉这人周边都冒出了粉色泡泡,有些好笑又有点感慨,只是在走时喵喵挣扎着不肯在这待,多少还是有点破坏这气氛。

狗不理景琏,啧。

转眼新年就到了,宋瑜哪怕忙的脚不沾地也专程抽时间回来了一趟。姜阳朔上蹿下跳地要打扮房间,弄回来一堆古怪又没用的东西,还添了很多无聊的小游戏。

姜慕凝本来想把景琏叫过来,看他一个人孤零零过年可怜还是其次,主要是姜阳朔的脑残小游戏太降智了,她年后还要帮姜阳秋处理公司事务,不想满脑子的脑筋急转弯。

只是姜阳朔拼死不肯让景琏过来,甚至愿意删减他精心准备的新年小游戏,姜慕凝不想破坏这新年的气氛,就也默认了。

电视打开放着春晚,但是没有一个人去听,都托着腮生无可恋地看姜阳朔表演他那漏洞百出的魔术。大荧幕上的主持人应和着开始新年倒计时,姜阳朔匆匆将魔术用的帽子翻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倒出来,甚至倒出来一只满脸懵逼的兔子,他随手把帽子扣到头上,一手拉着姜慕凝一手拉着姜阳朔就往窗边走。

他边走边道:“崔然说今天夜里倒计时到零的时候会有烟花!我好久没看过烟花了,现在城市里都不让放……嫂子你也过来看啊,很好看的。”

姜慕凝和姜阳秋对视一眼,其实都兴致缺缺,但又不好扫他的兴,宋瑜抱起兔子跟了上来,下巴搭在姜阳秋肩膀上,哈欠连天地抬头看,她被姜阳朔的节目都搞睡着了,这几个月她又一直没休息好,回来的前几天还在熬夜通宵,下午才匆匆坐飞机赶回来,现在眼圈都是黑的。

姜阳秋感觉到她的困顿,偏头安慰她说待会就去休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清越的声音划破天际,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华光璀璨。

景琏抬头看了过去。农村的环境很好,绿水青山的,天空也就格外的干净清澈,此时是深夜,满天繁星在眼中闪烁,有些地方甚至散发着紫光,烟火绽放的时候,那层紫光似乎会微微闪烁一下,像是应和,又像是对新年的祝福。

他沉默许久,起身去拿了两个空酒杯,一杯倒上酒拿在手里,另一杯放在桌上,与他正对着。

景琏进门的时候听到隔壁姜阳朔被宋瑜抽着乱跑乱嚎的声音,不知道姜阳朔又怎么惹人家了。他知道姜阳朔很怕自己姐姐,但却不知道他连嫂子也怕,听姜慕凝说,姜阳朔小时候学过武术,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愿意让着姐姐,从不反抗,犯没犯错都是第一个低头,家里的气氛永远都是他调节的。

但景琏当时并不信,倒不是觉得姜慕凝会撒谎,只是觉得这小子在装,明明凶得很,却还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因此愈发烦他,景琏讨厌表里不一的人。

可现在想想,不只是姜慕凝,就是姜阳朔也为他做了不少让步。姜家过年的时候都会相聚,只是他不喜欢过于吵闹的氛围,而且他去了几次,都因为和姜阳朔闹矛盾而导致气氛僵硬,后来就算了。姜慕凝怕他孤单,新年夜多数都会回景家陪他,端出两杯酒,在钟声响起时自顾自碰杯,软硬皆施地让他喝了。那时候他觉得很麻烦,还浪费时间,喝酒会麻痹大脑,影响工作效率,喝完就睡了,还会催姜慕凝想走就回姜家去,其实以姜阳朔暴躁的性格,要是不愿意,早就杀上景家把人拉走了,根本不会任由姜慕凝待在景家。

他不是猜不到,只是不想服软,所以这就是他过于自负漠视一切的结果。

景琏拿着酒杯,轻轻在面前桌子上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低声道:“新年快乐。”

属于新年的钟声响起,鞭炮齐鸣,小孩子的笑闹声响成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犬吠,反而将他平缓的心跳声衬得更加安静。喵喵这段时间一直是姜慕凝照顾着,因此虽然被姜慕凝送了回来,但也早就不认他了,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对不起。”

可惜无人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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