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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心莲

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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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穿一身唐装,就是一排盘扣的绫罗绸缎,前襟一个福字,后背一个寿字,花团锦簇。

王静怡一下车,耸着鼻子一闻:老汉,你炖啥子啦?香气飘三界,神仙都站不稳!

玄武做红烧狗肉非常专业,在朝鲜时跟朋友学的,在老家能香了个屯子,在广州能香半条街。先将新鲜狗肉焯水,再将熟狗肉片去皮,切成小骨牌块,再将炒锅上火,放入红汁、狗骨清汤、狗肉块,把西红柿码放在肉块的周围,再加入味精、料酒、白糖、咸面、辣椒油,烧开,用小火煨。把鸡蛋磕入碗内,加入淀粉、面粉、精盐和适量清水,搅拌均匀。狗肉入味后收汁,淋入鸡蛋水淀粉勾芡,淋少许香油,翻个几番,出锅,盛入碗中,即成。

玄武手两拍:无怪乎,你这狗鼻子哎,明知故问。咋这么晚?干什么去了呢!

王静怡知道外表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玄武,心却像豆腐一样柔软。她鞠一躬:烦死了!男人不老实,只有挂到墙上,才会乖乖的。帮我!拜托!

玄武说:明白。女人都自己搞钱,男人还砸钱,想搞女人。

王静怡进屋。

刘昶停车毕,走过来。他穿一套中山装,上衣口袋还插一支钢笔,自认为有民国范。

大门紧闭,玄武守在门口,像门神,不见王静怡,刘昶吃了闭门羹。他不认识玄武。

玄武也不认识刘昶,人不求人,一般高,平等对话。

两人初次见面,互报家门。刘昶右手伸过去,要和玄武握手言欢。

玄武朝刘昶抱拳行礼,叫他陈真。

武者之间见面多行抱拳礼,左手横掌,右手握拳,拳头顶掌心,左手压在右手上,代表着放心。文人则是拱手礼,也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手指皆是屈曲,双手合抱成一团,代表着和平。

刘昶没有拱手作揖,还礼,显然不懂,问:陈真是谁?

王静怡端着一碗狗肉,边吃,边讲解,陈真是霍元甲的徒弟。

刘昶又问:霍元甲是谁?

玄武说:丫头,晓得什么叫地域差别了吗?东西文化,大大的不同,能融为一体吗?

王静怡说:听说过许文强吗?

刘昶说:电视剧《上海滩》里的,发哥演的。冯程程,越雅芝演的。

玄武说:男主为了报复,故意接近女主,女主爱上了男主,希望男主放弃复仇。男主为了兄弟情,为了权利,最后亲手杀了女主。

刘昶说:我俩之间,无仇无怨。嗯,太过了。

玄武说:干什么?荒唐。你为何派人跟踪,窥视,恐吓她?

刘昶说:做背景调查嘛。

玄武一个典型的东北大汉,一米八的大高个,膀大腰阔,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鼻正口方,走路,坐卧,均有些气势。等到午夜,熬得眼圈乌黑,脸色灰黄。他像盖世太保那么直直地瞅着刘昶,半天才说:好端端的,你查她干嘛?难道怀疑她是国际犯罪团伙的杀手?或者怀疑她是美女蛇,想谋财害命?

刘昶中等个头,戴一副眼镜,斯文白净,文弱似书生。面对面一对峙,气场就短了半截。他说:她不仅见过大场面,做事胆大心细,而且还有武术功底,可以当我的警卫秘书。

五静怡说:凭啥这么横?你搞这么多事,是挖墙角,为了让我给你当跟班?跟屁虫似的,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帝王级的待遇啊!

玄武撇嘴,讥讽道:你到底图什么?以为钱能买来一切,非也。大家都很忙的,没空陪你玩。夜静更深,就散了吧。回去,洗洗,就睡了吧。

王静怡说:我不感兴趣,你不是亏大了?你的死活,关我屁事?

上眼药呢。逐客令呢。话中有话,对于你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来说,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穷”字怎么写,每天就想着怎么玩耍,怎么花钱,就行了。为了赢得美女的欢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砸钱、砸钱、再砸钱,直到把她砸软了为止。

刘昶怔愣了一下,没说话。搞不好,就是存心找茬,等于“踢摊子”。大陆人最讲情义,也最抱团,不轻易招惹是非,也不含糊硬茬子。

玄武说:丫头,光顾自己饿,也不晓得喂我一口?不孝!

王静怡拿起一双没有用过的不锈钢筷子,挟起一大块狗肉,筷子猛然往前一戳,停在玄武的嘴唇前。玄武一口咬住狗肉,同时上下牙齿一使劲儿,“咯吱”一下把筷子咬断,猛一运气,“噗”地一声,两个筷子断尖好似飞剑一般从他的嘴里飞了出去,打在十尺开外的一个白瓷高足花坛上,只听当啷一声,好好的白瓷高足花坛眨眼之间成了碎瓷。

刘昶心中正不觉纳闷,一定是哪个手下的哪个步骤捅了篓子,给他这个掌舵手惹了麻烦。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这叫“投石问路”,就是试试他的胆量,还有诚意。你有你的门槛精,我有我的保险杠,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要不服,就跟我比划比划。怎么样,敢不敢?实际上,与其说是闭门羹,倒不如说是递战表,表面上兴师问罪,名义上是先礼后兵,实则是要领教一下刘家的高招,看你有没有本事破门而入?成了自己人,这堂任你登,这肉随你吃,这人听你调遣。他心里狂喜,走到一旁,赶紧给杨忠嗣打电话,并将“闭门羹”与“投石问路”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杨忠嗣听,让他来帮自己扳回局面。

杨忠嗣是江湖老客,怎会不明白这层含义?刘昶动了真心,他当然乐意单刀赴会,虽不愿意与王家结亲不成反倒结怨,也不愿意在此栽跟头,不去赴擂台吧,人家会说他怂了;可若是去赴擂台,又摸不清对方的能耐。于是,他一通电话,托朋友四处打听。一打听,清楚了,终于知道玄武练的是铁砂掌的硬功。别说是人,就是一堵石头墙,玄武一掌拍过去,石墙上顿时多出一个坑。任你铜筋铁骨的汉子,也扛不住铁砂掌功夫的人一掌。

片刻后,杨忠嗣孤身来到刘昶身边。

玄武抱拳拱手,说着:请!

杨忠嗣满面春风地抱拳还礼,连说:请,请!

王静怡端着碗出来:爸,你怎么来了?你来拆我的擂台吗?

玄武问:今天,你帮哪个?

玄武不等杨忠嗣反应过来,他快速一猫腰,噌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往海碗中一扎,穿起三四块狗肉,照着杨忠嗣的面门刺去:杨大爷来此赴擂台,给足了我们的面子,我身为地主,先敬杨大爷一味菜!

杨忠嗣微微一笑,张开嘴咬住匕首,玄武想要抽刀,用了几次力,居然无法将匕首抽回。杨忠嗣松开牙齿,玄武这才将匕首抽了回来,不由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很不好意思地将匕首重新插入靴筒。

玄武把长大外衣一甩,抱拳说:杨大爷,请到路中央领教领教吧。

人家“叫阵”,自己不能不应,杨忠嗣站起身,朝着玄武供一拱手,说:请!

迈步往外走。来到路当中,一个站东,一个站西,相互抱拳说一声“请教了”,随即拉开架势交了手。高手过招,没有花招,讲究的是一招制敌。玄武打出的前两掌都是虚招,第三掌才是实招,单掌如刀,果不出杨忠嗣所料,不向上、不向下,单向小肚子戳来。速度之快,令杨忠嗣无法躲闪。戳上之后,杨忠嗣只觉着小肚子上如同被人用油锤猛砸了一下,脚下不稳,咯噔噔连退数步,若不是下盘功底儿足,非仰面栽倒不可。

没等玄武卷土重来,杨忠嗣使了个猛虎扑羊的绝招,一个虎扑,扑向玄武。玄武赶紧躲闪,杨忠嗣趁势使了个扫堂腿,正好扫在玄武的小腿肚子上,将玄武扫了个趔趄。

玄武稳住身形,想要二次进招。这时刘昶和王静怡一人扯一个,将两人分开,不准两人再打。全都看出二虎相斗必有一伤,都是江湖汉子,犯不上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因此制止住两人的打斗,并极力撮合二人化敌为友。

作陪的客人,护犊打得红眼,事件的主角,立即拦在中间,本是作戏,走过场,哪个伤了,都不愿意。

其实不用别人帮着化解,杨忠嗣和玄武都是敞亮人,早已是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两人回到大厅,相互说对方的好话,全都给足了对方面子。吃狗肉,喝酒,称兄道弟。这一来,两人成了好朋友,真正像老话说的:“不打不相识”。

王静怡带头敬茶,该致谢,就感恩,该赔礼,就道歉,不好意思啦,辛苦了,操心了,疼爱了。

去阳台,王静怡掐了穿心莲的嫩芽,做了个清汤,有点苦,有点涩,又清爽,又嫩滑。

刘昶惊奇地打听,王静怡便让他看植株。穿心莲又名断肠草,万箭穿心而过,断肠人在天涯。本是路边野草,神农尝遍百草,掘进药圃种植,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之功能,碾为中药,赋予美名,一直流传为天神恩赐,拯救苦痛。古人中和隐忍,说话含蓄,素来隐喻,才有如此风雅文事。穿心莲可凉拌,可调羹,可制复方药丸,莲株虽苦,裹一层糖衣,舌头便感觉不到苦涩,容易吞咽了。像人生,炽热而坚韧,凄怆而宽厚,像生活,冰冷与热心肠相融,凌厉与柔软同在,绝望与希望共生。

王静怡做莲籽银耳羹,嫌莲芯苦,从中剥开,剔出莲芯。莲芯就是莲种,剔出莲芯,则没了生长的机会。

杨忠嗣解开了衣襟,一看,腹部绑定一块有裂纹的生铁茶盘。他笑着说:老哥哥,到这会,我也不能不交实底了。这铁盘,才是我的功底。

王静怡说:爸,你耍诈。我宣布,不作数。

此言一出,玄武顿时傻眼了,呆了好一会子,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得哈哈大笑,拍着杨忠嗣的肩头,挑着大拇指连夸:老兄弟,真实在。我还以为你练成了铁布衫,金钟罩,专克我的铁砂掌呢。老兄弟亮出了实底儿,才知道铁布衫、金钟罩,其实就是一块铁盘。

杨忠嗣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老哥哥,我技不如你,甘拜下风,还请老哥哥海!民间可谓是卧虎藏龙,很多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玄武说:老兄弟真是一条实在汉子,非但没有对我们隐瞒真相,更是将这块铁盘摆明认输,就是告诫我们不要因为自己有了点本事,就要惹是生非小看天下人,须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刘昶说:期待一种能够知心解意,能够默契配合,两个人能够相互理解的工作关系。你想多了吧。

玄武是一位男人见了觉得可靠,女人见了觉可以依赖的那种人。他说:这是我女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哪个都甭想伤害她!

刘昶说:护着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她管这种事,当炮灰!

玄武说:你错在哪吗?把人当商品,遵循买卖原则,计算价值交换,计较多少,考虑得失,首先想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万物为我所用,是利用,是索取,是占有。我们是情感付出,奉献精神,舍己为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刘昶说:不要为了所谓的“大义”放弃你生命,为生你的,你生的,活着,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爱着你爱,且爱你的人,就够了。许多事,你管不了,不要扛那么多,不值得!

玄武说:你相信人性本邪恶,本贪财,本好色,利用这些弱点来赚钱,再用金钱激励方式来收买人,物役人,监禁人,把人变成为你打工的工具,机器。我们是抑恶扬善,取财有道,自律守法。

王静怡说:你是为了自己取得,去掠夺,我们是为了社会环境,去给予。

刘昶说:不依赖,不将就,不要经济附庸,只求精神愉悦,同舟共济,彼此成全,做个快乐的俗人,不好吗?

玄武说:你让陈兵带着装修队在饮用水给她下毒?

刘昶说:我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陈兵!

玄武说:往门口倒狗屎呢?

刘昶说:这个是入门规矩,忍小忿而就大谋,小不忍则坏大事,考验她的涵养。

玄武说:往老家寄信呢?

刘昶说:这样是,唾面自干,卧薪尝胆,不服输的心劲,养其全锋而待其敝,测试她的反击能力。

王静怡说:非洲有一种捕猴的方法,那就是往树洞里放果子。猴子要想获得食物,就得往树洞里掏。树洞刚好只够猴子伸手进去,结果,掏了半天,没舍得放手,被猎人给擒获了,芝麻没捡到,命也搭在了别人手上,得不偿失。这就是贪婪过度的结果,如果猴子舍得放下眼前的果子,及时撒手逃跑,就不会被抓住。

玄武说:国家最严格的政审,都能通过,你怀疑什么?够变态吧?

刘昶说:那时,我不知道,误会一场嘛。

王静怡说: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嘛,背后搞什么搞,让我眼泪都哭干了。

杨忠嗣说:佛家认为,这世间有三种“毒”:贪、嗔、痴,而“贪”位居三毒之首。“贪”指欲求多、不知足。“婪”这个词,从女,上林,解释为,和女子在小树林野合。代表的是一种在道德伦理和规则之外的满足私欲的形式。

玄武说: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简单地理解,“贪婪”实际上是一种超脱了常规,一种欲望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状态。贪婪的本质就是不安,焦虑,躁动。它像是一颗长在人体的毒瘤,不断地腐蚀着人的内心,使其膨胀、萎靡,人若不能摆脱就只能受制,就会因为过度贪婪而招来祸害。

刘昶说:你每天穿得整整齐齐,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不像是没有爱的人,虽然不知道谁爱你,但看得出有人爱你,也许还不止一个人爱你。

王静怡说:滚犊子吧,你!哈哈。

杨忠嗣说:社会有两套规则,经济遵循弱肉强食的利益法则,像动物世界,是黑暗的一面,是忌讳的话题,精明人只做不说,看破不说破,说时开口则仁义道德,做时满肚的男盗女娼。另一个是美德规则,倡导关爱他人,服务社会,要求有道德,守规矩。道德模范们,品行端正,吃苦耐劳,无私奉献,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这是主流价值观,是光明的一面。

刘昶说:秀才遇到兵,输赢早已定。他有权有势,有钱有人,只要对他有利,什么浑招都用得出来。你对他重情重义,他只是逢场作戏。你是失败者,过得一团糟,手无寸铁,只能道义谴责,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卑鄙无耻,心狠手毒,不要脸的人?再敬而远之。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冲突,利益纷争。天可怜见,现实现象就是残酷无情,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凡夫俗子们,就是嘴上视金钱为粪土,见到钱却蝇营狗苟!

王静怡说:太残酷了,太不像话了,这也是生命啊!年轻人多傻,多可爱呀!让我感慨不已的是,不少人都真诚而无私地帮助过我。在这里,我鞠躬致谢了!

玄武说:庞氏骗局的骗术,根本没有什么含金量,无非就是“借钱还钱”,“拆东墙补西墙”。什么叫贪婪害死人!钓鱼的人都知道,要想钓得鱼,得往鱼钩里放食物;抓鸡的人都知道,要想抓住一个鸡,得先给它撒把谷物饲料。

刘昶说:从人的角度上说,这个操作,叫生存技能和手段,鱼、鸡吃食,则属于“贪”。但从鱼、鸡的角度来说,觅食是一种生存的本能,是人类的贪欲害死了它们。所以,“贪”,一种再常见不过的现象,普遍存在于这个生物圈内。因为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因为贪,只有不断向外界获得能量,才能活下去。

王静怡说:适度索取是正常的,然而,物极必反,如果过于贪,则成了贪婪,贪婪过度,害人害己。贪婪鬼没个饱,吝啬鬼不知富,出了名的贪婪,且不择手段,毫无底线原则。

杨忠嗣说:吝啬鬼即便腰缠万贯,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富有,依旧想着,如何尽可能多地,搜刮占有更多的不义之财,丝毫舍不得施于别人半点益处。

玄武说:陈真喜欢一个日本女孩,带回天津。不想到呀没想到,日本侵略中国,全民抗日,中国人要陈真杀了日本妻子,日本人要女孩杀了中国夫,怎么办呢怎么办。

王静怡说:世上没有两全法,不负祖国不负所爱。日本人要杀陈真,妻子替他挡了子弹啊!

玄武说:听懂了吗?都是女人为爱情死,为男人死!都是女人为男人挡子弹!男人活下来,妻子,可以再娶,儿女,可以再生!不要跟我讲什么爱情,只问你一句,你能为她挡子弹吗?做不倒,就离她远点!

刘昶说:这是个案,极端的例子。和平年代,她可以不为别人挡子弹,我也不必为她挡子弹啊!

王静怡:你呀你,好了伤疤,就忘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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