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的侠

和黄杉愉快地谈完合作后，乔运弃当然是不敢再回幕墙城的。

哪怕他探问过许多关于徐治达的动向，徐治达那边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可他还是没胆进城，生怕徐治达对自己动手。

百般衡量之下，乔运弃干脆说要去黄沙世界采购科研仪器，随后便躲在黄沙世界第一区主城，连门也不出了。

他确定这里很安全，因为黄沙世界第一区主城是人类委员会直辖。哪怕是徐治达真来第一城抓自己，那黄杉也会保护自己的周全。

另外一边，黄杉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是能顺利刺杀徐治达的关键。

而那件事情的成果，在贾老师那里……

黄杉来到贾老师家的房子，刚刚打开门，便冲出一阵刺骨冷风，黄杉连咳带喘地顶着冷风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也正这时，楼上踢踢踏踏走下一个人来，是贾老师。

黄杉提起拐棍，指了指楼上洞口的方向，问到，“那堵被连城安砸坏的墙，是不准备补了吗？”

“不补，有个洞方便他去学习飞行。”

黄杉笑笑，“你倒是有办法，他会飞了吗？”

“会，飞行系统是完全智能的，很容易掌握。”

“那看来，这假肢做的还算顺利。”

“顺利。”

黄杉听完，满脸的感慨，“苍天终不负我。”

而贾老师却叹口气，“虽然我们走到了这一步，可我还是希望您换克隆的腿，一个温润公子，何必要变成战争机器呢？”

“公子？公子有什么用？我这辈子，最不稀罕的就是这个称呼！”黄公子哪怕生气，也不变那温雅的神态，只是语气冷了一些。

之后，黄杉继续说到，“我只希望幕墙城能变成飞向宇宙，传播人类文明的飞船，如果能实现这样的理想，我宁愿不要名也不要命！”

说到“不要名，不要命”，黄公子的面目才微微狰狞起来。

之后，楼上“砰”的一声，震的整个屋子都震了两震。

“看来是他回来了。”贾老师说完，仰着头向上叫到，“连城安，快下来，救你的恩人，黄公子来了。”

随后，听到楼上“砰砰砰……”响地不停，只见一双刚铁之腿在楼梯上渐渐显现，之后又出现了一只铁手臂，再是连城安。

连城安这一身打扮，确实像能战胜末日的战士，他走路的“砰砰”声，带着极强的能量，甚至那步伐的声音能震碎整个楼宇一般，这让黄杉心里生出许多畏惧来。

直到连城安站住，那震耳的声音才随之停下，而黄杉看着半人半机械的连城安，却还处于深深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连城安向黄杉伸出铁手，“久闻大名，黄公子，没想到竟然是您救了我。”

黄杉也瞪着眼睛，伸手握上连城安的手，“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但是我能控制它，很奇怪。”

要说起来，自连城安换上这一身装备，似乎从没笑过了，无论什么事情，只严肃着脸，像是表情都换成了机械一般。

而在连城安严肃的时候，黄杉却欣慰笑了起来。因为他看着连城安，就像看未来的自己，看着自己的重生。

正在黄杉沉浸于自己想象出的未来时，连城安却先说到，“你们发明这种武器，要对付黄沙世界吗？”

要说到这里，黄杉如梦初醒……不得不说，这是唯一失算的事情。

他没想到，在黄沙世界第一区被抓去做人体实验的，竟然是连城安，是一个幕墙城人，而且还是幕墙城里出名的护城者……

而且，听说幕墙破洞事件后，他去杀了不少黄沙世界的公民，想到这里，黄杉又觉得稍稍有些紧张。

因为连城安，很有可能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黄杉为了缓解即将出现的紧张氛围，搪塞说到，“是，黄沙世界对幕墙城产生了巨大威胁，我认同你要提升防卫能力，守卫幕墙城的想法，而这些，就是我为这些威胁准备的。”

“那对不起了，黄公子，我虽然感谢你救我，可你要是对黄沙世界产生了威胁，我会杀你的。”

这句极有威胁的话，黄杉听后却不害怕，只是不解，拧起眉毛。

而一旁的贾老师，却是张大了嘴，又惊又喜，“连城安，你在黄沙世界发生了什么？和幕墙城反目成仇了？”

连城安刚刚明明在威胁两人，可他看见黄公子的不解和贾老师的喜态，也有些好奇，这两人葫芦里，有别的药？

“连城安，你要保护黄沙世界？为什么？”黄杉再次问他。

“谈不上保护，可里面那些高高在上的，真应该下去看看，贱民也是人，他们也有感情，他们和我们一样，我们有什么权力判定他们的死活？凭什么让他们生下来就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难道连城安只觉得那些贱民是人，就要和幕墙城反目成仇？

而且，贱民是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幕墙城都是知道的，可从前并没有谁说因为贱民是人，会去怜惜他们。

哪怕是徐治达，也只是看到了贱民的利用价值，才袒护贱民的。可对贱民生起怜悯之心的，连城安算是第一个。

可贾老师不管连城安的目的与动机，只是觉得连城安可以发展成自己人，开始兴奋起来，给了黄杉一个眼神。

黄杉却不急，慢慢说到，“那你想要干什么？你本来就是幕墙城的人，还能反了不成？”

连城安看了看自己新得到的钢铁手臂，带着些许怒气说到，“怎么，幕墙城之前做的不对，还不能反了？”

而黄杉则轻松一笑，“对不对都是人定的，若是你没有想好目标，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小心事与愿违。”

刚刚还有些义愤填膺的连城安，听完黄杉的劝告，反而思考起来。

“所以我才会问你，除了反，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

虽然有些不切实际，可他希望贱民和幕墙城的公民会有一样的待遇。

可准备坦白这些的连城安却摇了摇头，“你们根本不了解黄沙世界里发生着什么，我觉得你不会懂我的。”

“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资格说人类委员会的会长不了解黄沙世界呢？”

“至少人类委员会这里，还是晴空万里，可下面不是这样。”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但是你不懂。”

黄杉看着连城安步步相逼，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我只能说，你还小，而且傲慢，你只顾自说自话。”

听到“傲慢”这似曾相识的词，连城安愣住了，“黄公子，我不明白，我只想为黄沙世界讨个公道，怎么傲慢了？”

“可你认为黄沙世界想要的公道在你心里。”

听到黄杉这文字游戏一般的解释，连城安十分不屑，“所以我说，你根本不知道在黄沙世界是什么感觉，但我清楚，我当然清楚他们想怎样。”

然后，连城安愤怒的提起一根手指，指着黄杉，“你说我傲慢，难道你整日高高在上，就会懂黄沙世界需要什么吗？可笑。”

“我不懂黄沙世界，我也没想着解决黄沙世界的问题，毕竟幕墙城还有一堆问题需要解决。”

“是啊，只知道索取的幕墙城当然有问题，那幕墙城才是真正的傲慢！”

“所以，你我都得警惕傲慢，毕竟，你也不想要幕墙城今天的结果，不是吗？”

之后，满是情绪的连城安再一次安静了。

警惕傲慢，虽然自己被贴了许多次傲慢的标签，可自己仿佛真的没有警惕、反思过自己的傲慢。

而至今，连城安还在顶撞别人的质疑，还是没有认真的思考过。

这时，黄杉也不再说话，他撑着拐棍转过直挺的身躯，伴着几阵咳声，瘸着腿，偏偏走出去了。

而连城安留在原地，久久思索着自己的傲慢，可他怎能想出头绪呢？

他明明在努力地保护黄沙世界，努力地做一件好事了，怎么还会得到傲慢这样的评价呢？他很失落……

最后，连城安也不想再陷入这些无谓的思索了，不如做点实在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对着在一旁冷静许久的贾老师说到，“贾老师，推进器只能维持我飞二十分钟，燃料消耗太快了。”

“是吗？那这次的平衡设备怎么样？”

“平衡设备一直没什么问题，飞行系统很稳定。”

贾老师笑了笑，“那飞在天上感觉怎么样？很爽吧？”

这时，连城安终于笑了一下，“本来我也觉着会很爽，但不是……”

接着，连城安继续说，“你猜怎么着？当看着下面茫茫沙海时，我有两种感觉，一种是怕掉下去摔死，一种是想关掉引擎，跳下去一了百了。”

“嗯？是吗？那很奇怪，但是我如果飞在天上，我肯定不会去想死不死的事情。”

“贾老师，你们造的武器，到底针对的是哪一方？黄沙世界？幕墙城？”

看着连城安这样直白，贾老师觉得十分好笑，“我没记错的话，如果我们要针对黄沙世界，你会杀我们是吧？”

“对，我不会允许你们再伤害黄沙世界。”他又是那么直白的回答。

贾老师却从柜子里拿来了几个设备，然后说到，“那让我完善一下你这套假肢，杀我的时候，好歹给我一个痛快！”

说完，贾老师不觉乐了起来。

连城安眯起他的眼睛，不知贾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又强调到，“如果你们真的威胁到了黄沙世界，我不开玩笑，但只要你们愿意给黄沙世界和平，一切都会没事。”

幕墙城里哪还有这样的老实孩子，贾老师笑的更厉害，甚至笑的都要有些感动了。

贾老师拿起一个扳手，修理起连城安的假肢，然后说到，“世界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指望和平？”

连城安警惕起来，难道他真的要对黄沙世界动手？可没有证据，便不忍心杀掉眼前这个邪恶的佝偻。

而这时，贾老师还在一脸轻松地说着，“和你说实话吧，如果这世界真的和你一样，受伤到危及生命，肯定会大拆大换。”

嗯？贾老师到底什么意思呢？

连城安心中好奇，直直退了几步，拒绝贾老师再对他的机械腿进行完善了。

可贾老师不放弃，追着后退的连城安，还要修理他的机械腿，同时，他还说到。

“放心，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一类人，但至少是一伙儿的，我不会破坏你腿上的推进器，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一伙儿？”但连城安哪里知道他是否可信？

“对，人类委员会也是幕墙城抛弃的人，比如说我，因为我有佝偻病，所以到了这里，而黄公子呢，他的历史我不说你也知道，也是被抛弃在这里的。”

“那你们，造武器是针对幕墙城？那你们怎么看黄沙世界？”

“不是敌人。”

“那是什么？”

可贾老师没再回答连城安，他现在只顾着完善连城安的推进系统了。

过了很久，太阳似乎都要落了山，贾老师才把工具往地上一扔，“去吧，再试试，看看现在能飞多远？”

连城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机械腿，贾老师拆拆卸卸鼓捣了半天，谁知这机械腿会有什么变化？

可既然贾老师说让自己试试，他也只好来到了他打碎的那堵墙边，他竟然听了贾老师的话，要继续试验腿部的推进器。

目前为止，连城安还是想相信黄公子和贾老师的，而且现在，他也不忍心杀死这两个只是疑似会对黄沙世界造成危害的人，更何况，是救自己的人。

不过，当他看着下面的茫茫沙海时，当然会怀疑贾老师经毁掉了他的推进器，毕竟，刚刚自己刚刚还傻傻地威胁黄杉呢。

但不管结果如何了，无所谓了。反正现在，他也不想给自己太多活下去的机会。

他不喜欢现在的样子，也有罪要赎，更何况离开了权，还丢掉了戒指，万念俱灰。

他站到了那洞口的边缘，看着下面茫茫沙海，矛盾的思想开始逐渐倾斜。

对死亡的恐惧越来越少，重生的希望却越来越多……

之后，随着外面呼呼风声的鼓励，重新开始的念头终于击败了恐惧。

“死就死了，谁也不欠。”

边想着，他边慢慢倾斜身体，闭着眼，再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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