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一位白衣飘然的年轻女孩面朝大街，独自安静立在宅邸的大门前，双手自然交合在身后，指尖轻轻拨弄着一片青色的竹叶。

她似乎有些心事。

趴在门头上的瓦檐不懂她的心事，只能偷偷将自己的影子投下，替她遮挡着无处不在的骄烈阳光。

院外便是一条宽敞的大街，如冰雪般纯净的目光越过往来的熙攘人群，眺向街的对面，那里站着十数名白衣守卫。

没想到对面便是十方无面楼，这宅邸墙高院深，若是不出门还真发现不了。

并且自己最近一直专注修炼，也未去注意周边的情形，即将跟着师兄闯荡天下，能多修炼做准备自然是更好。

仿似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回身看了看，却没有人。

先前沐香过来说，少侠准备出去逛逛，叫她一同去，许久没有出过门，正好走一走。

悄然跑过的清风经不住落叶的请求，只好带着它们一起在院落中嘻戏欢笑，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听起来有些像脚步声。

百里玲儿盯着随风上下翻飞的青绿落叶，继续想着她的心事。

入住这处宅邸就快十日，再算上从岭南大营回程的五日，估摸着消息已经送到家里。

只是不清楚谁会更快一步，是那蓝羽斥候，还是天香总执事。

还需再等半月才会有消息返来，也不知晓斥候是否会直接送到此处，若是先回大营再来的话，又需多等几日。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她突然很想先回家去看看娘亲，之后再与师兄……

“师妹”，一道听起来就很傻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这些时日萧十三要么忙着，忙着，姑且算是练剑吧，要么就是找无名请教各种问题，二人也没怎么见过面。

“师兄”，百里玲儿瞬间回应道，抬起头望着站在身前的傻师兄，方才太过入神，也没注意到他过来。

“今日我们再去城中逛逛，走吧”，萧十三心中有些沉重，却还是轻轻笑了笑，率先迈过门槛走出去。

百里玲儿没有立即跟上，在原地定立了片刻，总觉得师兄的眼中带着什么奇怪的异样，不过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

脚尖轻点，轻身飞出一小段距离，正好落在他的身侧，二人沿着大街慢慢走着。

无名跟在身后十步远处，他倒不是担心自己是多余的，而是无需跟过去。

人群中散布着许多刻意压制气息的高手，至少不下十人，自从他们出门便环伺在旁。

不过从他们的排布来看，应该是在保护那二人，想来必是十方无面楼的人。

淡然扫了一眼身旁带着红纹面具的女人，也不知道这个疯女人和她哥哥的戏会演到何时，从最开始便装做不认识。

估计在营中之时便想演一出，只不过见到少主心事重重心境不佳，便未得逞。

不想他们还未放弃，前些日子又特意派人送剑。

并且一月时日已经过半，到时候如何打算，少主的意思尚不明确。

所以他们准备的大戏必会在此之前上演，说不定就在今日，无名心中淡然思量着，他似乎并不担心。

而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显，全是为了拉拢人心，看来十分想让少主留在她哥哥麾下。

至于她的哥哥，此前已经见过，便是统领帝国岭南大营的人，镇南大将军赵青。

而她，自然也不姓沐，而是姓赵——赵沐香。

这赵家兄妹暂且没有生出对少主不利的想法，所以也可以再观察观察。

只不过他们为何偏偏装作不认识，感觉也没什么意义，无名还想不明白。

不紧不慢的走着，他负责掌管先生手下的无名之间，这些情报对他而言，并非什么太大的机密。

自然是早就已经得知，无非未点破而已。

只不过无面楼向来特殊，直属帝国统管，也是极少有人知道其楼主的真实身份。

然而这里毕竟是梁州地界，距离先生隐居之地最近的大城，不能也不允许有任何危险的秘密。

……

这一次不用拉着师兄走，反而是他在带着自己走，百里玲儿默默跟在后面，没有主动说话。

萧十三仍是四下探视着，却没有像上次那样面露惊讶的神色，脸庞上带着一种淡淡的轻松。

虽然这是他故意装出来的，虽然他心中的沉重难以言表，虽然他暗自决定一人离去，虽然他从未告诉旁人……

但是一个人的眼睛却是不会说谎，身后的女孩从方才的异样中，或多或少猜到一些，心头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离开前的告别，就像是，师兄不打算带自己一起去闯荡天下。

百里玲儿不由泛起些许失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脚下的步子不觉变慢了。

仿佛每走一步，就离那个神秘的男人越来越远，即便他只在自己身前半步之遥，却感觉再也无法靠近。

“我不想走了”，过了许久，她忽然低声道。

语气听起来让人觉着不再那么冷冰冰的，脚步彻底止住，立在往来的人流中没有动弹。

“好！”，闻言，萧十三欣然回应，转过身却发现她停在离自己数步远处，也不知道是何时落下的。

他的注意力其实一直保持在身后的女孩身上，否则在这如此嘈杂的大街上，怎么可能听的见。

看向朝着自己步步行来的神秘师兄，心头的失落依然在那儿，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减弱，依然让人觉得不舒服。

兴许这暂时的越来越近并不能够代表永远，她暗暗猜想。

“带你去一个地方”，萧十三站定，对着面前的女孩兴奋道。

“嗯！”，百里玲儿轻轻点头回应，她没有去猜师兄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也没有心思去猜。

……

十方无面楼中，两个无面人趴靠在中央的石台旁，一直在叽叽喳喳小声说着，不过所有人都能零星听见一些。

虽然这是一局无声响的暗棋，并且观战的数百无面人也很安静，但是也无人有丝毫意见，因为连站在那二人身后几步远处的楼主都没有发话。

这并非看的第一场，具体第几场沐香也忘了，就在那儿负手站着，细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相信这对话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还记得，两个时辰前是这样的：

“骑马的叫骑兵，背弓箭的叫弓箭兵，拿长枪的叫长枪兵，那些拿剑的叫……”

“我懂了，叫剑兵！”

额！好像不对，只是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一个时辰前是这样的：

“所谓三军便是前中后三军，最前面的一般称作前军，最中间的是大帅统领的中军，还有后军警戒以及预备，左右两翼一般称作左军右军……”

“那岂不是有五军！”

额！好像不对，不过仿佛也有几分道理。

半个时辰前是这样的：

“一开战白子便会佯攻中路，实际上却将进攻主力放在右翼，必会一举突破”

“那白子为何输了”

“……他傻”

“你呢？”

“我？我不傻！”

额！好吧，完全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沐香的内心是怎样的，更不知道那些被迫听了两个时辰的数百无面人的内心是怎样的。

那么现在呢，现在二人终于决定要离开了，还好夕阳的金辉比较晃人，提醒晚饭的时辰到了。

否则，真不敢想象他们再看下去，其余无面人会不会暴发。

难道这二人是专程来砸我无面楼的招牌，沐香心底不知怎么的，默默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萧十三带着百里玲儿从人群中缓缓穿过，突然一个无面人探出头来，挡住去路。

先是凑近他的脸，再移到脖颈，再移到肩膀，也不知道是看不清楚还是怎么的。

随即退后融入人群，一道带着些许笑意的少年声音，在萧十三耳中清晰响起：“跟上次的气味一样，我记住你了！”。

无名收起手中即将唤出的长剑，被神识牢牢锁住的那个诡异无面人突然隐去气息，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脸色瞬间凝重，平静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凛冽杀意，此人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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