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这首词曲流传已久，相传是玄奘大师所作，遗憾的是内容并不完整，背景也不明确。

甚至连这四句词曲是原先就按此排布，还是打乱了顺序，也不得而知。

无所不纳的《大陆志》中亦是没有相关记载，后人寻遍上古古迹，却从未发现蛛丝马迹。

出于对大师的敬重，历朝历代的文豪无人去做修善，毕竟大师的作品，哪怕残曲亦是神曲。

不过这残，却反而会让人去联想，总觉得与自己相贴切，更加凸显这词曲的悲壮热血之情。

至于词曲的内容，即便不完整仍能推断一二，讲的应该是：

社稷危亡，吾辈有责。

虽然国家贫弱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年轻的生命啊，绝不会畏惧流血牺牲。

今日大军出征，对不起我的爱人，请原谅我无法同你白头偕老，对不起我的爱人，请原谅我一去不归。

意识似乎有些许的恍惚，他曾经听闻先生提起过这词曲，不过也只是提起。

突然想到，说不定先生会知道余下的内容，自己却忘了请教请教。

他早已注意到桥面上的异变，只是此刻真气急剧损耗，状态堪忧。

“唔！”，再也无法压制心口的沉闷，一股热流涌上喉头。

温热的鲜血带着一点暗红，顺着嘴角淌下又悄然滴落，瞬间便被等候在此的惊涛所吞噬。

……

是的，这里是桥下，离水面很近。

是的，这箭有毒，不过并没什么不妥，本就为了杀人，又何必讲磊落不磊落。

是的，这毒很厉害，哪怕动用浑身的真气也只能减缓它的蔓延。

……

一柱血紫剑芒，犹如破云而出的天光一般，切开搭在桥面的石板暴虐而来。

真气聚向脚尖，无名随即闪身避其锋芒，在石柱间急速腾挪。

“轰”，伴随一声巨响，方才的藏身处碎石飞溅，巨大的桥柱应声倒下，靠着边缘的石板没了支撑向长河坠去。

以此为圆心，一圈夹杂着残余剑气的水浪砰然暴起，朝着四周翻滚。

“啪啪啪……！”，奔腾的水浪狂乱冲击着支撑桥面的石柱，石柱虽未断开，但裂纹却无法隐藏。

这一剑目的很明确，为了逼他上桥。

既然如此，无名无意再躲，一个腾跃飞身落回桥面，隔着黑纱女人数十步。

“嗖！”，刚刚触及桥面，一支裹挟着真气的疾矢迎面射来，顷刻之间已至眼前。

无名举剑急挡，不过精铁铸成的箭头力量太大，直接压弯软剑。

与此同时头微微一偏，箭头擦着剑身划过，带起一片火星，最后没入身后的浓雾中。

“哒，哒，哒……”，他正欲冲杀，一阵零碎的声响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

看那轮廓，应该是带着红纹面具的女人。

她先前按无名所说，去到了桥的对面等着，谁知不一会儿跑过来好几匹驮着尸体的马。

强忍着想去看看的冲动，因为她很清楚，以自己的修为反而会拖累他。

直到方才洞悉两岸的巨响，让人真切的感受到了危险，焦急万分这才策马赶来。

面具下的红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这深夜的寒气像是汇集在了一起，她忽然感觉有些冷。

身躯疲乏到再也撑不住，朝着马下掉落。

无名赶紧跨前一步飞身接住，揽入怀中，她的肩头有一支箭矢。

没有半点迟疑，单手结出手印，真气急速涌现灌入沐香体内。

现在只能暂且封住心脉，连他自己都扛不住的剧毒，她又如何能承受。

心底不禁暗暗自责，责怪自己为何不拦下那支箭……

“咴……”，思绪被打断，沐香骑过来的马不知受到什么惊吓，不管不顾的沿着来路跑走。

“唰！”，第二道血紫色的剑气贴着桥面劲掠而来，刮出一条比车辙还深的印痕。

所过之处无数碎石溅起四下逃窜，却瞬间被炽烈的剑气化为飞灰，吹散河风之中。

“嗖嗖嗖……！”，紧随其后的还有二十余道人影，而夹在人影与剑气之间的，便是离弦毒箭。

数十步的距离，可长可短，不过带着她一起是决然逃不过这一招的。

轻轻将沐香躺放在桥上，随即起身，手中软剑握的更紧了一些。

好像从未提过这软剑的名字，他从前本是想取一个的，可瑶姬却说无名便是名。

是啊，无名也是名……，似乎也不错，也就随了她。

“噌！”，软剑脱手而出，没入虚空消隐不见。

在无名心中，杀人与杀很多的人，二者所代表的意思并不一样。

间能杀人，刺客也能杀人，不过还是太少了一些，因为他现在需要杀很多人。

手掌缓缓举至与眉心同高，猛的握紧，“哧哧哧！”，就像在拖动沉重的铁块。

墨绿的剑芒从身前的虚空中迸射而出，浸染眼眸，让那双目看起来就像是两道悬空的鬼火。

手臂划过一道弧线，再次现身的剑仍是那把无名软剑，不过却像是在炼狱中得以重铸，有些不同。

不仅仅是入手更沉，并且新生的剑芒变的墨绿，像是有了生命，有如兴奋跳跃的火灵，贪婪舔舐着剑身。

在这光芒的映照下，面具已不再是白色，被染的通绿，黑衣仍是黑衣却像在外放幽幽绿光。

雾气继续弥漫，让执剑的身影显得朦胧，而朦胧幽绿的身影却仿佛让旁人感觉，那站着的……

不是人。

更像传言所指——那是不愿离去的妖兵冤魂，即便战死亦是在继续保护对岸的故土。

“呼……！”，仿似许多人同时发出这同一个音节，震慑人心。

稍稍间隔，再稍稍间隔。

“咚！”，沉重的击鼓声重重敲击在人们心头。

“咚！”，再一次。

凡是参与过帝国东征的人都很清楚，这便是妖族大军冲杀前的战吼。

但这声响并非是幻听，无名在桥下时已经发现，桥柱上雕刻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

水流与河风从洞中穿过时，便会发出这样的声响，甚是奇妙。

定是有高人精心布置，想必是为了纪念一些往事，或许这也是妖族战士冤魂的由来。

“呼……！”，“咚，咚！”

“呼……！”，“咚，咚！”

“呼……！”，“咚，咚！”

伴随着这一遍又一遍的战吼，不由想起一首诗。

一时忘了这诗的名字，也忘了是何人所作，却也是描述着某一个夜晚某一场恶战，用在此处还算贴切。

旌旗十里风萧瑟，

寒芒点点月凄婉。

若问儿郎何处去，

埋身沙场死亦归。

无名之人，执无名之剑，镇无名之桥，诵无名之诗，可谓是绝配。

唯有一点与诗中的场景有些出入，诗中将士万千，而他却只有一个人。

……

连绵不绝的杀机如水雾，又或者水雾便是杀机，无处不在。

“我本无名”，他低声自言自语，体内所有真气，是所有的真气，疯狂灌向剑身。

墨绿的火焰陡然大盛，又急剧压缩均匀附着在剑身，看起来就像是鬼火被封禁在晶莹的宝玉中。

“噗”，无名喷出一口鲜血，没有了真气的持续压制，本就不断蔓延的剧毒似有攻心之兆。

不过还来的及，手腕一扭，“吟！”，剑开始鸣唱，一道绿色的身影爆射迎去。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正面挡下对方这一剑。

“去！”，无名沉喝道，手中剑同时往前送出，带起一道劲风。

“轰！”，紫与绿的双色剑芒激烈碰撞四下横飞，紧随其后的箭矢悉数被削为碎片。

不过黑纱女人比那些蒙面人更快，已是从硝烟中跃出，随即一剑劈下。

“拔剑！”，与血紫剑气对撞后的无名剑回弹过来，插立在桥面。

无名没有停顿快速前冲，提手拔出长剑，顺势自下而上全力斩出。

“铛！”，二人硬钢一剑，而后转眼之间又是连过数招。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黑纱女人往后快退几步，迅速瞄了一眼，手腕处有一条不长的伤口。

不过他伤的更重，全身连中数剑，只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不怎么看的出来。

此时，蒙面人掩杀而至，数人将他围住。

“疾剑！”，无名提声爆喝，璀璨的剑花狂乱盛开，化作漫天血雨。

仿佛先前未画完的星图又重现人间，仍是好美。

然而只有当你身在图中，才会明白美也是有代价的，因为这图案根本就是用逝去的鲜活生命连接而成。

有一个蒙面人见势不妙，趁机往无名身后奔去，看来是打算擒住无面楼主逼他就范。

“找死！”，绿色幽影闪过，星图上抹过重重一笔，瞬息之间斩杀蒙面人，落回红纹面具女人身边。

“嗒！”，嘴角的血在滴落，无名再一次记起，自己还未见过这面具下的容颜。

“放箭！”，不过对方连这么一点点时间都不给他。

回身挡开每一支箭，每一支射向女人的毒箭，“噗！噗！”，只是他自己身上却传来两道箭矢入肉声。

“铛！”，剑尖重重触碰石板，无名杵着长剑单膝跪地，又缓缓站了起来。

“铛！”，他再次跪了下去。

从嘴角溢出的血，有一点粘稠，连成一根细线，一直落到桥面也没有断开。

……

前前后后一并计算，近三十名手下折损在此，损失不可谓不惨痛。

眼前的二人已经身中毒箭，特别是那个男人，身中数箭居然还未倒下。

并且方才与他紧身交手时，黑纱女人便察觉他小腹的箭伤，必是早前所伤。

否则也不会在对剑中明显弱于自己，只是想不到他竟能撑到现在。

此刻毒性早已侵蚀心肺，二人必死无疑。

不过黑纱女人亦是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一定要亲手敲定，否则有些看起来理所应当的结局，或许会有变数。

“杀！”，机不可失，黑纱女人杀意已决身先士卒，余下蒙面人紧随其后。

“哼哼哼……！”，无名低声哼笑着，缓缓抬起头，血线随着他诡异的笑声而抖动。

虽然浑身的绿芒淡去许多，但是与新鲜的血渍搭配起来，却更像是冤死的鬼魂。

“绝剑！”，他竟然主动迎了上去。

不再去管什么自己受不受伤，也不再去管对方的剑刺不刺要害，就像是那夜与他对剑的萧十三一样，他此刻只想杀人。

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保护她。

可惜谈何容易，有些人的故事之所以终结，是为了让其他人的故事得以延续，而这天下之事……

往往，不能两全。

……

明月公主很安静的散着步，悄然走过天心，慢慢朝着天边行去。

她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忘记剪断头纱，绝美的纱巾就那么拖在身后，为本该黑暗的人世间带来柔和的光明。

也不知是不是月色的原因，他的脸看起来仿似寒铁，青紫无血。

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话，即便自己想说些什么。

她知道他的想法，其实自己也一样，心里万般难受。

迎面而来的疾风清香凉爽，让人心旷神怡，然而今夜，它却无法带走哀愁。

两道并排的身影策马狂奔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就像是追逐月亮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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