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小时候，山爷爷告诉过她，在大陆的最边上，有一种叫作大海的东西，很大很大。

你瞧他的手臂张的那么开，比抱她的时候张的还开，看起来倒是挺大的。

小玲玲她就问啊，那究竟得有多大呀，难道比帝都还大么？

在她心中帝都已经算是最大的了，每次赵娘带她出去玩，总是走不到头。

就连小李子家，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家，算是她去玩过最远的了，再过去都还有数不清的房子。

不过呢，山爷爷跟爷爷不一样，他从来不骗人，所以她相信。

包括山爷爷接下来说的话，她也相信。

他说：“大海很蓝……”

再蓝能比天空还要蓝？她抬头望了望，小嘴嘟了嘟有些不乐意。

要知道，天空在她心目中可是最蓝的。

“大海里面有大鱼……”

又是一个很夸张的手势，看的她目瞪口呆，一时忘记去细问。

“大海上的云特别的白……”

什么是大海上的云？她想不出来。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现在知道了——原来云彩不止天上才有，大海上也有！

也不知道大陆的最边上在哪儿，会有多远，三天，要不十天能不能走的到？

不管了，总之山爷爷说了，那里的云彩特别的甜，嗯，特别的白。

她恍然大悟咽了咽喉头，今后一定要去看看，暗自下定决心。

不过她从来没去过，哪怕是小玲玲长大了，哪怕是下山历练的时候也没去过。

“师兄，你知道……”，百里玲儿也不清楚说什么才合适。

然而快马疾驰了一整夜，俩人之间也已经沉寂太久，心里琢磨着大约到了应该说一说话的时候了吧。

话语声顿了一顿，她并不打算提昨夜的事，或许是不愿去提，又或是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灵眸中的忧伤淡去了一些，却没有散尽。

些许憧憬浮起，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继续轻问道：“……知道大海是什么样的吗？”

萧十三的脸色不怎么好，不像是身体的那种疲乏，想必这一夜他思虑了很多，铁青的面容看起来有一点憔悴的感觉。

他就像是没听见一般，没有立即回应，也没有看百里玲儿，反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漫天的星辰已经隐去，月亮也不见了，那深空不再漆黑，没有神出没的迹象。

“我也没见过，不过，应该……”

萧十三看向仍是注视着他的女孩，却没有说完，轻轻笑了一笑。

转头凝望前方，自信道：“……就像是这样的吧！”，不再言语。

百里玲儿有些愣怔，不明所以，不明白师兄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直到……

下一刻……

淡淡泛红的柔光浮现在他的面容上，却不是月辉。

百里玲儿默默回转，跟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天边早已熄灭的连绵云彩重新被点燃……

一颗金珠渐渐显现，缓缓浮起……

逐渐变得通红……

逐渐变得激烈……

终于……

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它澎湃的热情，万丈金芒骤然腾空而起跨过天际，兴奋抱拥整片原野……

若是不去管那方向，不去管那东升西落，让人感觉仿佛时光正在逆流……

本该归家的夕阳放不下这个世界，施展无上神力强行扭转乾坤，化作蓬勃朝阳再度升起，屏退黑暗重生于世……

神阳耀眼，百里玲儿的视线不禁往下低了低，奈何光亮太强，仍是有些模糊……

然而……

辽阔的翠绿草原在一片金光中漫烂无比，清凉的晨风走遍原野，遍地绿草起伏，起伏……

就像是在闪烁，在荡漾……

就像是金光闪闪的绿色大海，一望无际，很大很大……

座下的马儿便是小舟，搭载着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航行，去追寻小玲玲心中的世界。

再次抬头望向天空，逆着金光看去，山爷爷的确没有骗她……

除去染了一层金装的云彩，其他的云彩都特别的白，特别的甜……

白皙的脸颊上浮起甜美笑容，带着点点痴醉，已是入了神。

这还是萧十三第一次见到她笑，却有些似曾相识，有些难以忘怀，有些美。

……

萧十三回头望了望身后，平坦的原野没有遮挡能看到很远，目力可及之处，空无一人。

看来已经甩掉追杀之人，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心底泛起些许失落。

因为这同样代表着，没有无名，没有沐香。

“我们就在附近稍作休息”，同战神卷中一样，明显能感觉到座下的马已经快到极限，再跑下去或许会坚持不了。

百里玲儿从浩瀚的绿海中回过神来，向着师兄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二人微拉缰绳放缓速度，再小跑一会儿，寻了颗枝叶稍微茂盛一些的小树把马系好。

……

手不由握紧，细细体味着手上传来的冰凉，萧十三独自朝着一旁走去。

腰间悬垂的精铁长剑犹在，只是这本该用来杀人的剑，于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若论用作装饰的话，太重；

若论串树叶的话，还没有竹枝顺手……

呵呵，细想之下，此生尽是笑话。

面色有些凝重，停下脚步再次望向来路，仍是没有人影。

“无名和沐香姐姐修为那么高，不会有事的”

女孩不知何时靠了过来，说着她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话，不止是在安慰他，其实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虽然见识过无名真正的厉害，也见识过沐香凌厉的剑气，但是那些强人实在是太多……

“嗯！既然说了再见，那便会再见”，萧十三再次欣然笑了笑，同他先前的笑一样。

是因为终于明白，想来她心里也不好过，自己不该让女孩太过担心。

不管是担心无名沐香，还是担心他，他都不愿意见到她不开心。

“想听吗？”，不等回应，放开紧握的剑柄取下插在腰间的竹笛，在她眼前得意晃了一晃。

对啊，女孩这才记起那夜自己问过师兄可会吹笛，他说会。

“不想听”，百里玲儿知道他的心思，很好奇也很想听，只是不想在他不愿意吹的时候听。

额！不过这话在萧十三听来自然是当头一棒，她的确十分擅长让自己彻底闭嘴。

然而他已经有些习惯了。

……

许久没有吹过，加之这又是一支新笛，不知还能不能驾驭自如，好在音色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

悠长的笛音还是响起了，浸入魂魄的曲调与周遭如画的景色融为一体，就像是翩翩起舞的晨风，空灵婉转而又美妙动人。

不远处埋头吃草的马儿长耳朵动了动，扬起脖颈看了看发声的地方，又低头继续享用鲜嫩的美味。

只因它们听不懂，听不懂其中蕴含的忧伤与思念，也听不懂背后的孤独与困惑，更听不懂那隐藏在深处的坚定希望与无与伦比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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