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修不休

“襄儿！襄儿！坚持住……我来了就不会有事的！快把龙芝草服下，不会有事的！为师带你去……”

一处风景秀丽的原始森林中，一个华服男子如阵风一样在山间飘荡，无论远近都只能看见一串残影。当他行到一处山坡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邋遢男人，也不顾男子身上有多邋遢，他一把上去抱住了这个男人，语气之中无比焦急。

从华服男子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应该是这个邋遢男人的师父，但是华服男子不过二十来岁模样，而邋遢男人看上去已年近半百。

“您怎么来了？我……我已经吃下龙芝草了，但这毒草……我能感觉到我的大限了。您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邋遢男人打断了华服男子的话说道，表情十分痛苦。

“我……”华服男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邋遢男人继续说道：“母亲只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个盖世英雄，绝代英豪，是她唯一敬仰的男人！对于您的身世却半字都不肯与我说起……”

“不要责怪你的母亲，她都是……”

“呵呵呵……呵呵……您终于承认了吗？父亲！”邋遢男人笑得很无力，却很开心。

“襄儿，你也是为……为父的绝世英雄！是为父最骄傲的孩子！”两行热泪从华服男子眼睛流淌而出，不断滴落在邋遢男子身上。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可我还是败了！也……也不会，像我那四……四个素未谋面的哥哥，那么优秀。”黑色毒血不停从男子口中冒出，邋遢男子却用粗糙的手给华服男子拭去眼泪。

“不！你很优秀！你的心性、善良都很像你的母亲，你是我最爱的孩子！”华服男子抱着邋遢男人，把脸紧紧贴在他的额头上，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

“母亲，母亲是您最爱的女人吗？”邋遢男人问道。

“是！”男子说得斩钉截铁。

邋遢男人笑得像个孩子，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痛苦之色了。

“儿子已经……已经没有遗憾了！我死后，就让我……我的身体消散在……在这片山林之中吧！让我的血肉化作满……满山灵药，救助……救助更多生灵！而我的心脏，将是这……这毒草唯一的……解药！”邋遢男子眼睛半闭着，声音越来越小。

“父亲！”邋遢男子深情喊道，眼中满是不舍。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像是要把这不称职的父亲印在眼睛里一样，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静静滑落。

“在的，为父在的！”华服男子已经哽咽，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还是挡不住不停滑落的眼泪。

“襄儿！儿子！儿子……”

华服男子痛苦地大声嘶吼着，但是儿子的手已经从他的脸上滑落，眼睛也闭了起来。青年有机会在生前叫了最后一声父亲，而他，却没在儿子生前叫上一声儿子。

“哥哥，你还是要执意如此吗？还是坚持你信奉的大道吗？这几千年来的悲欢离合你还没有尝够吗？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一样归于尘土的！”一道温柔且神圣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天空中五色云彩不停翻滚，一道道光辉穿过云彩的间隙，向大地投射出五色宝光，一张无比巨大却十分精致的女子面庞从云彩中缓缓降下。这张面孔极美，却让人生不出一丝淫邪之意，反而会忍不住顶礼膜拜。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是每个人的宿命。”华服男子看向天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可这不是你的宿命！你是神，你是……”天空中的女子面孔说道。

“够了！你的眼界只能看到这么远吗？”华服男子打断了女子的话，有些呵斥的意味。

“哥哥，跟我回天界吧！那里也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子民，那里更……”

“我说，够了！”男子怒斥道。“道不同，不与为谋！”

“哥哥！我们好歹是夫妻一场。”女子也有些怒了，语气重了许多。

“那就好聚好散。回你的天界去吧！你的眼中只有那里，那里才是你存在的意义！而这里，是我存在的意义。”男子转过身去，意味深长地说道。

“哥哥！”女子大叫一声，但是紧接着语气又柔和了下来，无奈说道：“如果你回心转意，我会在天界等你！”

女子说完，面庞慢慢沉入了无边无际的五色祥云之中，祥云也慢慢消散开来，化作漫天晚霞。

华服男子抱着已逝之子一步步地走到了坡顶，缓缓放了下来。他趴在地上亲吻完儿子的额头后，慢慢起身后退了几步，步履蹒跚，就如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一样。

“好儿子，你的遗愿为父替你完成。”说完，华服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一道精光从他的眼底闪过，一个巨大无比的八卦大阵凭空出现，笼罩在整片山脉的上空。而邋遢男人的身体缓缓化做一堆尘埃，飘散在这片山林之中，只留下了一颗炙热且不断跳动的心脏。

山林之中，枯木逢春，鲜花盛开，无数珍奇药草灵植从土壤之中钻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成熟。无数生灵也纷纷出现，却没有践踏半株灵植，整片山林仿佛有无限生机。

华服男子一手捧着跳动的心脏，一手拿着一块黑色石头，走进了一个山谷之中。他祭出手中石头，黑色石头悬浮在山谷之中。随着一道银光闪烁，黑色石头连同男子一同消失在山谷之中。

……

“哥哥，我终于明白你的顾虑了！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却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希望你已经找到了你的大道。如果你还在世，希望你能听我最后一句话：不要为我报仇！”看着满目疮痍的天界，女子缓缓说道。

女子立在一片五色云彩之上，衣着依然光鲜，但是身体却慢慢地变得透明，长长的蛇尾更是若隐若现。然后，她的蛇尾开始慢慢消散开来，直到整个身体都化为了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

姬轩最近老是会做这个梦，而且越来越频繁，就连打盹的时候可能都会梦到这个场景。

他是一个家庭煮夫，全职在家照看着孩子。他在洗碗的时候，觉得家里似乎有些太安静了，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不打紧，却发现两岁的女儿，把一串自己盘玩了五年多的菩提手串正往水杯里放。

姬轩一惊，想叫住女儿。但是，他的叫声丝毫没有减缓女儿的手速。

“不生气，不生气！亲生的，亲生的！”他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女儿呆呆地站在餐椅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小手还在水杯里泡着。下一秒，女儿小嘴一撇，豆大的眼泪就从眼角划落下来。小嘴张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姬轩忙扔下洗碗布，双手只是随意地在睡衣上蹭了两下，就去抱住了女儿。长期的睡眠不足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连就在手边的纸巾也找了许久。

他连抽出了两张纸巾，擦着闺女脸上那一团鼻涕、眼泪和口水的混合物。

“哦哦，宝贝不哭！爸爸刚才对你凶了，是爸爸错了。没事，没事，爸爸在呢。”姬轩安慰着闺女，也没想起宝贝了五年的手串还在水里泡着。

哄了好久，女儿终于渐渐止住了哭声。姬轩响起了媳妇的叮嘱：孩子教育要趁早，不能让她养成坏习惯。孩子哭的时候别打扰，哭完再跟她讲道理……姬轩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他顺了顺气，温柔地说道：“宝贝，水杯是喝水用的，不能把东西丢进去哦。”

“我就要！我就要！”这一开口，刚哄好的女儿小嘴一撇，又哭喊了起来。

姬轩的内心完全是奔溃的，对这小祖宗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是，悔不该当初啊！一个人玩耍不香吗？或者好好发展事业不好吗？怎么一时冲动就结了婚？还一个不注意搞出了人命？

姬轩和妻子在校园时就已经相恋，毕业后，各自应聘上了不同城市的工作。是谈着不切实际的异地恋，还是就此分离，他们陷入了两难。各种原因和压力，让姬轩选择了妥协，跟随女友来到了现在居住的这个小县城。这个县城很小，小到只能让他们其中一个人展开拳脚。原本不羁的少年，被这圈栏束手束脚地饮饲着。

收入的不对等，接触面的不同，让两个人的关系也渐渐微妙了起来。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结了婚，也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在女儿两岁生日的那一天，保姆提出了辞职。那夜，夫妻二人争执不断。争执的结果就是，姬轩辞职了，做起了“全职煮夫”。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姬轩却只知早晚，完全没有了“天”的概念。

姬轩与妻子间的争吵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数落。他们之间，就像隔了一块玻璃。别人看来，两人是靠着的，事实上却是隔着的。两人在虽然在一个空间，却渐渐开始过着各自的生活。

又不知哄了多久，身心俱疲的姬轩意识已经迷糊了起来，然后又进入了那个重播了几十遍的梦境之中。

一个重心不稳，姬轩踉跄了一下。他瞬间就清醒了，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了些。女儿没有被惊醒，反而睡得格外香甜。

是最近看多了吗？还是给女儿将神话故事讲多了？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而且每次做完梦眼角都会湿了一片。

把女儿放到床上后，姬轩才想起手串还在水里泡着。他手串从水里捞出，用干毛巾包好，放进了抽屉里。

晚上，妻子带着女儿早早地回了房间，姬轩则在沙发上和父母开着视频通话。视频结束后，姬轩顺势就躺下了，浑身的疲劳让他根本不想起来。

“我们要换房子的事情和你父母说了没有？他们怎么也要支持一点吧。”妻子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了。

姬轩叹了口气，道：“我们结婚和买这套房子欠的债还没有还清，他们还能拿出什么钱？你现在要换房子，也得考虑我们经济实力吧。”

“我们结婚都几年了，还没还清？早就说了，让他们到城里打工。就算在城里打扫卫生，也比在家种菜赚的多啊。”

“打住！他们在农村生活半辈子了，身体又不好。你想让他们做什么，总得遵从他们自己的意愿吧。”被妻子数落自己的父母，姬轩心里有些气愤，却也不想把话说得难听。

“我当时怎么就嫁给你了？要什么没什么……”

面对妻子的喋喋不休，姬轩刚开始还能吵几句，后来渐渐心力交瘁，也无心争辩了。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妻子抱怨了很久，直到女儿被吵醒了才回房间。

姬轩径直到厨房，从灶台底下扣出小半包烟，然后打开了油烟机。他看着窗外，一根接一根地点着。

对于这样的争吵，姬轩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说是麻木了。他也不明白，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窝囊。

夜很静，抽完烟的姬轩重新摊到了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点开，另一只手从沙发缝里掏出一串小核桃慢慢地盘着。仿佛这一刻他才真正属于他自己。

这串小核桃是一个死党送的，跟了姬轩好些年，这也是姬轩为数不多完好的手串。为了不让女儿拿到，姬轩只好把它藏到沙发缝里。又隐秘，想盘的时候也比较顺手。

房间里隐约响起了拖鞋在地面窸窣的摩擦声，姬轩条件反射般地起身去了卫生间，关上门准备洗澡。果然，没一会，厨房传来了倒水的声音，料想是妻子出来喝水了。

在镜柜前，姬轩随手摘下手腕上的手串，和手中的小核桃手串一并就准备往水池边上放。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姬轩一个激灵。姬轩赫然发现，他的手中抓着的正是两串一模一样的小核桃，无论是配饰还是花纹都别无二致。

姬轩心中惊疑，心道是梦境，抑或是幻觉。他下意识地咬了下舌头。舌尖传来的痛感惊得他是一身冷汗。

突然，那手串的配饰上跳出一个神秘字符，径直没入姬轩眉心。

姬轩只觉一阵短暂晕眩之后，眼前就是一黑，身体便没有了感觉。他并没有失去意识，相反他的思维异常清晰，只是大脑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五感尽失。姬轩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情况，但至少应该没死。

他就像是被带到了另外一片空间之中。这片空间一片漆黑，看不见其他物体，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身体。

冥冥中，他感觉眼前的漆黑好像并不是空无一物。周围的一切，不是自己看不见，而是介于有无之间，飘忽不定。

既然看不见，那就试试去触碰它。

姬轩伸手向前探去，在黑暗中摸索着徐徐前行了几步。手上突然传来一种奇妙的触感，就像是探入了一团稠密如实质浓雾。浓雾从指缝间流过，不沾丝毫。

浓雾中似有微微荧光，也有无尽黑暗；有勃勃生机、也有着阴森死气；有润泽万物之水，也有焚尽天下之火……

这团浓雾因姬轩的触碰似有了一种雀跃的情绪，缓缓化作丝丝缕缕之状向姬轩缠绕而去，并向他的体内钻去。这种奇异的感觉让姬轩异常舒爽，竟不自觉地发出了呻吟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姬轩只听到一声轰鸣，周围便变得空空荡荡。雾气已经全部钻入了他的体内，周围连一丝都看不到了。

姬轩此时一丝不挂地漂浮着，身材比之前不知好了多少，皮肤虽然不是十分白皙，却再也看不到任何的痣印疤痕。更奇妙的是，透过皮肤，身体内的构造居然隐约可见。他能看到经脉血管和血管内流动的血液，甚至能够看到脏器和泛着微微光华的骨骼。

“这里好黑啊，要是有灯就好了。”姬轩自言自语道。

姬轩一个念头，周围居然亮了起来。他也是一惊，心想这么神奇的么？再一个念头，他的脚下突然出现了土地。

“哇喔！”姬轩乐了。

“来个天空！”湛蓝的天空瞬间出现在了眼前。

他伸手一点，天空出现了一个太阳。再一挥手，天空又分成了两边，另一边漆黑一片。姬轩就像是画画一样，抹、擦、点、拖……不一会儿，一边天空烈日当空，却时不时又飘来朵朵雨云；一边漫天星辰，却又偏偏挂着一轮明月。

也许是觉得这样太慢了，姬轩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看到过的景象。等他睁开了眼，地面上便出现了山川林海，和数不尽的鸟兽鱼虫。

姬轩向前一步。脚下土地急速隆起，化作一座高山，将他推向天空。他屹立山巅，左手风来，右手雨至，好不快活！在这一片天地，他就是主宰！他就是造物主！

“这个梦做的，真实感也太强了吧！哈哈哈！要是现实中能有这样体验的游戏，我攒个十年的私房钱也得买一个！好在这是梦，不用花钱。”

“既然在梦里可以为所欲为。那岂不是可以……嘿嘿嘿！”姬轩猥琐地擦了擦口水，满脸猪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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