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入楼里的雨

拿笔的右胳膊发冷，窗帘终究还是挡不住寒，磨蹭着起身拉开窗帘，有些出乎意料的竟然下雨了，这城的天气预报向来不准。雨打在玻璃上，密密麻麻，模糊中还能看见楼下路灯的光晕。麦登顺势坐上飘窗，十平米的大飘窗，占据了整整两面墙。有时恍惚起来，不管是光线还是温度，都觉得是住在露天。飘窗上有一株水养的芦荟，当初大株上切下的芦荟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扔在了水里，苟活至今。缺阳少肥，活的不算好，可摸起叶子来却也是硬梆梆，苟活也是能活。植物亏是没有脑子，如果是人，落到这样的境地，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少吃一顿,心里就不知要凭添多少委屈。

麦登觉得天凉的厉害，便把芦荟连塑料瓶一起端到了书桌上。隔着玻璃的雨天,好像隔了两个世界。一个温暖，一个寒冷，外面举着伞在路上艰难行走的人们，此刻是不是想着尽快回到一扇玻璃后面，麦登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扇窗户，不用受风雨之苦。

麦登住在一栋什么都有的大厦里，像土楼。这大厦的周围还有许多一样的大厦，新一点、旧一点、高一点、矮一点、朴实一点、奢侈一点。

这栋大厦不算新，也不算旧，没有那么矮，也不算高。接连几年时而断续时而抽风突击的修修补补，貌似也有种赶超旁边摩天大楼的气势。大厦越盖越高，人口却没有增加多少，让人不免担心，原来的地基能承受这样的高度吗？

如果不考虑重力,那房子能盖到半空中，直至盖出地球,盖到宇宙。到了宇宙四周不存在方向，哪里才是上?到那个时候，就漂在那好了，谁也不在谁的头上。考虑这个问题的，好像只有麦登，开发商和大厦管理人不管那些,疯狂的向上加盖，大家也就疯狂地往上搬家。据说,上面的风景更好.那些住在摩天大楼顶层的人，把头从窗户外伸出去，云会钻到耳朵和鼻孔里.而麦登从窗户外面伸出头去，霾也会钻到肺里，让她咳嗽，很不舒服.

表妹住在离麦登三倍高度的楼上，她说在电梯里能听完一整首歌。说到电梯,大厦里是有公用电梯的，还有楼梯.只不过楼梯太长，没有几个人有力气能从楼底爬到楼顶.经过多年的加盖，很多楼梯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谁都不知道移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有的时候想走个楼梯，也是十分困难的事情。甚至能否遇到楼梯，都要靠运气。大厦的公用电梯装修得越来越实用，可人们却喜欢使用自己的私人电梯，直通门口，便捷私密，不用等待，也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

私人电梯成了房间配置的一个重要部分,因为是露在明处,有时候比房间内的装修更让人上心，既然都能看见，当然要造一个经量豪华的来满足虚荣心。麦登原来的私人电梯是最简单的，没有景观玻璃，有没有上下加速,那个时候觉得有个就可以了，只是上上下下，没必要搞得那么浮夸。直到后来，周围的人对这可怜的小电梯指指点点电梯，说它充满了穷酸气。话听多了，便越来越往心里去，直到有天麦登的腿再也迈不进这穷酸的电梯了。狠心换了一部豪华的.那份虚荣心的确有用，让她整整得瑟了一周,一周过后，也就那么回事儿吧.看到保养和维修的账单后，那份本就不厚实的虚荣，被敲击得荡然无存。

雨越下越大，雨点没有力气，水滴却很密集，窗户上布满的水滴已经让人看不到街上的灯。现在，玻璃能挡住水，却挡不住寒了。麦登朝玻璃哈了口气，初秋的天气，已经结成了一层白雾。拉上窗帘，钻到被子里。这样的天气什么都不能干，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抱怨，一条是思考。麦登选择思考，却常常只是抱怨，所以她爬出被窝，决定出去转转。

出门左拐经过十几个房间，麦登来到了一扇透明的大门前。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看到满脸得意洋洋的房间主人，阿森。在这27楼中，麦登最爱的就是阿森，他总会带来让人兴趣盎然的消息，至于消息的可靠程度，麦登觉得并不是那么重要，够用来打发时间就好。

阿森的客厅总是热闹非凡。原来麦登和其它朋友做客时会提些小点心，大家一起吃点心喝茶，聊得无比愉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森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吃食，包装袋上写着房间门牌号，问了阿森，阿森说是做点心的邻居们送给小茶会的。从那时起，讨论新点心成了小茶会开始的第一个话题，阿森也乐此不疲的告诉我们哪个好吃，哪个难吃，基本上被他说过难吃的点心就像被订死在地板上，翻不了身了。

今天的客厅没其它人。

麦登不解“下雨天，人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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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森边倒茶边说“都在家里睡觉了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干。”

“你这里难得不那么吵，今天你说点有趣的消息来听听”

阿森低头看着茶，若有所思“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大家都没来，没有渠道”

麦登不甘心“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发掘的？”

阿森“。。。真没了”

麦登“。。。那你编一个，我今天非要听到点什么，要不就不走了。”

阿森瞬时笑弯了腰“等等，我好好给你编一个”，“嗯。。。我昨天听楼上的人说大厦要加层了”

麦登扑哧懈了口气“你说点有用的行呗，大厦加层和我们有多大关系？你还想到顶层去占个房间？”

阿森的声音变得尖酸“我怎么就不能去顶层占个房间了？一会物业管理人就送把房间的钥匙给我。”

麦登说“在底层有院子的才可以在顶楼占一间，这是配套出售的，你底层有院子没？”

阿森瞪了瞪眼“真假？还有这个说法，为什么要配套才能占顶楼的房间？”

麦登喝着茶，沉默了会，阿森满怀期待的等着麦登回答。“我看物业管理手册上是这么写的。”

这下轮到阿森懈了口气“我还当你能说出什么惊人的故事来”

“不是让你交待的，这么变成我交待了，你再编一个，刚才那个没意思”

“编不出来了，没出门没灵感”

“你看到楼上的人是哪层的？”

“不知道，反正是楼上的”

麦登眼神定在了玻璃杯上，玫瑰茶里有片花瓣慢慢沉了底，“好吧，那我走了。”

阿森也没多挽留“那你走吧，有好消息我叫你。”

她无趣的离开，漫无目的在走廊上逛游，不知道干些什么打发时间，看看有些房间门口摆的盆栽不错，也有一些小猫小狗从脚边飞奔而去。十几个房间的距离走不了多久，麦登也不是很享受从天井洒下的雨水，虽然有一半的护栏，毕竟还是开放式的，雨水把地弄的又湿又滑。

麦登走神了，缓过来时发现站在一家蔬果店的门口。蔬果店在27楼楼下，老板是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黝黑干燥的皮肤，笑起来的团脸上都是褶子。虽然住的楼层低，但麦登觉得他是个成功者。他是靠自己什么时候看都是干裂的双手，在大厦里站稳了脚，一步步的往上搬家。孩子教养的也不错，努力上到了父辈再没机会到达的楼层。对这种精神，麦登由衷表示敬佩。

蔬果店中等大小，打圈摆着四行蔬菜，中间是一个花车，里面摆着特价货。精品货的冰柜和收银紧挨着，老板正在盘点流水，看到麦登进来，微微点了下头，但眼神还在流水上，嘴里念念叨叨，就怕眼一错神前面点的都乱了。她不在意，心里并没有目标要买些什么，盘算着看到什么顺眼的就拿点。今天的麦登好像连买菜也不在状态，窄窄的走道走了一半，两旁的蔬果还没有进到她的脑子。眼看快走到头，她意识到了这点，往回拉了拉魂，回过头再走一遍。

蔬果店的摆设还挺有意思，蔬菜和水果无序的穿插，因为同样的蔬果摆得整齐，麦登今天心思没放在上面倒是感到了异样。白菜的边上是白萝卜这没问题，胡萝卜的左边放着橘子也勉强接受，猕猴桃在土豆和芋头的中间，就有些太跳脱。当看到草莓、南瓜、香蕉、韭菜、豆角、茄子顺序排开，麦登恍然大悟，老板卖的是彩虹阿。麦登微微哎了一声，点了点头，想起那句，“任何人的心里都有追求美的梦。”感悟颇深。

今天的草莓似乎很新鲜，硬邦邦的那种，叶子精神的支起来，深红的很均匀。草莓不像绿叶菜，上面不能洒水。拿起了一个，凑到鼻子上深嗅一下，那草莓的味道，吃起来一定酸得很，麦登的嘴里立马充满了唾液，思想也活泛了。伸手拿了个紙袋，一边拾草莓一边想，这些年楼上楼下的商业道路变得畅通无阻。但这之后，开销越来越大，欲望也越来越大。原来白日做梦有个500万就可以挥霍人生，现在白日梦1亿起步还有些紧巴巴。比较现在反倒怀念从前有钱花不出的日子。

“今天来早阿”麦登听到老板熟络的声音，不免抬头，10米开外，老板的眼神早就离开流水，准备好了对着往店里方向来的客人。只看见一个朴实温和的太太，微笑着点了下头。这位太太麦登是知道的。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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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位太太住在挺高的楼上，但却喜欢到楼下买蔬果。麦登不免打量她，着装朴素得体，卷发也与一般太太无异的。温和的表情，挎着一个布兜。阿森还说过，这位太太，有自己的工作，但对家人的起居用度总是亲力亲为，先生工作那么重要繁忙，家里都没有请个工人。照顾老人，教育孩子，帮助先生，还能保持这么优雅和从容不迫，这是传说中的人生赢家吗？麦登心生钦佩。

“今天水果挺不错啊”太太进门径直走向花车，对特价水果饶有兴趣

“这都是刚捆好的，不太精贵，就当天进的当天卖了，吃个新鲜”老板到花车那介绍起来。

太太看好了石榴“裂口的更甜哦”

“是啊，裂口的石榴是熟透了的”老板说到这声音低沉了些

“石榴就别买了”

“怎么？”太太慢条斯理的问

“刚才一个体面的先生，包了一个果篮，去您的楼层了”

“哦，这样，那位先生还买了什么？”太太一点也不惊讶

“他让我看着配，我挑了您先生爱吃的几样，石榴也放了”

“那今天还有什么新鲜果子？”

“够吃几天了，买多了吃不了也放坏”老板态度很诚恳

“那好吧”太太似乎很满意。离开了蔬果店，老板自然的未起身送她

“草莓称一下”麦登提着十几个果子

“好好”老板熟练的按着计价器，麦登眼神落在了花车里的白菜上，抬手想去巴拉一下

“我把联系方式告诉你，以后有好水果告诉你”老板说着把草莓递给麦登，麦登想巴拉白菜的手只能收回来，接了草莓。

“好，谢谢”麦登匆匆记下号码，提着草莓转身出门

一阵风夹着雨星扑在麦她脸上，麦登一个哆嗦，一路小跑回了家，砰的关门，把草莓扔在饭桌上，先歇一会再说。气温骤降的时候，屋子还没凉透，感觉起来比外面暖和多了。一屁股瘫在沙发上，下雨的原因，屋里很静，只有风熬熬的向窗户撞了一次又一次，雨噼里啪啦，像谁一把一把的往玻璃上扔沙子。麦登从靠背堆里扯出一条团着的毯子盖在身上。露出的胳膊小腿散发的热量有了阻隔，她感觉到了温暖，一下子迷糊过去。

再一睁眼，光线暗得很，自己是不是睡了两三个小时？胡乱的摸找手机，看了下时间，才20分钟。这觉睡得人很渴，她想起了草莓。提着走到水龙头前，拧开开关，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流出来。

“又停水了，怎么回事！”麦登很不高兴，伸手拿起一个草莓直接咬了一口，的确是酸的可以，看咬过的切面，草莓的中间有个空心，肉质也有些松散，远不像看起来那么可口，期待的劲头一下失去大半。

阿森最近说朋友们总是抱怨停水，麦登也遇到过三四次，没有准备的时候的确让人措手不及的发狂。她问过阿森为什么？阿森说水箱设在顶楼，既容量不够又年久失修，水的供应自上而下，楼上的用量一大，也就不剩多少流到楼下。麦登曾提议阿森去找物业让解决水流问题。阿森说，楼下有的是人去找物业，让她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麦登想想也是，解决水流问题不是件小事，的是人去做，自己何必找这个麻烦。今天不同，她不知怎么，不满的难以忍受，火一下就窜上来，拿起门口的对讲机就接通了物业，物业接线员的声音标准化的和蔼温柔。

“您好，这里是物业，请问有什么可为您服务的”

“你好，怎么又停水了？”

“请问您是几楼的住户”

“27”麦登不耐烦

“您好，是这样的，有很多住户打电话来反映水流时断时续的问题，这个问题物业管委会很重视，为了各位住户生活的便利，我们物业管委会正积极联系多方技术人员开展调研，请各位住户耐心等待问题解决”。接线员小姐的回答妥善而官方。

“那什么时候能解决”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如果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住户”

麦登不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刚挂就想起来，第一时间通知，怎么通知？拿起电话想打过去问明白，转念一想算了吧，看看再说。

15分钟之后，水管发出了一声通畅的声音，水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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