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入楼里的雨

麦登再次来到花园，她要证明一件事。年轻男人正靠在花园门口的长椅上，抱着胳膊，双眼无神看着前方的虚点，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疲惫不堪。麦登顿了下，然后故意加重脚步朝他走了过去。年轻男人果真听到了，侧脸一看，有电流通过般，立马挺直了腰。他双手扶着椅面，一只脚往后支撑，准备着麦登走近就起来。

“你怎么来了？”年轻男人站起身眼神都亮了

“我路过，花园重装好了？”麦登此时的笑是发自真心的，不能否认，有些人你看到他的时候一切烦恼便都烟消云散

“还没弄好，要不，要不我带你进去看看吧”年轻男人手忙脚乱

麦登看他慌乱，自己也脸红了，心砰砰直跳，不似以往坦然。跟在年轻男人身后来进到了施工现场。掀开布帘，刺眼的阳光照的麦登直恍惚，没了原来一丝痕迹。看得出，又是一个梦幻的场景。

“正在调试，温度不稳定，一会热一会冷的，我受不了出去坐坐，没想到遇到你了。”年轻男人眼神闪烁着光芒，麦登看了他一眼，马上不好意思的四处张望。这场景的确超出了她的想象。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沙漠，金色的沙子反射着太阳的光和热，烤的空气都有些扭曲变形。四株高大的仙人掌树，立在中心的四个角，被沙子风化的石头散落脚下。原来的水塘和倒下大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沙子。

“只有这四株树么？”麦登觉得是不是太少了

“当然不是，这树是主要场景，要固定下来后再围绕着布置其它植物，其它植物固定好后，再铺一层沙子，就差不多了。这次想打造成带有仪式感的沙漠风景，雨下的太久了，过于潮湿，水塘不受欢迎，现在大家更需要干燥温暖一些。”

“是吗?你的设计好贴心。”麦登觉得这个创意太棒

年轻男人脸色变了下，略显尴尬，“哦，不，这是我父亲的设计”

“是吗？哦，我以为是。。。您父亲真厉害”麦登也觉得有点尴尬

“和上次的风格差的太多，的确不像一个人的作品”麦登打算化解这个尴尬

“上次的设计也是我父亲做的，他是总设计师”年轻男人没了刚才见到麦登的愉悦，陷入了思绪之中。

麦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气氛就在两三句话间沉默下来

“你是在物业上班吗？”年轻男人先打破了沉默

“是啊，我是负责。。。”

“你回去上班吧”还没等麦登说完，那男人就让她走了，麦登不高兴，她觉得没说错什么话

“赶我走?”

“不是，你们老总下午要去单位巡视，你不在岗的话不好看”年轻男人用正常的语气解释

“怎么这么像真的?他和你说了？”麦登觉得这理由太突兀

“是，我们是邻居，昨天在他们家聊天的时候说的”年轻男人回答到

麦登将信将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看年轻男人好像的态度也不像糊弄她。

“这样，那行，那我就先走了，你忙”还是有种被人赶走的感觉

“哦，好的，过几天就好了，你再来吧，虽然不一样，但是也很美。要我送你么？”

“不用了，你忙吧，我去公司等领导来看我”麦登心里还是有点堵气

年轻男人不再说什么，一起和麦登走出了施工现场，替她掀开门帘，麦登径直往电梯走去。电梯关门的那一秒钟，麦登看见年轻男人正扶着栏杆看着她，看的就是她，还像她挥了两下手告别。麦登疑惑了，她需要证明的事，没有结果。

老板真的会来？本来这周麦登都没有上班的计划。反正也是出来，就算如坐针毡也就一下午。到了公司先打扫卫生，忙忙活活的倒也弄个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开着门，坐在办公桌后，倒一杯清水，打开业务书，翻开笔记本，开始进入提高自我业务能力的工作状态。麦登不是过于浮躁的人，业务书她也觉得有意思，虽然很久没翻，但之前这本书早已看了大半，满是写写画画的痕迹，今天翻开本打算装装样子，没想到一下看进去了，直到没注意有人走到门口，敲敲门。麦登还没从书中出来，一脸迷茫反射性的抬起头，还真的是老板。

“小麦啊，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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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老板走了进来，拿起麦登的书看了看封面

麦登急忙站起来“我看下书，总觉得几天不学习，业务水平就跟不上要求了”

麦登这才发现，跟着老板进来的还有几个人，听老板讲话都对麦登展现了赞同的笑容。

其中一个说“园总啊，你们公司的年轻人上劲心还是很强的。”

“哪里哪里，园总总是教导我们要提高自身能力素质，才能更好的为业主服务，我们从不敢放松”麦登急忙插话

“原来还是园总你教导有方啊，哈哈哈哈哈。。。”大家愉快的笑

园总对这次的事情很是满意，他也没想到有人会在看书，看那密密麻麻的笔记痕迹，还是真的在看，为他在外人面前赚足了面子。

“态度很端正，加强学习是对的，你继续看吧，我们不能打扰你学习。”老板拍了拍麦登的肩膀，在其他人的簇拥中离开。

麦登站着目送老板，脸上的笑容保持的有些累，平时不太愿意说好听话，违心的东西，有损自尊，可真到了需要的时候她什么都会，这是项必要的生存技能，而她对这项技能，似乎运用的不错。很高兴，意外得来的消息，让她觉得占了大便宜，不仅没有被发现逃班，还给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也许那个年轻男人真是自己的有缘人，有时麦登对命运有种偏执的信任，现在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老板巡查的几率很低，经过这一次至少往后好几天都可以放心在家躺着。20分钟后，麦登听到有锁门的声音，知道老板离开了，她合上书本，关上窗户、电源，随着大家陆续出门。

麦登刚走到门口，被人从背后拍了肩膀。一回头是老师，老师笑着看她“今天怎么来上班？正好还赶上老板巡查。”

“我算出来的”麦登故作神秘又掩饰不住愉悦

“走找个地方喝酒去。”老师盛情邀约，想喝酒的情绪很高涨。麦登没有推辞，随着老师，一路说笑着，给老师的感觉是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

麦登喝酒是老师教的，刚来时，老师曾问她能喝多少，麦登说并没有喝过。老师感到惊讶，难道小孩子在一起聚会也不喝点？麦登回答，年轻人在一起，不喝酒也很嗨。当初的这句豪言壮语，已成过去。曾经有段时间，麦登是嗜酒的，那时候的她，没遇到挫折，也不迷茫。纯粹为了喝酒而喝酒，那种酒喝起来，虽然没意义却有乐子。直到有一天，端起酒杯就想哭，两杯下肚就指着人鼻子的时候，她意识到，这酒是不能再喝了。酒精能打开情绪的通道，那些压在心里很久的话才能说出来。可按麦登严谨的个性认为，就算喝的再醉，困难不会随着意识的麻痹而消失，一旦习惯了这种逃避，自己就会对酒精产生依赖。遇到困难，面对它，解决它，任何形式、任何时间的逃避都起不到一丁点作用。躲到酒精背后的人，没有开战就输给了困难。更何况，对麦登来说，酒精只会放大她的痛苦。不开心不喝酒，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最近不算开心，老师和麦登的想法不同，他认为适当喝酒，能缓解抑郁的心情，麦登曾问老师有何科学根据，老师说她过于理论活得太累。麦登不想扫了老师的兴，也相信自己能控制好自己，没多推辞就跟去了。

原来真的就是喝酒，老师带麦登来到自己家。老师有套大房子，说是大房子，其实只是多了个拐角露台而已，位置比较偏，形状又不规则，实在没太大的卖点，可老师就是看好了，先是以改造成库房的名义向物业申请占下了这个露台，然后安上独立的门，摆上吧台凳子直接就约三五好友喝起酒来，这样的好处是至少喝多了是醉在家的库房里，不至于流落街头出洋相。

早有三、五个朋友等在那了，下酒菜都准备好，说是下酒菜，也只是一堆带壳的熟花生还有一堆不带壳的生花生。互相简单招呼下，落座开始喝酒。这样的酒鬼根据地，预算不会太多，老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旧木头桌椅，把斑驳的油漆都打磨掉，露出本色，纹路粗糙的看得出不是什么好木头，浓厚的涂上几遍蜡油，不能说它像新的一样，至少看起来不再落魄。桌边一人高半米宽的铁架子，是老师用旧水管拧成的立方体，搭了中上两层和桌椅一样处理过的厚木板，那些木板甚至都不是完整的方形。未开瓶的酒在上层，开瓶没喝完的在中层，下层就是个框，整齐横卧着喝光的酒瓶。麦登拉出一个椅子，并没有坐下，手往桌下摸去。啤酒在桌子下面的柳条筐里，因为老师认为度数低的和金属包装的酒是不够资格摆在酒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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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就算那酒架是旧水管拧成的也不行，按他的信仰来说，酒也是有尊严的。那柳条筐里有起码两箱的易拉罐，不同的牌子和口味，麦登很喜欢这个环节，随手拿到哪罐都是惊喜。虽然有时候拿到自己不爱喝的，但只有喝完手中的那罐才可以去拿第二罐。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钻到桌子下自己挑选，当然只有麦登真的钻到桌子底下挑过酒，因为对酒鬼来说，不挑不拣也是对酒的尊重。

什么都可以简陋，有一样东西不行，酒杯。麦登虽然拿着易拉罐，但她坚持要把酒倒到杯子里喝。对着易拉罐，她是喝不下去的，连酒的味道都大打折扣。老师对她喝酒的度数嗤之以鼻，但还是给了她一个玻璃杯，一罐正好倒满一杯。没有碰杯，没有发言，各自倒上酒，寒暄两句后就开始喝了，麦登喜欢捏裂花生壳，然后放那，不为吃，就为了听那咔的一声，她还是更喜欢生花生，细嚼起来有甜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不是一样的人，身处这个场合，该认为这太怪。看表情都不是心里有事，就纯粹喝酒，话太多的人在这不受欢迎。花生吃多了有些单调，麦登想起什么，抽开木桌的抽屉，抽屉有些深，她哗啦哗啦的打扰了老师的兴致。老师抱怨“找什么呢！”“找到了”麦登拿出一大包橡皮糖，这是上次喝酒留在这的。她抽出一根蚯蚓形状的糖，用牙拽断，一口啤酒半截糖，这吃起来才有滋味。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不再沉闷，大家逐渐有了交流，今天没人带着心事前来，看得出，话题会比较融洽。

“最近工程扎堆，没想到你会有空来喝酒”有人开始正式发问

“嗨！”被问的女士穿着黄绿色格子衬衣，她似乎特别喜欢这类衣服，每次都是不同颜色的格子，此刻正举瓶往杯中倒酒，脸已喝的微红。

麦登见过她几次，开始只觉得气质不同，谈吐不凡做事却粗糙，不施粉黛，也不偏男性化，精准的中性风格。对她很好奇，问了老师，得到的回答竟是搞工程土建的工头，出乎麦登对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据说原本学的也是坐在室内画图做规划的专业，怎奈现实过于骨感，填饱肚子之前，理想这块油嫩mang汁的大肥肉，轻易消受不了。麦登没想到的是，她的生意做得算不错，这大厦里的工程几乎都有她的份。

“大多干得半半拉拉，给多少钱干多少活，让干到哪就干到哪，不多啰嗦。”看格子女士的表情一付释然的感觉。

“雨水引水条工程也是你们的吧，我在楼下倒是有几套房子，不知道会不会在蓄水池附近”问话的男人更像是有预谋的试探口风

“你是想在还是不想在？”格子女士故意卖个关子，但随即又放弃这个想法，或许觉得没有继续的必要。“不管你想还是不想都无所谓，那只是个概念性的工程”

“什么意思？”男人没有理解

格子女士不再回答，默默喝酒。麦登也没听懂，感兴趣的等她继续往下说

“好了，喝酒为主，莫谈太多”老师发话了。平时，老师并没有禁止大家谈论，只是要以自己意愿为主，别人不要探听太多，目的性太强的人在这不受欢迎。看老师的神情,问话的男人可能在以后一段时间都不会收到这个酒场的邀请了。麦登庆幸自己刚才没多嘴，不然，老师虽不会苛责于她，但一顿说教却是免不了的。

那男人好像真的带着目的而来，得不到答案，应付着喝了几杯找个理由走了。关门的那一瞬，格子女士抬头瞟了那背影一眼。糖的味道掩盖了酒的刺激，麦登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眼神迷离间，看见格子女士和老师的目光交汇了一下，时间虽然短，但两人嘴角都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那不是打招呼也不是开心，倒像是嘲笑和轻蔑。麦登看不懂，此刻只觉得胃里难受，也顾不上思考。她起身要走，老师看她有点大的样子，加上大家都喝的差不多，提早散了场子，送她回去。

出了电梯，麦登和老师告别回家，看她走的还稳才关了电梯门回去。麦登喝的不算多，但一边心情郁闷，一边又要努力控制情绪，醉的就快。每次醉后都诅咒发誓以后绝不再喝，可等下次一端起酒杯就什么都忘了。自己可不能变成这样的酒鬼，麦登暗下决心，匆忙的洗了澡，吞下两粒解酒药，爬到床上一下子晕了过去。

酒醉后的第二天总是醒的很早，麦登的手指划过嘴唇和脸颊，一切显得那么平和，此刻她的心是静的，闭上眼又昏昏欲睡，今天不去上班了，就在家躺着吧，纠结的事情之后再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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