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原生

村里多了个奇怪的孩子。

一个黑头发的男童，有一对因尚且年幼而纯黑的眼睛，在大都长着棕色、亚麻色头发的孩子们中间非常显眼。

他既不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聚齐玩耍，也不喜欢参与群聚活动，游离在村子边缘，而更像个观察者，静静地将人们对于种种事物的反应收入眼底，然后思考，他把生活物资维持在“刚好生存”的程度，接着就不再追求更多，此外多数时间用于学习，和那些其他孩子不感兴趣的文字较劲，并且不愿接受其他大人的庇护和管束，也似乎确实不需要。

在最初那年。

村民习惯了阿尔伯特的存在，但孩子开始排斥他，他们不喜欢不合群的新孩子。

直到来年开春。

“你要去干嘛？”

几个男孩围住他。

“....让开。”

“又要读书去？看你的样子像个女孩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凭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儿？！”

为首最高大的男孩拍掉他手中找班德神父要来的笔记本。

那是阿尔伯特唯一一次揍他们。

他灵巧地躲过了胡乱的挥拳，用关节技和弱点攻击同试图霸凌他的少年们游斗，击倒所有人，最后抓住打掉他笔记本的那个男孩的头发在地上拖行，拖到男孩家门口。

“阿姨，你家的孩子，带了群人想打我，请管教好他。”

自那以后总算没人敢来招惹他。

有孩子背地里称其为“怪物”。

从第二年开始，他只同救他的那位神父和某个自称雷明顿，试图收养他做儿子的大叔有联系。

人们也大都觉得他非常怪异。

因为阿尔伯特既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懵懵懂懂，无有烦恼，也不像农耕过后的大人们，大多数人们的休息和快乐对他来说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他抱起枯燥的书，视若珍宝。

于是神父班德成了他的老师。

老先生认为他有一种极其强悍的天赋，将来肯定有所作为，而作为神职者。

他有义务将天才带往正道，最好，要感化为【教职者】。

于是班德神父开始让他在冬【乱纪】时所有人聚齐的公共事务中展现天分，譬如帮忙计数、记录等等，又加入唱诗班，神父的努力确有用处，还有那姓“雷明顿”的大叔在其中不断提供帮助，他为少年解决了相当多困难，孩童们终于接纳了这怪异的同伴，村民们明悟了他的不同，再之后，时间流逝，小小少年凭学识成为小贵族的抄录员，去那里找更多书。

此时，神父在知识方面已经没有多少能教给少年的东西，他可以自己去学。

老班德满意地看着他的学生。

满意地看到他对他人提供帮助，怀抱善意，自律节制，而且像教义要求得那样，“平等”对待不同人，不因其财富和地位产生任何歧视，打定主意等他再大些就尝试引导其投入教派怀抱，另一边，雷明顿大叔认为可以为阿尔伯特定下婚约，像村里其他同龄人一样，现在正是时候。

少年却看着外面的世界。

在他十岁那年，他作抄录员时通过贵族庄园内嘴碎的仆人了解到，离此不远的城市来了巫师。

巫师来履行阿瓦兰迦与斯莫兰教廷协定，他们来自没有宗教信仰的地方，要带走一批愿意跟随他们离开斯莫兰的学生。

阿尔伯特去尝试，被几个年轻巫师问过许多事情，然后便收下他，并预定了聚集时间。

叫他去同熟人道别。

“对不起，神父，我从来没有信过教。”

于是那天。

班德神父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再一次，这主见强烈的少年为他自己的未来拿定主意。

“我其实是唯物主义者。”他直视着老人的眼睛，说出了与老人往日教导得完全悖离的话语，“我相信那些物质的，现实的，逻辑的东西，我没有见识过所谓神，所以我不信，我也不愿意信教。”

“....为什么呢？”

班德神父像往常那样微笑着问。

“因为我相信，在我们这个世界当中确实有很多暂时无法理解的事情，万事万物背后的机理和规律多数时候明晰，有时则模糊，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但人有意识地创造环境，对抗自然，发明利用工具——我称之为【主观能动性】才创造了历史。”名为阿尔伯特的少年阐述道，“简而言之，人自己创造历史，这历史不假于任何外物之手，我不能接受您说的——【神是终极答案】。”

“我相信人智里自有力量。”

“就好比我们迄今见识的灾难，其实都是人自己克服了它们。”

看来确实很合适。

老神父看着学生的脸，他并不想对少年表示批驳，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

再者，这样的信念，确实不适合成为教职者。

“那么。”老人说，“你走吧，我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仍然相信善良，就很好了。”

“如果你某天愿意回来，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多年的教导.....谢谢您，老师。”少年向他深深地鞠躬，“因为您我才有机会走到今天，还有大叔，请替我转告他，谢谢他这些年来的帮助，从今往后，我仍然不会认他为【父亲】。”

“但我以【雷明顿】为姓氏。”

阿尔伯特打定主意，如有机会，将用自己的手段，将【雷明顿】之名，深深地刻进史书。

“再见，老师。”

少年走出教堂。

神父未作任何阻拦，只看他走远，心中付之祝福。

他恍惚间回想起初见的那个下午，伪装成灌木丛，手、脸、胸前尽是鲜血的幼童走出森林，斜阳照在其肩头，照亮一张平静而苍白的面孔，孩子头顶的树枝，被光照映得像温迪戈的角，但孩子并不是传说中的魔物，他跌倒在地，然后似乎脆弱，其实坚韧的幼童凭意识挨过昏迷中的高烧。

这大抵即是际遇，在不确定的某个时刻，不确定的人因巧合相遇，然后要分别。

他又回忆着少年临行前的话，回想起百年前亲自行刑的叛教徒。

那人也说了相似的话。

神父垂下眼帘，十指交叉于胸前，祈祷。

他已经很老了。

阅读巫师原生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