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夜宴

伴塘村里的九张水塘养活了地里的庄稼，养大了一代又一代的庄稼人。村民们感激先人挑选了这好地方安家，让他们不至于像别村人一样在石头缝里翻出点泥种红薯。他们似乎说好了一般，要世世代代陪伴这九张水塘，不到别处去，也不欢迎别人来。

在伴塘村村口的大榕树和人们劳作的田埂见，那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又提着酒壶说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在每隔一百年猫儿山上会凭空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座宫殿叫做极乐宫，是古代皇帝按照神的旨意建造的，那个地方有你想要的一切。每隔一百年，极乐宫都会举行为期七天的宴会，被邀请参加宴会的人都非富即贵，他们会在极乐宫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个传说的真伪，因为走进极乐宫见识过极乐世界的人，不愿再回来。”

在田间插秧的黄家老二停下手中的活，对着那人说：“行了洪老全，你到别处发疯去，要是真有这个地方你怎么不先去？”

“猫儿山是一只神猫幻化的大山，每隔一百年，神猫会驮着极乐宫来到人间。”洪老全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

黄家老二的媳妇凶巴巴地推了一把丈夫，问：“不干活你聊什么天，还有这么多秧苗，你想插到什么时候？”

男人笑得憨厚：“洪老全说起他的极乐宫，我跟他聊几句。”

“你什么好的不学，学人家去逗疯子？”

洪老全坐在田埂上提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壶酒闷了一口，斜眼看了二人，嘴里唱着：“呵呸，两个痴虫，你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偏他这点花月情根，割他不断么？”缓缓起身，走远了。

黄老二家媳妇说：“你理他干什么？他就是个每天在田间地头喝酒不干活的老疯子。”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大，仿佛是故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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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洪老全听的，洪老全摇摇头一笑，只管哼着自己的曲。

这个被人叫做老疯子也不气的老头叫洪老全，是个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外地疯子，穿着一身破烂衣服，随处一坐就开始说疯话。更奇怪的是他连饭都吃不起还走四里的路到镇子去捡回别人丢掉的报纸，坐在村口看。

村子里的女人背地里都骂他装文化人，专捡起些旧报纸来显摆自己识字，看的时候还时不时叹气摇头，就好像他真的能看懂似的。

村里唯一的学生覃佳觉是唯一一个愿意和老疯子洪老全搭话的人，只要他从镇上放学回来，就一定会拉着洪老全到村口那颗榕树下面聊上半天，走的时候二人都是满面愁容。

村子里的男人说，学生他爹是地主，洪老全是想和学生套近乎混口饭吃，那读书的学生是也读书读傻了的，所以才能和老疯子说上话。

有好事者故意到覃佳觉面前去说洪老全的不是，覃佳觉便立刻板着脸说：“洪先生学识渊博，不是什么疯子。”

好事者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学识渊博，但听他说洪老全不是疯子，心中不解。洪老全怎么不是疯子？不知道哪一天穿得破破烂烂的相互现在伴塘村村口的榕树下站了一整天，有人问他从哪里来家住哪里，他就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反问国在哪里？家在哪里？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疯子吗？

后来人们又听说，洪老全他爹是朝廷里的大官。他儿时跟着他爹读书写字听说还留过洋，留洋归来后不知怎么地就终日出入梨园过上了败家子的生活。大清亡了的时候，洪老全还是壮年，他爹本想效仿屈原以死殉国，再三考虑之下决定带者全家老小回乡过遗老日子。那几年洪家虽大不如前，但日子过得也算是衣食不愁。他爹过世后，他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了，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就来到了伴塘村，嘴里总说着那个能给人想要的一切的极乐宫。

覃佳觉从来不觉得洪老全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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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会和他谈起三十二年前北京那场烧了几日的大火，会说起二十多年前黄海里下沉的战船……有时候覃佳觉甚至觉得洪老全比学堂里的先生渊博得多。

一日，覃佳觉从镇上回来，刚走到村口就看到洪老全提着酒壶坐在榕树下，似乎在等他。他快步走去，对洪老全问了声好。

洪老全对覃佳觉说：“从前有一户人家，一直被人家欺负，他家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却还要把最好的粮食布匹送给邻居们，这家人以为可以与邻为善，谁知道邻居打的是杀他满门的主意。”

覃佳觉沉思许久，看了一眼自小生活的村庄，说道：“这家人还以为自己家大业大，邻居点的火烧得到北边，烧不到自己的眉毛。”

洪老全盯着覃佳觉看了许久，说：“极乐宫会请当下最有权有势的人参加夜宴，你要去和他们喝一杯吗？”

覃佳觉想不明白，如果富丽堂皇的极乐宫真的存在，为什么要请那些非富即贵、有权有势的人参加夜宴，他们拥有的还不够多么？如果极乐宫里真的有人渴望拥有的一切，为什么不宴请天下百姓，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摇摇头说：“我不去。”

洪老全突然发怒问：“怎么？你不相信极乐宫真的存在？”

“我只是疑惑，你说极乐宫夜宴邀请的宾客非富即贵有权有势，他们拥有的还不够多么？”

“这些趁火打劫的人都欲海难填。”说着在覃佳觉的脑袋上巧了一记。

许多年后，村里的人们再回忆起那个村里唯一的学生时，都说他被一个疯子轻轻一敲，突然嘴里唱着什么乖乖跟着人家去了，再也没回来。

直到现在，村里的女人都会用“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个比你大很多的孩子，被一个疯子敲了一记，就乖乖跟他走了”的故事吓唬自家不听话的孩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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