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月色下再见
这一场突如其来又让三人不知所措的落雪，就这样铺满了整个小船以及三人的肩头。
最先发现整条河流开始下雪的苏杭已经站起身，虽船身摇晃，但苏杭毕竟有功夫底子在身，所以站起后依然十分稳当。
张鹤承把手中的蓝色小鱼放回河里，就被坐在中间的孙忆提提醒道：“你快看，这里下雪了。”
张鹤承抬头看向河流之上漫天落雪。
慢慢的，三人都一身雪白银装，挂身而立，雪入河中，人在船上。
孙忆提看的入迷，她已经忘记了上次看雪是什么时候，不对，应该是上次看雪时，身边是否依旧是自己。
雪花飞舞而坠的速度并不缓慢，雪飘落河里，便融为一体，可三人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凉意，这条载着三人的小木船不止载着三人，还盛着一船的银栗玉尘。
张鹤承伸出双手，捧起一团小雪，凑近鼻子闻了闻，快速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苏杭和孙忆提，发现对方都并没有注意自己后，张鹤承竟然舔了一口手中的白雪。
得出的结论就是，下的确实是雪。
孙忆提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会下雪，当然搞不明白的不止这一件。
于是孙忆提回头对着张鹤承，说道：“这雪…”
孙忆提才刚说完前两个字，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发雪球打中，打在身上无痛无痒。
张鹤承此时手里又重新握好了另一个雪球，递给孙忆提，又朝苏杭的背影使了一个眼色。
孙忆提心领神会，可是不好意思先出手，于是张鹤承大喊一声，“苏杭，快看！”
正在船头赏雪的苏杭，被这一呼叫惊到，便立刻回头，随之而来的是迎面一击。
张鹤承哈哈大笑。
苏杭满脸是雪。
孙忆提手中的雪球自始至终都没有丢出，可看到这一幕也是笑容灿烂。
不出意料，接下来就是苏杭的反击，张鹤承被雪球打的全身湿透。
孙忆提坐在船头，手中的眼镜放进了衣服里，船身中间的二人，已经休战休息。
可这雪，毫无停下的意思。
苏杭依靠船身，抬头向上，任由雪花落在脸上，闭上双眼，自言自语，自由自在。
“回首来时万里路，眨眼数载经不住，才知，方知，我是人间，你是过客。”
苏杭言闭，哀叹一口气后，又说道：“人间四季并非我，天上日月并非客，一来一去，终不遇，良人不过，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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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只觉得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太好，太好。
张鹤承见苏杭咬文嚼字后，虽听不懂什么意思，也只能学着样子闭眼享受，享受这落雪，雪落。
孙忆提在身边的一处雪面上，用手画了一艘小船，船上有两个人，正在打雪仗。
孙忆提又着手在船上加了一个人，那个人带着眼镜坐在船头，看着他们。
可是画完后，孙忆提随手一抹，画不见，雪不见。
孙忆提想到了家里，那个并没有让自己感受到温暖的孙家，甚至孙忆提觉得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自己的被窝里，都不如这条被雪落盖的船上暖和。
而那幅未完成的画，不知又或许早已落灰。
垂下眼眸，内心寒凉，孙忆提觉得自己在孙家里，简直是无关紧要，可这种无关紧要却不能自主消散。
每每看见其他人对着那位孙家长孙露出一副讨好姿态时，孙忆提都会低下头不多去看，哪怕自己的父母也在其中。
任何场合，任何时刻没有人会在意，会去注意有这么一个女娃娃，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女娃娃也是孙家血脉。
其实，孙忆提也不愿再回孙家，去当一个背景板，一个孙家长孙的“替代品”。
孙忆提更想背上画板，拿上画笔，去画一画大好河山，去画一画她没见过的风花雪月，去画一画不再无视自己，不再无所谓自己的他们。
可是这一切，都只出现在孙忆提偶尔的梦里。
梦里，孙忆提不再是独自一人。
苏杭眯眼看了一下身旁闭眼的张鹤承，看了一眼船头低头若有所思的孙忆提。
前者，苏杭所知不多，但可以看出来张鹤承绝不是一个有着安稳日子的少年。相反，有时候张鹤承的一言一行都有点像最初去亲身经历苦难之时的自己。
后者，苏杭不愿多去打扰，当初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苏杭就从孙家他人对孙忆提的态度看出她所受的委屈，所受的白眼，有多么的多。可是这个女孩子从不去言语，从不去计较。在那场百日宴上，苏杭看见小小的孙忆提在连一块肉都要去犹豫要不要伸筷夹起，小小的她竟然觉得这满桌的山珍海味，自己连一块肉都不配拥有，可惜当时他们并不在一桌。后来苏杭看见的是，小小的孙忆提盘子里都是素菜，而所有长辈的眼里都是那位孙家长孙。
明明在孙家，孙忆提可以活的十分自信，可是这些都没有，有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孙忆提一个女娃娃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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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杭看着头上落雪自顾自言语道：“第一次见你，你就喜欢低头垂眼，不敢与人对视，说话小声。那时候我就在想，在孙家长大的你，不应该是一副大小姐模样吗，为何活的连一个仆人都不如，再后来我看见你们家那些人对着那位孙家长孙的嘴脸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张鹤承睁开眼，望向孙忆提。
孙忆提听闻后，只是淡然一笑，“其实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苏杭又说道：“习惯被他们无视？习惯被他们无所谓？习惯他们让你去铺路给那个小子？习惯他们把你当成他的替死鬼或者挡箭牌？你就真能忍气吞声的这样活下去？”
至此，张鹤承在听到这些后，才发现孙忆提与自己太像，太像。
孙忆提拿出眼镜，缓缓带上，看向苏杭，“当然不会这么活下去，所以出去后我要离开孙家，去做一次自己，做一次真正的孙忆提，我绝不是他的替代品。”
苏杭听到这句话，欣慰笑道：“这个决定，你的父母会第一个支持你，哪怕有人反对，他们也会毫无条件的支持相信你。”
孙忆提紧盯苏杭。
苏杭宛如算命先生一般，自信的说道：“因为他们是最爱你的人。”
孙忆提泪眼婆娑。
雪泥鸿爪后，愿你光风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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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阴暗房间内，只有零零散散几处火光暗淡摇摇欲坠的蜡烛，在勉强支撑着光亮。
房间里出了几处蜡烛外，还有一个头戴高帽的男人。
男人站在一处蜡烛后，半照光亮看不清全貌，手中的古扇开开合合，发出声响。
男人注视着前方的蜡烛，不言不语。
悄然间，男人左侧的一根蜡烛直接熄灭，男人笑了笑。
“所剩不多了，不过，苏氏孙家还有这个，竟然在一条船上，确实有趣。”
男人的嗓音沙哑，与前几次截然不同，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来，立即捂住嘴，生怕身前的蜡烛熄灭。
男人转过身，看起来瞬间苍老起来，弯腰驼背消失于阴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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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承看见孙忆提捂嘴痛哭，便觉得愧疚不已，张鹤承也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
倒是苏杭站起身，对着身前身后的二人，慢慢说道：“等游戏结束，我们下次相见，在月色下再见。”
“谁都不能缺席。”
白雪，少年，少女，小船，河流，正当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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