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下

天河城，湍急的黄河之水宛如天上来一般，浪滔滔，奔流如注。

而如今天河城内，众人的心境皆如这黄河一般，波涛汹涌。

当姜氏老祖在唯有两甲子才开启的祭祀场地宣告主动将天河城的掌控权交出去的时候，整个天河城瞬间便是戛然而止，而后便是漫天的哗然之声。可以说作为商城帝国的天河城，那庞大的流水不知让的多少人眼馋，而轮流掌控天河城的三大家族更是商人出身，走到这一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对待钱财之事可能比修行之事更为重要。

往年不是没有出现过两甲子时限到了而找各种理由推迟交接之事，哪怕只是一天的时间也会让的一方得意，一方晦气。而如今天河姜氏竟然提前将这天河城的掌控权交了出去，要知道距离这个交接时限还是有着差不多五年的时间。

这无疑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随后，两道明显有着紊乱的灵力自李氏与姚氏冲天而起，两道人影瞬间便是落到祭祀场地。

“姜天心，你干什么！”姚氏老祖一落地就是对着姜氏老祖怒道，神色间除了怒意之外还有着浓浓的阴翳。

天河姚氏是天河城最为古老的家族，甚至都没有之一这个说法。当初姚氏发家之时，那姜天心与李氏老祖不过是个愣头青而已，只是没想到后来两家发迹如此之快，到的最后成就了天河城三足鼎立的局面，而天河城确实在这三家的管辖下愈发的繁华，很多在天河城做生意的人可能嘴上不承认，但是心底对于这三个家族在商业上挑不出毛病。

而皆是出自商人出身的三人，在这天河城内皆是已利益为先，只是如今姜氏主动交出了天河城的掌控权，这不得不让姚氏多想，若不是这姜氏与李氏暗自结合，想要将姚氏给打压下去？

不过看得那李氏老祖的表情不比自己有多好看后，姚氏老祖才是稍稍松了口气。

此刻的李氏老祖面色确实难看，原本在将族内事宜交给初子后便开始闭关，但是方才姜天心那道声音不仅只是口中道出而已，还蕴含着自己的神识，这才将他惊醒，毕竟这不是小事，而他也不得不出关。

他想的倒是与那姚氏老祖差不多，若不是方才姚氏老祖先他一步，恐怕现在指责姜天心的就是他了。

初子在泲州那边的谋划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最初的想法，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当初两人在茶亭的一句笑言竟然真的让的初子独自一人奔赴泲州，并且真让她给促成了此事，所以当后来收到初子从泲州寄回的家信，上面的内容让他这位见过太多风浪的老人都忍不住失神。

独自掌控天河城？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思量，商人出身的他至始都在坚信着一个理念。

事事留一线。

但是壮大李氏在天河城的权势，打压一下另外两个家族他却是很乐意。

只不过如今姜天心提前将天河城的掌控权交给了李氏，很显然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猜不透姜天心究竟有什么谋划，他可不认为这姜天心会如此慷慨，毕竟当年让一座宗门的宗册上无一人生还，这等狠戾，让他如今想起来也是觉得这位姜氏老祖太过极端。

面对这两人的质疑，姜天心心底同样怀着心事。

一袭红衣。

黄河之精，锻魂之术。

当初箐箐有一席话。

与天河城息息相关的黄河会因此而下降一寸，天河城也会因此丢失一些玄之又玄的气韵，而能补齐这些亏损的气韵，不在姜氏，而是李氏。

……

在距离东昊宗不远处的一座山头，有一艘巨大的法舟停靠，上面有一些弱冠之龄的年轻人彼此笑谈着，这一次跟着宗内长辈外出，总算是见到了那传闻中的李月然，虽说不似传闻中的那般盛气凌人，但一个温文尔雅的李月然对于一些女弟子来说更为的吸引人。

所以当这些女弟子一口一个李月然让同为东昊宗的男弟子心底有些膈应。

赵姓老者坐在内屋，嘴里抿着茶水，听着外面的声音笑着摇了摇头。本来此行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他一人去往水月宗便可，而他前往水月宗之事的确是关乎那阳州小世界，只是没想到这水月宗竟然直接丢出那个老东西来恶心他，这让他着实没有料到，不过这也到让他更为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水月宗在那处小世界绝对是有着谋划。

当外面传出一声惊呼声时，老人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板起一张脸，起身走了出去。

两道人影突兀的登上法舟，正是谷雨和四月，老人也是这一刻走出了房门。

谷雨望着那面色不太好看的老人，当即就缩了缩脖子，眼神开始躲闪，就连身子也在若有若无的靠向四月的后背，四月却是笑着朝女弟子那边走去，留下浑身不自在的谷雨杵在原地。

谷雨挠了挠后脑勺，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脸：“赵师叔。”

老人仍旧板着脸，说道：“贪玩拙劣，难成大器。回去后我会跟你师傅商讨，不结丹，就不要想着再出宗门了。”

谷雨好不容易挤出的笑脸，此刻当真是比哭还难看，一旁东昊宗弟子一时间眼神怜悯的看着谷雨，倒是四月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浓郁了。

老人不再说什么，法舟升腾，向着东昊宗行去。

半柱香的时间法舟便是落在了东昊宗的地界，一行人下了法舟便四散离去，显然是要跟一些好友提及李月然的事情，而老人收起法舟后也是腾空离去，留下神情恍惚的谷雨与心情极佳的四月。

四月拍了拍谷雨的肩膀，满脸笑意，说道：“谷雨师弟，听闻那水月宗的孟棠已经被其师禁足，显然是想让其闭关，你可不要落后。”

谷雨‘幽怨’的看着四月，四月对此视而不见，转身就走。

想起那素未蒙面的孟棠，谷雨竟然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叹了口气：“孟棠兄弟，咱俩可真是好兄弟，有机会一定要畅谈一番。”

赵姓老人回到宗门，并没有前往自己的地界，而是来到一处阁楼，见了一位老妪，而这位老妪正是谷雨的师傅，也是当年将谷雨带到东昊宗之人。

东昊宗不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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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宗那般各占山头，而是比较‘散乱’，每一脉修士并未太过细化，像一般的东昊宗弟子都是各自修行，若是有修行上的疑惑可以随时向宗内前辈请教，就算是涉及收取弟子一事，也是宗内的各个掌事的自己事，只是像赵姓老人与这老妪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收取弟子的，这些事情自有他们坐下的人去收取。

而孟棠，是个意外，而且还是老妪的关门弟子。

这两位在东昊宗祖册上极为靠前的两人相见并未有过寒暄。

老妪问道：“李月然如何？”

老人沉默了少许，似在斟酌字句，说道：“单说结丹，近乎与道。”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就像是他们这种大修士也不敢说自己近道，而只是一个五境的结丹修士却将其视为‘道’，足以让的任何人惊叹。

老妪对于这个评价没有任何波澜，若不得此评，那她到要觉得那所谓的天官赐福不过是个笑话。

老妪又问道：“谷雨那孩子有无机会？”

老人再次沉默，半晌后才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这个机会极为的渺茫，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五境之前的李月然不过是个资质平平的弟子而已，能在结丹时天官赐福，这难道单单就是偶然？我可不认为水月宗那些人是如此愚昧之辈。”

老妪闻言漠然。

关于李月然，相信薄州许多大修士都有过一番推测，可能在薄州之外做过此举的也不在少数，能够被天地眷顾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而历史上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但是像李月然这般却还是九州第一人。

从未有过资质平庸之人会被天官赐福。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那李月然无论放在那里都会大放异彩，这人能生在薄州，已是你我之幸，就不要再强求其他了，至于谷雨与那水月宗的孟棠，倒是可以让我们期待一下。”

老妪突然笑道：“就像你与那书生一般？”

老人闻言面色一僵。

这么会聊天？那么下次不要聊了。

老妪不在这件事上面多说什么，老黄历了，不要说是薄州，就连其他几州都早已传遍了，甚至以两人为原型编撰的杂志都不在少数。

只是两人争到现在，到底是没有一个结果。

老人说道：“水月宗的那棵月桂似乎有些变化。”

老妪点了点头，昔年水月宗从一处小世界带回了一棵枯死的月桂，这些年一直在悉心照料，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水月宗带回的那棵月桂其实是月桂的一棵祖树。

老妪说道：“水月宗栽种的那一棵月桂，隐观也在大肆收集着远古地府的碎片，我们还真是悠闲。”

老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起来。喃喃自语道：“悠闲吗。”

万年前，远古地府崩塌，化作无数块碎片散落在小世界中，那么天宫呢？

……

隐观。

余岁望着那站在台阶上的老道人，疑惑道：“道长是说在等我？”

老道人笑着点点头，说道：“苦等多时。”

余岁更加疑惑了，为何会来隐观他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发生了意外，他可能都不知道会有隐观这个地方，那这本该无交集的双方为何会让的对方等候？

老道人看出余岁的疑惑，说道：“小友莫要烦恼，这有些冥冥中注定的事情是说不准的。就算没有发生小友自认为的意外，你我还是会以另一种或者是千百种的‘意外’见面，因为一旦某一件事情的发生，那么它后面折射出来的道路便会成千上万，但总是殊途同归。”

于是余岁就顺着老道人的话说了下去：“所以道长看见了这成千上万的‘路’，就在终点等着我？”

老道人笑着点头：“小友悟性极佳。”

余岁摇摇头，不懂。

老道人也无所谓，笑道：“那就带小友在观内随便逛逛。”

余岁跟随着老道人走在隐观，虽说大雾弥漫，但却并不显得昏暗，倒是有几分那世俗杂志上写的仙境之意。一路上也见过其他道人，看上去很年轻，向着老道人行礼之时也不忘打量起他这位外来人。

什么人能让观主亲自待客？

见余岁一路上沉默不语，老道人便笑着说道：“小友有话但说无妨。”

余岁犹豫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赵叔叔的一丝魂魄会留在隐观出不去？”

老道人回道：“隐观毕竟不是寻常地方，在这里，凡人若是起念，对隐观升起丝丝疑虑，那么冥冥中便会被隐观牵引，而凡人心神不坚，守不住魂，自会遗留下一丝魂魄。”

余岁又问道：“我为何会在梦中来到隐观？”

按照周圣的说法，第一次前往隐观除去隐观主动邀请之外，此外便需要前往过隐观的引路人。

老道人笑道：“这就回到我最初的问题了，就是到底是小友做客隐观，还是老道做客小友梦中。”

余岁摇了摇头。

老道人继续说道：“有句谚语，是说出家人莫说在家话，小友以为然？”

余岁沉默。

这些前辈说话都喜欢这般打哑谜吗？

老道人哑然，换了个说法：小友觉得修行是要远离凡俗还是留在凡俗？

余岁神色满是无奈，说道：“道长，我这点微末道行，这个答案还有意义吗？”

老道人说道：“看来小友还蒙昧不知，你的起点可是要比很多人高了太多太多，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到鬼母的。”

“鬼母？”

只是老道人却并没有在这上面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说道：“有很多人，包括老道在内都认为修行渐渐登高，要远离甚至脱离凡俗，只不过老道有时会想，既然我们皆来自芸芸众生，这乃是根本，那么为何我们要脱离这个‘根’呢？”

余岁说道：“道长真是难为小子了。”

老道长笑道：“年轻人就要多些问题，多想想，比如你现在能不能带走那一丝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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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岁顿时浑身一紧。

看着突然紧张的少年，老道人却是哈哈大笑，显然心情不错，果然还是跟年轻人打交道要有意思的多。

“尽管宽心。”

老道人继而说道，算是把余岁想要问但却没有问出口的话的答案告知了。

“招财童子打开的那个匣子就是通往隐观的钥匙，要是不打开，可能你一直都来不到隐观，也带不走那丝魂魄，而引路人不过是外界的一个说法而已，当真隐观是想来就来的？”

老道人这一席话让余岁不觉间后背悄然浸湿，若他带不回赵叔叔的魂魄，那么赵晓楠岂不是要失去父亲？这种大悲之事他不愿身边人经历，哪怕终究躲不过百年，但那也是寿终正寝，命里定数，好过现在。

他这才感知到招财童子这类预示着吉兆的鬼怪的不一般。

老道人从怀里取出一个镯子递给余岁，余岁接住，玉石材质，入手微凉。

“那一丝魂魄就在这镯子里，这镯子也就权当小友将那商人所送往隐观的回礼。”

余岁一愣，那商人送往隐观的不就是打开隐观的钥匙吗？半晌后才回过味来。

那钥匙把我送到了隐观，岂不是说我就是那商人送往隐观的东西？

余岁苦笑，果然这些前辈说话都是一环又一环。

将余岁的神情看在眼里，老道人又是哈哈大笑，看的一旁经过的弟子一惊一乍。

能让老道人露出这般笑容，这又是哪位前辈高人？于是看向余岁的眼色都是变了，变得尊敬起来。

老道人笑道：“天亮了，小友也该醒了。”

余岁闻言顿时神情肃穆，收起心绪，诚心诚意的对老道人行了一礼。

老道人见此哑然笑道：“小友无须如此。”

余岁却说道：“要珍惜人世间每一份善意。”

老道人神情一凝，而后笑道：“小友这句话可就大了去了。”

余岁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很是认可道长的这句话，说道：“是箐姨交给我的。”

……

招财童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匣子，顿时就有些无语。

这什么跟什么嘛？骗鬼呢！

只是小东西敏锐的察觉到屋内气机似乎有些变化，却探查不到，只得关好匣子，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放回原处，免得被余岁察觉到说是它私吞了匣子里面的宝贝，那可就冤死个鬼了。

第二日清晨，小东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擦去挂在嘴边的口水，跑去打开了房门，是周圣与赵慢慢。

赵慢慢说道：“余兄弟还没有醒吗？”

然而站在一旁的周圣却是眉头一皱，一步跨进房门来到床前。

小东西刚要大声训斥，但是周圣却先它一步。

“他这是怎么了？”

不要是说赵慢慢了，就连招财童子都是愣了一下，顿时看向周圣的目光就像看傻子一般。

怎么了？睡觉啊还能怎么了？

没有在意招财童子的目光，周圣眉头紧锁，看着好似没有异样的余岁，说道：“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怎么可能睡的这么沉？”

一人一鬼这才察觉到异样，周圣说的没错，修行之人精气神愈渐饱满，可做到心如止水，感知也是异常敏锐，不可能睡得这么沉。

招财童子一步跳到余岁枕前，问道：“他这是中招了？”

周圣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只是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如果单从形式上来看，余岁只是心神过于沉浸，导致已经感知不到外界了，一般这种情况只要将其心神唤醒即可，但是如今这种情况给了周圣一股异样感，似乎这余岁……不愿醒。

几人无奈，便只得在屋内等候，不过好在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约莫盏茶的功夫，余岁缓缓睁开了眼睛，便是见到近在眼前的招财童子，四目相对，一人一鬼都开始沉默，最后还是余岁警惕的问道：“你想干嘛？”

余岁这才注意到周圣与赵慢慢也在场，瞬间便是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抬起手臂，果然上面有着一个镯子，余岁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神色间有些喜色。

周圣也注意到了余岁手腕上的镯子，要知道此前余岁手腕上并没有这个镯子，于是他问道：“怎么回事？”

余岁坐起身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在梦里前往隐观的事情说了出来。

两人听闻后皆是感到震撼，竟然还能从梦里去往隐观？而且好巧不巧那队商人送往隐观的匣子竟然是去往隐观的钥匙，那不是说无形中有人安排着这一切吗？

余岁当然不会将其中原委告知，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两人猜疑也是无济于补，倒是招财童子突然挺起胸膛，骄傲的说道：“归根结底这还要多亏了本鬼，要不是本鬼打开那个匣子，你们还是望门无路。”

余岁顿时瞥了一眼那一脸神气的招财童子，这小东西什么心思他还不清楚？虽然的确是要归功于它，但这种不好的风气可是让的他夸不出口。

看到余岁的眼神，招财童子顿时就泄气了，显然是有些心虚。

最后，余岁还是对周圣与赵慢慢表示感谢，虽然这周圣在此行中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毕竟帮忙一场，虽然这前提条件让余岁不喜，即使是现在，余岁也对周圣此前在铺子内取走的东西耿耿于怀，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定会亲自去取回来。

周圣也深知此事，似乎两人除了之前在铺子的梁子之外也没有任何交集，既然余岁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那么他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临走前，周圣与余岁说道：“我现在再说一次，若是日后你觉得自己实力足够了，可以随时来千叶宗找我取回那枚鳞片。”

余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过比之以往还是好了很多。

于是两行人就此分别。

在告别两人后，余岁与招财童子又在城内修整了半日便开始了归途，相较于出发的时候，如今踏上归途的余岁心底轻松了很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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