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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尘弈

第十七章 不为人子

孙玺深吸一口气,不去看笑吟吟的京香,阴沉着脸捂住胸口走进屋内。一位脸上已经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老嬷嬷走过来,见自家世子如此,忍不住心疼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关切道:“殿下可是皇储啊,这是怎么了,是谁对殿下下此重手?”

老嬷嬷年迈耳背,没有听见刚刚本就不大的动静。孙玺厌烦,一把推开老嬷嬷,将她推了个踉跄,重声道:“皇储皇储,我看没有我这么落魄的皇子的!被巷子末的书呆子给打伤了也不见皇帝老儿来搭救,要我看,纯粹放屁!”他看了看一旁已经收拾得差不太多的包裹,掩面独自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京香连忙跑过来,扶住老嬷嬷,没有让她跌倒。老嬷嬷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没有责怪孙玺的粗鲁,反而伸出枯瘦的手臂颤巍巍指着药草,对一旁的京香吩咐道:“京香啊,你快快把这些药草煎一下,活血化瘀用的,煎成汤之后,趁热给殿下喝了。还有那狗皮膏药,外敷在伤口上,可万万不能恶化啊。嬷嬷老了,做不动了,京香啊,你要学着点,以后殿下可就交给你伺候了。咳咳……”

京香抚顺了老嬷嬷的后背,又是心疼又是不屑道:“嬷嬷,您何必把自己止咳的药草给他呢!你看看,你对他这么好,但他却不顾嬷嬷您的身体,而他呢?只顾着发着自己脾气,推攘着害的您差点摔倒。嬷嬷您在我心里便如生母一样,多年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他又是什么态度?但凡是个肉做的心都不会那么无情!”说到最后,京香几乎是咬牙切齿,眼中冒出丝丝杀气,好似要把那人咬碎了才能解心头之恨。

老嬷嬷仰起头,用昏黄的眼珠看着京香姣好的容颜,替她别了一缕头发,叹道:“京香啊,无论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这类人,不就应该服侍下去么。如果实在无法改变主子,那也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啊。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个性,太有想法,要不得啊要不得。”

京香嘟起嘴吧,不情不愿地去煎药,但也藏起来了一部分,用来给嬷嬷止咳用。

她放水烧火,煎着药草,眼前朦胧,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服侍着一个男人,但不是如这般,而是红袖添香一样,那个男子要读书了,她取出经书吹去扉页上的灰尘,双手递给他,他也会双手来接;那个男子要写帖了,她便端来砚台毛笔,他在写字,她在一旁磨墨,偶尔抬起头来,她也会故意迎上那人的目光,四目相视,相笑嫣然。

她还能记得,那人的眼睛,真的很好看,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眼中没有官场的乌烟瘴气,而是一派纯净,和她一样,清澈见底。

她对读书人的好感,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有时那人也会愁眉不展,抚着乌纱帽,连声叹气。有时那人也会与她诉说,说着官场的污浊,说着其他郡守或是都城官员的腐败,一脸凝重与恨意。每当如此,她都会亲自泡上一壶热茶,放在他身边,安静地听他说着,或是陪伴着他。因为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正气,知道他说的是对的,知道他的嫉恶如仇。哪怕他上书弹劾了实在看不下去的人,冒着被抄家的风险,她也丝毫不怕,因为他会温淳地笑着摸着她的头发,让她不要担心。

她也确实不怕,他的清正廉洁,她看在眼里。仿佛只要在他身边,就永远是那么恬淡无忧,一切都有他顶着,而她,只需在书桌旁陪伴着他。

京香也不知道,就这样的岁月究竟过去了多久。她没想到的是,这样快乐的日子被打破的原因,竟然不是他的乌纱帽被夺走,而是整个城池被马踏平,被修士武夫夺走。

她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黑云压城城欲摧。她在睡梦中被惊醒,忙跑去外面,离开了郡守府便看见城内一片大乱,百姓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到处可见杀人纵火,流寇四起烧杀抢掠。她吓坏了,这才知道没有那人的保护,是多么没有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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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

她记得,骑在马上的那魁梧中年人,衣袍全被鲜血染红,也不知杀了多少人。那人看见京香,哈哈一笑,翻身下马,扔给她一个袋子。她打开一看,差点吓晕过去,那袋子里装的,正是前一夜还在读书的男人。

魁梧中年人喝了口酒,大笑道:“早就听闻这倒霉的崇恩郡守身边有一个香囊成的精怪,身体常年有异香散发,陪在身边端是提神醒脑,还长得极为水灵,很通人性。”那人一把抓住京香,凑到身前使劲闻了闻,抚掌笑道:“原来就是你!哈哈哈哈,来人呐,把这个香囊成的精怪安排给玺儿,当他的侍女!”

她记得当时她誓死不从,被当街脱下衣服打了五十大板,屁股大腿血肉模糊。她是精怪不错,她容貌是常驻也不错,但也是和人一样,知道什么是疼痛,知道什么叫情义,也知道什么叫仇恨。那天,满座城池血流成河,她身下也鲜血横流。虽然被打到伏在地上就要晕过去,但她一次次克服了眩晕的感觉,只为了能抬头,多看几眼居高临下的男人。

她那几眼,便记住了一辈子,永世难忘。

是那个男人,夺走了属于她的安定,夺走了在她身边照顾她的读书人。

多少年的美梦就此破碎,都是拜那个男人所赐。

第二天,她在地牢里听闻那人在崇恩郡称帝,封为崇恩圣帝。

至此,羽化神朝彻底覆灭。崇恩郡守被斩首,代表崇恩郡沦陷,八个异性王叛变就此结束,曾经统一东土的羽化神朝分崩离析,成为八个王朝。

史称,八王之乱。

但她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天下分崩离析与我何干。

她只知道,郡守没了,自己的安定的也没了。

她恨那个夺走她一切的男人,恨他好色的儿子。

但她即便再怀念,也再也回不去从前。只能在袖口里藏着一把压袖刀,找寻着能手刃仇人的机会。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指尖的灼烧疼痛感把她拉回现实,她眼见在自己出神的这时间里,水早已沸腾,浓稠药汁溅到了她手指上。她连忙扑灭柴火,把手指放进嘴里嘬了几口,又吹了吹凉气,这才好受些。

但是平常如果知道药汤已经被熬成这个样子,嬷嬷肯定会提醒她的。想到这里,京香觉得有些怪异,便唤了一声嬷嬷。

没有人答应。

京香感觉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只见嬷嬷已经不知去向,只有刚刚还在房里的孙玺冷笑着,擦拭着手中的短刀上面的血迹。

京香只感觉头脑嗡鸣一阵,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杀了嬷嬷?”

孙玺若无其事,耸了耸肩道:“那么老不死的东西,早就嫌她啰哩啰嗦的烦死了。算算时间,恰好预计那人也要来接应我回去了,杀了便杀了,奇怪什么。”

京香听得他冷漠的声音,好像是碾死了一只蚊子一般无所谓,不禁从后脑勺钻起一股凉意。这人不但是登徒子,还是一个十足的禽兽。

但旋即,压抑不住的恨意便压过了害怕,京香浑身颤抖,破口大骂道:“浑蛋!你可知道你刚刚动手的,是照顾你十八年整的嬷嬷啊!你是魔怔了嘛,你是禽兽嘛,连自己亲生父母一般的人都下得去手!你……你简直不是人!”

孙玺冷笑道:“你骂,你继续骂,我已经关上了门,没有人可以听见。任你怎么骂,我是崇恩王朝的皇储,杀一个人而已,需要什么理由。我父屠了那么多城池,不还是让那么多人臣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扔掉了短刀,嘴角上翘道:“好像,那个廉官郡守,也是被我父所斩的吧?啧啧,顽固不灵,愚忠愚孝,到头来还不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听到提及京香的逆鳞,她一瞬间气血上涌,白皙的小脸气到扭曲,随手拿起手边的锅碗瓢盆就向孙玺扔过去。

孙玺躲过了几个,却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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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碟子砸中,气笑道:“好,砸的好,你砸完了我看你还怎么对付我!”他一边躲开,一边宽衣解带,向着京香走过去,一脸淫笑。

京香虽愤怒到极点,却也没失去了神智,拿碗碟砸他是假,拿捏住压袖刀是真。就在他狞笑着靠近她的时候,她一咬牙,对准孙玺的脖子就抹过去。

孙玺眼疾手快,被突如其来的寒光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袖中藏有一把刀,情急之下蹲下闪躲,但仍然被划破了脸颊,鲜血啪啪滴落在地上。

他反手一掌震落了京香手中的刀,京香一个拿捏不稳,刀也落地。就此,她满眼绝望,面前脸颊破开的孙玺在此刻好像化作一个魔鬼一般,每一步向着她靠近一分,她就绝望一分。

孙玺用手摸了摸伤口,看见满手的血迹,面色狰狞,解开衣服道:“卑微的婢女,你竟敢伤到本王!”话语未落,大手便按倒京香,狂笑着撕扯着她的衣服。

“嬷嬷也走了,没有人拦着我了,本王的救星就要把本王带走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放肆又如何!”

他淫笑着,把面如死灰的京香压在身下,每撕扯一处衣服就在她大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通红的掌印。

“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反抗!还有那齐爻,敢伤本王,等皇叔来了,本王要在他一边磕头一边看着本王在一边糟蹋他妹妹!”

他面露疯狂,眼睛中有着野兽般的野性,笑着道:“你叫啊,你倒是叫齐爻过来救你啊!刚刚你不是对着齐爻偷笑吗,啊?”

京香不再挣扎,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地上,任凭他扒开衣物。她嘴唇蠕动,隐隐可以听见她的话语。

“大人,我终究还是没能为你报仇。”

孙玺愣了一下,随机更加大声地笑了出来:“事到如今,还在念叨着那个死人?好,你念,你越念本王越兴奋……嗯?”

孙玺笑容凝固,笑声戛然而止。他感受到一股属于儒家的浩然之气从天降临,而他的皇叔绝不可能有如此纯正的儒家气息。

“是谁?是谁躲在那里!装神弄鬼,给本王出来!”

“放肆!”

一声带有愠意的道音从庭院上方传来,没等孙玺有所反应,就见一只气息凝聚而成的大手一把拿起孙玺,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周身物换星移,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来到了一处密室,而在他面前,是一袭白袍满脸怒容的季允南。

孙玺一惊,仔细想想,渐渐宽心,坐在地上冷笑道:“原来是季大圣人,怎么,今日怎么多管闲事来了?本王告诉你,皇叔即将到这个小镇把本王接应回去,本王可是崇恩王朝的皇储,你敢动我不成!”

季允南摇了摇头,怜悯地看着他衣衫不整的样子,闭上眼睛,好像多看一眼就污了眼睛一般。

季允南一指孙玺的膝盖,手指往下一扣,孙玺便不得已跪在了地上。

“不为人子。造孽啊,造孽啊。”

他左手指天,迅速落下。

在空中登时凝聚成了一方一丈见方虚幻的天道印玺,随着季允南左手落下,这方飘渺的印玺也顿时落下,轰然砸在孙玺身上,穿透了身体而过,碰到地面的时候散作气息向四面八方散开去,荡起阵阵灰尘。

孙玺伏在地上,刚刚跪着的膝盖骨完全碎裂,手腕也撑断了。他喷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还是硬撑着瞪住季允南,喃喃道:“我可是皇储……”

季允南叹了口气,徐徐道:“痴,愚,色,不孝。我季某,区区一个王朝而已,真还没放在眼里。”

在孙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他睚眦欲裂,看到又是一方虚幻的天道印玺缓缓悬浮在上空,其上有亭台水榭,精美异常。

轰——

季允南左手落下,这方飘渺的天道印玺再次穿透孙玺,随机化作气息散落开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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