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这里就是迪拉巴克。

但这里又成了什么圣路易岛——苏禄民主共和国的圣路易岛。

张俞宁感觉自己迫切需要冷静一下。事实上他已算是非常冷静了。他走到那个古怪的饮水机旁，在其他客人诧异的目光下来回捣鼓一通，总算成功接了杯水。他一边喝水，一边重新思考当前的处境。现在别说找实验室，就连自己的国家他也找不着了。

地图上虽然标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地名，熟悉的大陆架绘制得也很精细，但那片本属于大炎国的领域，在这张图上，用淡蓝色字体标明的却是“大华联邦共和国”。

张俞宁怀疑，自己是不是正躺在什么地方做梦。

别说，这是个合理的解释，他想，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眼前所见——自那道强光之后，他其实根本不曾醒来。这一切不过是大脑不由自主产生的幻觉。

不过，这幻觉也太逼真了。

他在凳子上坐下来，摊开地图，一点点仔细查看，琢磨着如何从上面找到点能让他恢复理性的东西。但显然这并不容易。除了海岸线，除了山川湖泊跟印象中完全吻合，这地图上再找不到任何让他感觉踏实的信息。在每一片熟悉的陆地上，原有的国家名称一个未见，仿佛全世界换了天地。如果不是因为身边就坐着衣着怪异的人，不是因为外面那些亮晶晶的车，还有造型奇特的建筑……如果只有手中这张地图，他会觉得这不过是个恶作剧。也许是哪个小孩把自己的童话图册混了进去，正好被自己抽到。想到这里，尽管并不相信，但张俞宁还是去资料架上重新取了份地图，把手里那张放了回去。他打开新取的地图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同。

地图上标有许多虚线，其中一条连接着圣路易港和粤城。那是海运航线。粤城跟圣路易港居然通航。他琢磨着，至少先离开这里再说。

在仔细研究那张地图时，出于职业警觉，张俞宁也没忽略四周的动静，意识到有人在靠近自己时，他把头抬了起来。他看见一名男子已行至跟前。

那男的看起来像是名警卫人员，头上戴着白色长檐帽，帽子上有一枚金属徽章，徽章图案由多层次的山川河流及一连串六角星构成，身上穿着仿佛一体成型的制服。白色制服面料十分光滑，跟他的身材贴合得恰到好处，连体长裤的裤脚扎在靴子里。这人腰间还系着一条古铜色皮带，皮带上挂着精致的同色皮套——橡胶棍，手铐……张俞宁揣摩着皮套里的行头。

“嘿，这位先生，”皮肤黝黑，胳膊粗壮的男子嘴唇紧绷着，也讲大炎语，但腔调听上去像是在吟诵古诗，“需要帮忙吗？”他右手按在一个皮套上。

“哦，不用。”张俞宁镇定地冲他笑了笑，“我没事。”

根据训练条规，张俞宁此时应该起身离开大厅，避免与现场警卫人员过多接触。不过他并未按照常例行动，而是随意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观察四周环境。他对自己此刻的真实处境仍不确定，难以判断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假设眼前这名港口警卫不过是意识虚构出来的人物，那么产生这种遐想的原因却教他琢磨不透。

不管头脑是否清醒，张俞宁心里真正的困惑，是担心自己并非处于自然睡眠状态，而是被人抓捕后，正在接受某种催眠式的审讯。早在受训期间，他就学过意识对抗，知道在受刑的情况下如何进行思维模拟，以便保护脑子里的真实信息。如果是这样……

“先生，”那位警卫又在叫他，“真的没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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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没事。刚才有点不舒服，坐一会儿就好。”他对那人说。

“有人投诉说，您差点弄坏那台饮水机。”那人朝旁边指了指。

“实在抱歉。当时忽然头晕，只想喝点水。”

“现在好了？”

“好了。”张俞宁笑了笑，“老毛病了。”

“问题不大吧？”

“就那一会儿，过了就好。”

“先生是要搭船吗？”那人上下打量着他。

“是的。不过，”他对那位老兄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也许我还没想好。”

“去参加了西岸派对？”

“派对？哦，对对，是参加了一个派对。那里人太多了。”张俞宁脑子一片混乱。

他听见对方说了“派对”这个词。那是个音译词。这地方有许多基于西陆语言的词，包括这里的地名，圣路易港。这跟现实倒十分吻合。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又都会讲一口“流利”的大炎语——到底什么情况。

“先生住的酒店是在这附近吗？”警卫继续“盘问”。

“附近？是的，离得不算远。”

“所以是来看看航班？”

“对，想早点回去。”

“假期不太愉快。”那人摇着脑袋，一副很懂的样子，“您从哪儿来，先生？”

“粤城。”他本想说南番，但却报了刚在地图上看到的地名。

“噢，您是华国人。我就说嘛。”那人直了直身，放松了些，态度也友善起来，“本港刚开通粤城航线，先生肯定是来体验直航的便利。”

“直航……”张俞宁在心里计算迪拉巴克到南番的距离和乘船所需时间。

“我们欢迎华国游客，西岸的盛大派对专为你们而设。”

“啊，的确很有意思。不过，也许我不该喝太多。”

“噢喔，原来是这样。”那人露出会意的笑，“那可是难免的，盛情难却。”

“的确如此。”张俞宁随口道。

“谁叫咱们两国有着兄弟般的关系，两国人民有着深厚的友谊。不是吗。”那人开始自说自话，“随着新航线开通，可以想见，咱们两国人民的感情会越来越深，您说呢？”

“对，这是必然的。”张俞宁脑子里快速转动，分析着形势。

“先生，您是华国人，”那人再次强调一遍，“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认识许多华国人，他们都跟您一样热爱生活，喜欢到咱们苏禄来度假，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这可真是个好时代。我喜欢华国人，喜欢你们的生活。你们给世界带来了便利，让人们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就能周游世界，像这样的事，从前可不敢想象。还有，多亏了你们的科技，以及你们对苏禄的慷慨扶持。”他朝张俞宁恭维的笑道。

“这是个好时代。”张俞宁敷衍地朝他笑了笑，然后故意皱起眉头。该结束对话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点。“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单独待一会儿。我有些事需要考虑。”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不过先生，如果想定票，最好早点去柜台问问航班信息。”离开前，那人又说了句，“您这身派对服装可真漂亮，非常独特。”

“谢谢。”张俞宁冲他点了点头。

“什么东西都不用带就能周游世界……”他耳朵里回响着对方刚才说那句话。

不管怎么说，总得试试，他想。重新回到柜台边，张俞宁对刚才那位姑娘笑了笑，“那边穿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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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先生说，如果我想搭船，找你就可以。”

“这显而易见，先生。”

“我还听说，这里有直通粤城的船。”

“没错，先生。”

“我想搭那班船，不过，我的证件……”

“证件？”

“嗯，也许，我听说……”张俞宁琢磨着该如何解释自己身上啥证件也没有的事。

“您只是想要张船票，对吗？”

“对，只要一张船票。不需要我出示什么吗？”

“当然了，先生。您是华国人，不是吗？”

“我是。”

“那不就得了。您什么也不需要出示。”

“像出入境记录这样的资料，是否……”

“对不起，先生，根据邦交国公民隐私保护第三百四十九条款，我无权查阅。”

“噢，对对对，这我理解。”张俞宁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没有了，”张俞宁轻轻吁了口气，“我就要张去粤城的票。”

“您终于想好了，先生。”那位颇有幽默感的姑娘冲他笑了笑。

她伸手在操作台扫了一下，从上面升起一片杂志大小，玻璃似的透明晶体。那块晶体很快就像通电般亮了起来，显示出表格般的线条，还有文字和数字各类信息。接着，一个笔记本大小的方形虚拟界面似乎从那些数据中“脱框”而出，衍射在半空中。

“请将头对着这里。”姑娘礼貌地对张俞宁发出指令。

“是这样吗？”张俞宁早已看得快呆住了，闻言就像准备照相那样摆了摆头。

“对，先生。”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样。”

衍射界面上很快出现一张人面拓扑图，以及各种线条和数据，然后是两行字，上面东陆文下面西陆文——身份识别：夏寅秋，男，三十五岁；国籍：大华联邦共和国；职业：自由摄影记者；登记居住地：粤州粤城西区舜德大道五段翠碧坊公寓大厦；旅行信用等级：三级跨境通用。在这些字后面，还有一行很小的数据字符在不断跳动。

尽管字体有些别扭，但张俞宁还是很快看懂了上面的信息。

“这个……”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说。

“很好，夏先生。没有问题。”那姑娘对他的资料似乎很满意，语气显得很轻松，“您的客舱可选除特等以外的所有席位，请问您要哪种？”

“都行。”他随口答道。

“商务舱可以吗？”

“可以，就要商务舱。”他表现出略作思索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

“今天有两班船，半个时辰后，或是夜间那班。”

“要最近的。”

“夏先生没有行李吗？”

“没有。”

“那好，旅途愉快。”姑娘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纸片。

接过纸片，张俞宁随便看了看，便径直朝标牌上写着“入口”两字的方向走去——她会不会提醒我至少该出示支付卡。一、二……他在心里默数，一直数到“十”也没人叫住他。船票上的文字显示：元内3503，夏三季二暑日，初四，午时七刻；豊绅号，商务舱7厅11席。另外有一组分成几段的小数字在下方，他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回事，上船再说，张俞宁心想。

如果真能上船的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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