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黄昏时，彩霞在西边天迹蔓延，越来越高，越来越宽，就像点燃了小半边天。缕缕清风从大海的方向吹来，让街头两排高大的凤尾竹轻轻摇曳。清爽简洁的板屋窗户里，此时正透出橘黄色灯光。按照张俞宁的要求，骆春华给他找来了她能够找到的所有员工照片。张俞宁一张张看得非常仔细，最后总算从五名能自由出入研究所的清洁工中，挑出一名勉强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他指着那人的照片，“就他吧，看起来跟我个头差不多。”

“你想冒充他的身份混进去？”骆春华这才明白这位大记者的打算。

“对，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不行，会被认出来。”骆春华对比着张俞宁和钟良仁的照片仔细看了看。

“你们平常都会戴口罩，对吗？”

“是的，不过，通常会进去之后才戴。”

“大门口有警卫，对吗？”

“是啊，白天黑夜都有。”

“有几个？”

“白天一个，夜间两个。”

“只有一个不要紧，大白天，他不会管这些。我戴上口罩。”

“门岗平常倒是不怎么管我们，不过……”

“别担心，不会有事。”

“是的，他有经验。”孟霄欢跟着说。

“真需要这样去冒险吗？”骆春华迟疑不定的问。

“我必须去。”张俞宁回答得很肯定，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那好吧，我还要把工作调到跟他一天，是吗，但怎么跟他说呢？”

“不用担心，你跟他调好工作时间，其它的我跟他说。”张俞宁说。

“你跟他说？”骆春华显得有些诧异，“老钟这人可不太好讲话。”

“没关系，我会让他答应的。”

“那，那好吧，我带你去找他。”

“不，不麻烦您，阿姨，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

听张俞宁说这话时，孟霄欢忽然不安地抬头看了看他。“阿姨……阿姨不用担心。”孟霄欢看了看张俞宁，又转头看着骆春华，有些不那么自信地安慰她道。

“真不用我带你去？”

“是的，这种事比较适合两个人单独谈。”

“那好吧。”骆春华也不多说了。她已听孟霄欢介绍过这位“大记者”的本领，知道他很有办法。尽管有些“办法”并不合法。但也是为女儿昭雪啊，她想到这事心里就隐隐作痛。

她并不知道“夏大记者”要怎么去跟那位倔老头说。不过，他也许真有办法。

眼看天快黑时，张俞宁一个人出了门。他管骆春华要了地址，说要去趟钟良仁家。骆春华告诉过他，钟良仁通常这时候都会在家。跟骆春华一样，钟良仁也是个独居老人，一个人住在镇头一栋老房子里，地方倒是很好找。但张俞宁其实并没有如所说那样直接去钟良仁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他到了往码头方向去的途中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

那座木屋外面停着辆车，张俞宁走到车边，围着转了一圈，然后迈上两级台阶，站在木屋门口，轻轻敲了敲。很快，门开了，张俞宁跟开门的人说了两句，便进了木屋。

两个刻时后，张俞宁才从那间木屋出来。他并未立即返回骆春华家，而是去了镇东头，到了钟良仁家附近。不过，他没找钟良仁谈任何事，甚至根本没去找他，只是绕着那栋老屋转了两圈，然后在一扇窗户外默默观察了屋子里的人将近半个时辰。

回到骆春华家，他简单交代了她第二天上班时如何跟钟良仁谈调班的事，还专门嘱咐她除了调班，别的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别让他生疑。骆春华本想问问张俞宁跟去老钟谈得怎样，但见他不愿提起这事，也就没再多问。她把按照张俞宁要求带回的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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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材料”交给他，就回房休息了。

拿着那些“材料”，张俞宁示意孟霄欢马上开始工作。

孟霄欢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张俞宁工作时帮他把风，如果需要，顺便搭把手。在他俩的房间里，他看着张俞宁取出几样工具：透明塑料小盒子，镊子，一瓶不知何物的液体，最后是一只柔软光滑，极富弹性的医用薄膜手套。

开始制作前，张俞宁让孟霄欢关了屋里的大灯，只留一盏白光台灯。他先将液体倒入塑料盒子，然后十分小心地取出骆春华搜集回来的“材料”——那是分别装在一个个小袋子里，一片片极具粘性，附着了指纹的薄膜。他开始认真加工他的薄膜手套。为了方便使用，他要挑出五枚指纹，将其集中在一只手套上。他动作很慢，很稳，就像生物学家在做活体实验。孟霄欢也全神贯注地进行协助，帮他递东西。只见张俞宁用镊子轻轻伸进塑料小盒，将浸泡在液体里的薄膜一片片处理干净，轻轻捞起，慢慢粘贴在手套上。

两天后，黄昏。

吃过饭，张俞宁叫孟霄欢跟他去外面走走。

他俩沿着当初骆春华发现尸体那段海岸慢行，就像是在散步，但两人的眼睛都在注意观察另一个方向那段建筑外墙——暨安化工生物研究所——那是片封闭的，占地很广的区域，围墙围住了一整片海湾，伸出海面的栈桥显示，里面有个码头。

“明天就要行动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孟霄欢显得有些激动的问。

“不，没有了。”张俞宁平静的说。

“可我……你还没给我布置任务呢。”

“这会儿带你出来，就是给你布置任务。”

“好，太好了。”孟霄欢搓了搓手说。

“骆阿姨说，这个方向管理最松。”张俞宁远远地指着那段围墙说。

“不过我还是担心，就骆阿姨画那张草图，你真看明白了？”

“图是糙了点，但位置标得很清楚，我看得很明白。”

“行，听你的。到时候我就把车停在围墙外？”

“对，就停在那里。”张俞宁伸手指着一处拐角。

那个角落的确是个隐蔽停车的好地方。但他并不知道，两个月前，有人跟他一样也选则将车停在那里，对那片建筑和偷偷摸进去的三个人进行过跟踪监视。

“对了，记得你说过，那位罗家民探长很有正义感？”张俞宁继续朝前走。

“啊，是啊。粤城人都知道，他是个好警察。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能不能相信他。”

“相信他？”孟霄欢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老实说，要扳倒暨安化工，靠咱俩肯定不行。而且仅凭咱俩，就算查出问题，也不能替你未婚妻洗刷冤屈。这种事，最终还得警方的人出面。”

“你是打算把调查结果通报给罗探长？”

“嗯，他不是一直在找我们嘛。”

“可是，他是在追查我偷黄金的案子，不是来帮咱们的。”

“你怎么知道？”

“咱们跟他不是在香花会馆差点撞上吗。”

“嗯，是差点撞上。不过，他找你是不是为了查黄金失窃案，还不一定。”

“我看就是，当时听见他在跟御姐问我的情况。”

“不管他是否在查你，这会儿先不说。只要确定他是可信赖的警察就行了。”

“老狐狸，你不会有什么离谱的想法吧？”

“别担心。事情或许比预料的复杂，但情况或许比咱们想的要好。”

“但愿如你所说吧，老狐狸。”

两人勘探好地形，回到家再也没说什么，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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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俞宁就让孟霄欢开车带他去到镇东头，在离钟良仁家三十米之外停车将自己放下，然后让他前往接应地点等候。时间还早，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张俞宁左右看了看，迈开步子，朝不远处的钟良仁家走去。大约两个刻时后，他从那栋房子里出来。这时他已换了套淡蓝色工作制服，还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若不仔细辨认，还会以为从那栋房子里出来的是另一个人。张俞宁沿着街道后面平行于海岸的小路，不紧不慢往前走。快到生物研究所大门时，他略微勾起背，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矮一些，更老一些。

暨安化工生物研究所大门口只有一名警卫，站在门岗小屋里。此时夜班两人刚离岗，他接班不久，见一名身穿本所制服的清洁工慢慢走近，只抬头瞄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查看接岗记录。出入口设有自动身份识别装置，他懒得多问。

张俞宁慢慢走到电子身份识别器前，伸出手，轻轻放在掌纹检验面板上。一道绿色波纹线闪烁着在手掌下移动，随后从面板下发出“嘀”一声响，铁闸打开。张俞宁慢慢吞吞，迈着懒洋洋的步伐缓缓通过。

他按照脑子里记得的那副“地图”，慢慢朝主楼侧附一号楼保洁工作房走去。今天保洁值班者为四人，他临时调配跟骆春华一组，负责室内区清洁。而另外那组负责花园和公区。因为到得比往常略早，除了同组的骆春华，另外那两人此刻还没到。他动作迅速地在工作间换了套衣服——骆春华为他准备的深蓝色所内研究工作人员制服。他依然戴着口罩，又戴了副研究人员用的透明全框眼镜，跟骆春华打了个手势，便独自钻出了保洁工作间。

张俞宁大约知道研究所最隐秘的所在位于何处，因为骆春华告诉过他，二号副楼里“有些地方”连他们都不能去。他知道，自己要去的就是那些地方。他提前让骆春华替他取得的那些指纹，全都来自她平常不能通行那些地方的门把手上。他直接前往二号楼，找到在脑子里被标注为“值得怀疑”的第一道门，换上薄膜手套，轻轻放在识别屏上。

骆春华说过，整个研究所，除了大门门禁用掌纹，里面都是用指纹。

第一只指头……第二只，“啵……”

从外表看，厚实的大铁门跟储存样本的二号楼所有房门一样，并无任何奇特，但门开后里面却有蹊跷——门后面不是房间，是电梯间。张俞宁直接走到电梯门口，把戴着薄膜手套那只手放上控制面板。电梯打开，里面有两层下行选择。

张俞宁直接选了最下面一层。

他似乎来得太早，地下室还没有人。不过他看得出来，自己找对了地方。这是个十分开阔的空间，但被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若干独立区域。每个区域由厚厚的，几乎连接缝都见不到的玻璃相区隔。暗淡的灯光下，每个空间里都布满了闪烁着绿色和红色指示灯的各式仪器，俨然是一处运行状态下的科学实验室。尤其是最大那间，单个空间就有两个篮球场大小，里面除了各种仪器，最醒目的是竖立着排列整齐的十三只大玻璃罐。那些罐子里装满液体，罐体上还连着长长的软管，许是在往里面灌充气体，不时会冒出一串串气泡。可能是为了保证各个空间相对处于隔离状态，穿越每个玻璃室，都需要在门禁上重新验证身份。张俞宁毫不犹豫，接连穿过两道安全门，直接走进了摆放着大玻璃罐那间大屋子。

他知道，揣摩多日的答案就将要揭晓。

在这里，他即将验证季炳昌，也就是那位自称“郎晓生”的“异体孪生人”留给孟霄欢那封信的真实性——季炳昌跟庄原还有都老七他们正是基因工程的产物，是巨石神秘地下产业中的一部分。张俞宁相信，他们三人都是暨安化工利用采集面试者基因克隆出来的。

这里就是那个曾设在暨安化工清洁品仓库的克隆人研究基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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