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行

清晨的浓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貌似并没有散开的迹象，依然充斥在寂静的空气中，像是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一切。

“呼哧~~呼~~哈~~哈~~”，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浓雾中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正是洛风。

一路走来，洛风内心的疑惑在路过公路遗址和被遗弃的汽车群，捡到一份报纸后得到了些许解答。

原来在自己昏睡的第二天，津南市的疫情就大规模爆发了，还发生了新的异变，不仅传播方式不再局限于水源传播，潜伏期也大大缩短，致死率更是高的吓人。

短短几天，局面已经脱离控制。市政府随即发布了全市紧急撤离令，并在北郊设立关卡，为民众提供食物，药品和饮用水，准许通过体检的市民前往还未出现疫情的滨海市避难。

洛风估计，在自己昏睡不醒的几天里，全市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集中到了北部城区里，难怪自己这一个鬼影都见不到。

沿着公路向北走了不知多久，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拨草、开路、迈步的动作，洛风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刚出门时收拾停当，人模狗样的状态。

仅仅穿过一次的西装已经变得像是最近流行的乞丐装一样褴褛不堪，被汗水浸透的头发也一缕缕得黏在额头上，干裂起皮的嘴唇已没有一丝血色。

略微停下脚步，洛风拄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粗长树枝准备小憩片刻

“吗，哈~哈~妈的，这草不但长得，喝~喝~长得快，还挺，挺锋利的”

拉风箱般的话音刚落，像是配合洛风所说，他全身上下掩盖在西装布条下的伤口都像是隐隐作痛起来，肌肉泛酸，双腿沉重，身体像是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浑身颤抖难以迈步。

“妈的，劳资，真的是，走不动了”

将全身的重量都撑在那一根树枝上，洛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之所以没有坐下休息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坐下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起来了。

然而，他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却好像已经无法完成这简单的大脑指令。

于是洛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摇晃了一下，于是他的右腿横移了一步；

横移了一步，他绊到了什么东西；

踩到了东西，于是他摔倒了；

然后，洛风看到了，眼睛。一双眼睛，女人的眼睛，或许……不能称之为人的眼睛吧。

洛风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什么样的场景算得上毕生难忘，但他想，也许自己今后的余生都会永远记得此时眼前的画面。

慌忙起身，后退，躯体的疲惫，伤口的疼痛，都在此时悄然退场，粗重的喘息声不知何时已戛然而止

洛风双手不受控制地扼住了喉头，是那么地用力，关节处都已然发白；耳中传来地嗡鸣声更让洛风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汗珠不断汇集，汇聚成一条小溪，划过眉峰、眼角、顺着洛风稚嫩又有着棱角地脸庞，坠落

“啪嗒！”

“啪嗒！”

“啪嗒！”

汗滴滴落在手臂上，像是巫师地咒语一般，一瞬间，意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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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夺回身体控制权的洛风浑身冰凉，忍不住地一阵颤抖。

洛风不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张面孔是否是幻觉，因为那仓皇间的一瞥看到的景象实在堪称恐怖。

良久...洛风回过神来，望向女人的方向。

虽然视线被杂草略微遮掩看不太清，但只是直觉，洛风知道她在望着自己，不，是盯着。

可能是被这视线盯得有点发毛亦或是经过短暂的大脑当机，已经恢复了些许的思维能力，洛风颤抖着问道

“你，你是谁？”

一片寂静...

“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能站起来吗？”

没有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是没有回应，洛风决定上前去查个究竟。

“妈的，为什么劳资总要摊上倒霉事儿……”嘴里嘟嘟囔囔着含混不清的话语，洛风驱散了些许的不安情绪。

拨开杂草，慢慢地一步步向前，洛风地心跳也越来越快。

“翁~嗡~嗡”，甫一靠近，一股黑雾就冲天而起，扑鼻而来的浓重气味瞬间充斥了周遭的大气。

“呕……”，回头望向不远处并未散开仍在盘旋的黑雾，才发现那是一群不知名的小飞虫，或许是感受到洛风拨开草丛靠近带来的气流，被惊散了。

干呕了一阵，强忍住胸腹间的不适感，屏住呼吸，才暂时隔绝了身体周围腐朽，难闻的气味。

洛风凝神望向躺在地下的这个女人

女人上身穿一件白色高领紧身毛衣，下身是一件牛仔长裤，看得出身材倒是相当不错，脸庞被一头披散的长发遮盖只能看个大概，但想必平时也是个美女吧。

对，平时……，看向女人的右侧脸颊，洛风顿时感觉心跳都停了一拍。

虽然方才已经有过一瞥，按理说会有一些心理准备，但真正再次看到眼前情景，洛风还是感到触目惊心。

女人原本的面庞已不复存在，占据视野的是一个覆盖了颧骨眼角和耳根的巨大肿块。

随着内里一只肥大寄生虫的扭动，脓水混合着血液汨汨流出，那被脓液和血水侵蚀，经历了寄生虫的压迫已经略显变形的眼睛在凌乱发丝的掩映下透射出无尽的痛苦、无助与绝望。

而另外一边的眼眸却是异常清澈、安静，像沉寂的深潭一样。

洛风心中默念着卧槽，等等粗鄙之语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女的到底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怎么病的这么惨。”洛风越看越是不忍直视。

调整了一下心境，洛风继续查看女人的状况

“呼吸虽然微弱，但节奏平缓”

“颈侧脉搏也比较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抱歉，为了你的生命着想，我需要查看你的身体状况，希望你不要介意，”

女人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果没法发声就不要勉强，”洛风挠了挠头“可以眨眼吗？”女人倒是很配合，眼睛微微抽动了一下，随着她的动作，右眼旁的肿块又流出不少脓水，看得出身体地状况使得她连整个眨眼地动作都无法完成。

洛风看的一阵揪心“不用太勉强，那么眨一次代表是，两次代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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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吗？”女人眨眼表示同意。

很快，洛风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因为眼前的画面显然超出了作为一个安逸生活了20年，生活毫无波澜的普通人的想象。

十分钟后……

洛风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饶是他心理承受能力过人，可还是被这女人的病情，倒不如说是伤势给吓得不轻。女人的背部已经被好几个与脸上同样的肿块占据，背部纵横交错的遍布杂乱长条形创口，想起女人双手残破开裂的指甲，这伤口倒像是她自己的杰作。伤口因为长时间未做处理，已经发炎化脓，有不少残留的不知名小虫还在略微腐烂的皮肤层中爬动着。然而这些与女人背部那个正好处于脊椎正上方的坑洞比起来无疑是微不足道的，看似这里原本也是一个肿块，但内里的寄生虫已经离开了它的住所。

洛风能看得出，正是因为这个伤口，女人的脊椎严重受损，才会失去知觉瘫痪倒在这里，怪不得刚才揭开她已经被脓液和血水粘连在身上的毛衣时她毫无反应。而也是因为这个伤口，洛风对女人能存活下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现在的外界估计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实在是无力帮助一个处境不容乐观的路人，况且自己还有要紧事情要做。

洛风静静地看着女人，女人也静静望着洛风。

洛风不知道要说什么，组织了好一阵子语言，临出口时却仍是满脑空白。

多年来的生活经历塑造的既成人格告诉他：眼前是一个将死之人，在她生命的最后时间，作为最后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或许应该给她一点安慰，哪怕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谎言。

理性却时刻提醒着：你来安慰她，那谁来可怜你呢，现在整个世界都可能乱了套，你自顾尚且无暇，哪里来的闲工夫管个素不相识之人？！

“抱歉，我可能没法帮你”洛风移开视线说道

女人静静看着他

“你伤得很重”洛风解释着，更像是在给自己离开的理由

女人仍旧看着他

“虽然很抱歉，但……我要走了”洛风的声音略微颤抖。

女人依然看着他

“够了！！！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洛风神经质般的咆哮道。

女人的平静眼神像是一根绳索，套在洛风的脖颈，压抑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

发泄般的怒吼后，洛风慢慢平静下来，却发现，不知为何，女人的视线已经错开。顺着她的视线，洛风发觉她在看向自己胸前。

“你是想要这个吗？”指尖探向胸口，洛风不由得鼻子一酸，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回应他的是女人闪动的目光。

洛风缓缓摘下胸口的白色胸针，叹道:

“这该死的世界啊……”

深呼一口气，终于，洛风的眼神变得不再犹豫。

小心地将那一抹白色放在女人身旁，直起身，他缓缓开口，像是有千钧之重

“对不起...”

然后，不再回头。

那如深潭一般幽冷的目光仿佛也泛起了一丝涟漪，随后永归沉寂。

雾，愈发的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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