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之行

高高树起的风衣衣领将他的面庞深掩在兜帽下的阴影中，只有两团深紫的萤火在昏暗的风沙中格外醒目。

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从那暗影深处直刺洛风心头。

“小心了！这家伙不简单”

忽地，仿佛漫天的风沙都静止了那么一瞬，连带着洛风的心也似乎停止了跳动，那幽森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全体警戒----！收缩防御！！！”洛风不顾一切的大声咆哮道。

刹那间，无处不在的风沙狂乱的涌入他的口鼻，混杂着沙尘的燥热空气顷刻间充满了他的双肺，焦灼的痛感让他扼住喉咙一阵咳喘。涕泗横流之下，本就昏暗的视野变得更加模糊。

远处，熟悉的火焰再度亮起，在洛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微微闪动，跳动的紫色幽光似乎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让洛风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熟悉的身影们陆续在身边显现，洛风知道，同伴们都已经收缩集结到了自己身边。

“都在吗？！！还有气儿的就报个到！”洛风焦急的喊道。

“林萧？！”

“到！”

“xx？！”

“到！”

“xx？！”

“到！”

“逸微？！”

“到！”

“秦帆！?”

“到！”

“xx！?”

“xx！?”

“xx呢？！xx到了没？！xx？？？”

喊话声戛然而止，洛风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眼前的敌人将是他生存至今遇到的最为严酷的考验。

紧握双拳，将同伴生死未卜的不安暂时抛却，洛风强自镇定下来

“有谁看到他出手吗？！”洛风喝道。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虽然xx才刚加入他的小队没多久，彼此之间也算不得有什么交情，但是他d级敏捷型身体强化异能者的实力却是有目共睹的，可就是这样一位敏捷型战士却在他人豪未察觉的情况下被瞬杀，这怎能不让洛风感到震惊。

显然，其他人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安，恐慌的情绪在这小小的圈子里不断发酵。背靠背的坚实触感并不能让待宰的羔羊们感受到丝毫的慰藉，同伴颤抖的身躯只会让已经紧绷的神经向着崩溃更进一步。

没有人能比站在最前方，直面恐惧的洛风更清楚对手的可怕。从出手到回归原位，数秒的时间里他甚至没能捕捉到对手任何的动作，而他却悄无声息的穿越了几十米的风沙屏障，收割生命，从容离去，仿佛一阵风，优雅而从容，无孔不入，无迹可寻。

“逸微，刚才有波动吗？！”洛风微微侧身沉声问道，目光仍旧牢牢锁定着前方的那个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队长，风沙太大了，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但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能锁定他！”兴许是洛风沉稳的语气和坚实的身躯给了逸微稍许信心，也或许是作为一个感知能力者

对方才自己惊慌失措毫无建树的表现而感到耻辱，她脱口而出承诺道

话一出口，她倒是有些心虚，偷偷瞄了一眼洛风，见他并未察觉，才松了口气。

洛风才没有时间去判断这句话的可靠程度，光是紧盯着对手就已经让他有种心力交瘁到快要发疯。他是怎么出手的？如何才能做到不让这么多人察觉？看他出手一击即离的风格，下一次的目标又会是谁？下一次攻击还会像上次那样吗？要怎么防住他？

纷至沓来的混乱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洛风知道，再这样乱想下去却没有行动，只会让自

己和队友们的状态更糟。

片刻沉思后，洛风拍了拍身边少女有些僵硬的肩膀

“到我背后去”

“所有人！再靠紧一点，把风挡住，给她点时间！”

“逸微，看你的了，给我锁定他！上次你不是说想养狗吗？我答应你！等回去后，不但养，还要养两条！”洛风装出咬牙切齿的口吻哼道。

虽然仍然毫无底气，但他打气式的发言却让小队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并不怎么坚固，但是让人觉得可靠的小圈子中，刚刚盘膝坐下的少女，唇边扬起一弯浅浅的弧度，随即微阖双目。

空气中一道无形的力量闪过，放眼望去满目凌乱的风沙世界，在洛风等人的眼中慢慢的镀上了一层特殊的光芒，像是整个世界都被一层特殊的液体覆盖了一般。

“所有人，每人负责自己面前60°范围！千万不能松懈！”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逸微进行感官同步，但感知系精神力控制者所处的世界仍是让洛风感慨无比，就像是普通人一瞬间能听到超声波、色盲患者第一次感受到缤纷色彩的绚丽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有更多的细节展现在脑海中。他相信，在这种状态下，对方一定会露出破绽。

呼啸的狂风仍在肆虐，伫立的那道身影却从未移动，静静地审视着眼前这些在砧之鱼。审视着他们从警惕到慌乱，从慌乱到恐惧的神情，每一幕都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熟悉到让他感到有些乏味，就像他曾出演的那一场场可笑的闹剧，改变的只有无关紧要的配角，而谢幕的时刻，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看样子，面前的鱼儿们好像在开着什么作战会议，围在一起的样子还真是滑稽。

“似乎是做好准备了呢”

阴影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

“那么...”

“九点方向！好快！！”逸微惊慌的声音混杂着精神波动在洛风等人的脑海中如惊雷般炸响。

就在她出声警示的瞬间，洛风也发现了那道影子，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九点方向的沙丘上，一道模糊不清的紫黑色影子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洛风等人袭来，

仅仅两次起伏，速度就上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转瞬间跨越了一小半的距离。

六十米！

四十米！

二十米！

阴影愈来愈近，在洛风等人的视界中，阴影中的身形也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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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越清晰。

异能者虽然稀少，他以往也见过不在少数的敏捷特化型，可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如此之快！

更奇怪的是，即使是在如此高速的奔袭中，他那几乎遮挡了整个额部的兜帽以及宽大的风衣都没有一丝会因为风阻而翻飞的迹象。四周翻涌的风沙也宛如有灵性一般自动避让开他行进的路线，再于他身后汇合。

熟悉的寒意再度出现，洛风知道，他又出手了。

一瞬之间，飞沙走石的世界再次静止，仿佛是正在演奏的一曲交响高潮来临前的致命停顿，让人战栗不止。

“好快的刀！”

阴影与洛风错身而过的瞬间，即使是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对手的行动，洛风也依旧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腥甜的血雾喷洒在空气中，立即被狂风吹散，片刻之后，队伍侧后方传来一串凄惨无比的惨叫声。

“啊！！！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不用回头，与逸微共享视野的洛风已经知道了情况，受伤的人是张则。此刻的他蜷缩成一团，面容扭曲的满地翻滚，残存的左手疯狂的扼住右手小臂平齐的断口，用力猛到指节泛白，然而这却并不能阻挡如喷泉一般涌出的鲜血。

“啊！！快救我！！快啊！蠢货！！啊啊！”张则疯狂的挣扎扭动着，队医秦帆在一边慌忙给他做着简单的处理。

“快追啊！愣着干什么？！！！药剂被抢走了啊！！！”

张则满目狰狞的冲着所有人大吼道。

“药剂拿不回来，不止我要死，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得死！！”

汗珠和血雾满布的面庞上，痛苦、恐惧、愤怒的情绪交错浮现，让洛风秦帆等人一阵鄙视。原本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对众人颐指气使的行动最高指挥官此刻如一个懦夫一般歇斯底里，无能狂怒。

“老k，让他闭嘴！”洛风不耐烦的道

张则闻之一愣，不待他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老k双眼微光轻闪，张则没有任何抵抗地软倒在地。

“终于清净了，烦人的家伙”洛风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打趣说道。

“啧，老洛？已经想到对策了吗？！”林萧闻言，心中一动。对搭档无比熟悉的他已经感受到了他身上重新回归的自信。

“逸微，停止和全队的同步，只链接我和老k”洛风只略点头，并不答话，而是立即下起命令。

“老k，跟我来！其他人原地待命！”洛风转身向老k示意

林萧见状，欲言又止，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还未探明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洛风会做出这种反常举动。无论如何，两个人脱离小队进入到一名极有可能是高阶异能者的攻击半径内都是件极为愚蠢的事。但是长久以来对洛风的信任让他选择了缄默，环视四周，同伴们毫不闪躲的坚定眼神也都没有一丝动摇，林萧知道，他们对洛风的决定没有丝毫疑问。

队伍中心的逸微总算松了口气，抹一把汗，从怀中迅速抽出一条巧克力棒抛入口中，再度闭上双眼。

洛风转身望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地方，两团紫色的萤火跳动依旧，就像幽暗墓室中万载长明的灯烛。

早晨开始就狂躁无比的沙尘暴好似也慢慢有了平静的迹象，风衣下的身影慢慢变得真切，但仍让人捉摸不清，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脚边，几分钟之前还在张则手中的长条形密码盒已经被打开，遗弃在地上，内里空空如也。

黑色风衣之下，一截白玉似地手臂从袖口探出，一抹淡绿色的流光随着他指尖地舞动上下翻飞，让洛风看的一阵心惊肉跳。

“他妈的，这家伙难道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吗？！这可不是你那廉价的匕首”

终究是沉不住气，洛风举步向前，老k连忙紧随其后。

风衣身影当然发现了这两个人的靠近，但却并未阻止。

长久以来未尝一败，拥有“班克塞尔疾风”名号的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会给予猎物足够的时间，挣扎、愤怒、恐惧、哀求，直到他们彻底失去玩弄的价值。而且，他也乐意之至，猎物挣扎的时间越长，摧毁他们的快感也就越强。这是他千篇一律的乏味生活中不多的能让他情绪产生波动的时刻。

短短的几十米路程，洛风和老k却感觉像是走了几个月一般漫长，及至山丘下，两人都已汗流浃背，很意外的，风衣身影却并未出手。

“敢问阁下尊号？！身手如此高明却为何行此拦路剪径之事？！难道不觉有损声誉！？”洛风稳住情绪，试探性的大声呼道。

没有任何回应。

“阁下可否和我做个交易？只需将那瓶药剂返还，我可以用其他物品交换！”

风衣身影依然不为所动。

“如果阁下执意要与我们作对，那我们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我想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希望能有这个机...”

一个“会”字还未出口，只见山丘上的那个身影一晃之下又如鬼魅般消失了。

他本以为洛风二人是为了给同伴争取时间而独自前来，还在期待着虐杀对方之时能看到几出生离死别的悲情戏码。

没想到在自己面前，鱼儿们居然敢讨价还价坐地言商，妄想着自己能放过他们，这让他感到有些愤怒，这不是自己的剧本里该有的场景。

“猎物就应该有猎物的样子！”

阴影直掠而下，人虽未至，冰冷的杀意却已遥遥锁定洛风二人。这一次，他要让二人为冒犯自己的愚蠢举动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紧张的洛风大急喊道“老k！！！”

老k明白，毫无保留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是他的最后一战，意味着他以后会变成一个废人，意味着他将要永远依靠别人的施舍和可怜才能勉强度日，再多的战绩和荣耀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异能者学院精神系的四年，他听的最多，烂熟于心的一句话就是

“永远不要试探自己的阈值。”

“一旦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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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挽回”

老k并不认为自己会是如此多的精神异能者中的那个例外，精神系的附属病院里那为数众多卧病在床的前辈高人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无论是追求力量、好奇试探、抑或是自爆精神源，无一例外地，越过阈值后，他们的精神力都会迅速衰减消退，最后泯然众人。

然而，现在，终于也轮到他了。

回想起方才与洛风的对话场景，老k坚毅瘦削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的微笑

“老k，对不起！我本该提前告诉你的，我...”洛风沉重的步伐在松软的沙漠地面翻起一蓬蓬沙尘。

“没什么对不起的，如果不能干掉他，早晚也是死”老k没有看洛风，疾走两步赶在前边。

“不过就是爆源嘛，运气好的话，这场仗之后也不用再跟着你这不靠谱的家伙成天干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工作了，组织的退休金还是很可观的。”

一向是闷声葫芦的老k难得开了句玩笑，洛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有个问题想不通”老k驻足转身，直视洛风

“为什么你也要来，送死可不是你一向的风格”

“我是队长，如果我在你身边的话，估计不会有人想到我会连自己都算计进去的吧”

洛风有些心虚，不去看老k的眼睛。他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说服老k，还是说，自己。

老k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

正在奔袭中的紫黑阴影也仿佛感觉到了潜藏的危险，硬生生止住了继续加速的步伐。

其实在第二次攻击，那个拿着药剂的猎物提前预知到了他的攻击方位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生警兆，虽然区区猎物并不能阻止自己夺取药剂，但是居然以损失一条手臂的代价躲开了自己的致命攻击，这让他已经有所防备。

而这次，几乎是同样的时机，对方再次在一瞬之间做出了反击。

“精神爆破！！！”

下一瞬，老k面前本来空无一物的虚空中，一道人影突然浮现而出。

四目相对，倒映在老k眼中的，是一个纤瘦的身影，手忙脚乱地正要转身逃离，人影身周的砂石仿佛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围绕着他飞快地运动。深紫色的双瞳中之前的冷静与肃杀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惊惧和慌乱。

老k咧嘴一笑“去死吧！杂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伤着，绝望着，嘶吼着，宣泄着，老k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倾巢而出，不再保留...

小队里，只有与老k洛风正链接感官的逸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远处的山丘下，一团团淡银色的球状涟漪正不停膨胀、坍缩、在膨胀、再坍缩。

以老k为中心，半径二十米的范围内都充斥着这种无休止的狂暴精神能量，让人心惊胆战。

她的精神力只是略一接触就心知不妙，立即断开了与老k和洛风的链接，饶是如此，她也被洛风一瞬间感受到的精神创痛给伤得不轻。

“洛风！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能让老k自爆精神源！！！”逸微强忍住胸腹间传来的不适以及眉心深处的刺痛感，流泪尖叫道。

逸微的嘶吼，洛风和老k是听不到了。此刻，在精神风暴正中心的洛风正承受着有史以来他遭受过的最猛烈的精神攻击，原本风平浪静的脑海中此刻翻起了滔天巨浪，而他就像是怒涛当中的一块小小的舢板，忽上忽下身不由己。

而现实的世界中，哪怕一丝微风，一颗沙砾都不曾因为这汹涌澎湃的浪潮而改变运动轨迹。

洛风双眼充血、全身泛红、气血涌动、鼻涕口水肆意横流，脸部肌肉狰狞蜷曲，状若疯癫。

他从没有想到近距离承受一个精神系异能者的无差别爆破攻击居然会有如此后果，即便老k只是一个e级的低阶精神异能者，而且这还是还是在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的情况下。

洛风很难受，首当其冲的风衣身影也很难受。倒不是说他受的伤要比洛风更重，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了减速，待到与老k短兵相接时，他已经做好了撤离准备，以至于老k长达一分多钟的精神爆破实际上也只对他造成了两波伤害。然而，即使是这样，他受到的冲击仍然不可小觑。

“呕---咳-咳---呕---”血液混合着胃液以及食物残渣不受控制地不断涌出，不远处的一颗枯死的胡杨躯干后，风衣身影跪倒在地狼狈的呕吐着。

宽大的兜帽已被放下、风衣的衣领也不在遮挡他的面容。

暴露在阳光下的，是一蓬银白却不灰败，没有造型却并不显凌乱的碎发，两弯纤细轻佻的眉毛紧蹙着，碎发掩映下的深紫色眼眸颤抖不断毫无焦点，小巧精致的鼻子皱成一团。原本莹润的皮肤已一片苍白。

还未擦拭干净唇角的污物、安泠就已没有形象的大呼小叫、骂骂咧咧起来

“该死的老东西，居然敢暗算我，精神力异能者，哼！还是攻击特化型的”

“呸！”再次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液，安泠恶狠狠地自语道

“这回咱们算是结下梁子了”

回头望向背后仍在持续的银色风暴，安泠目光闪动，片刻犹豫便长身而起。

一声呼啸过后，便只剩下孤单的胡杨独立风中，渐趋宁静的微风中似是隐约还能听到一声叹息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理论上只能作用于精神层面的精神爆破对脑部造成的影响已彻底超出了洛风的想象，整个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作战的能力，原本他设想中的诸多精神攻击失败之后的对敌策略显得无比可笑。

而发动了这次精神攻击的老k，却像个呆滞的木偶一般，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地矗立原地，只有偶尔起伏地胸膛能显示出他的生命迹象。

精神爆破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分多钟后，远处逸微的视线中代表老k的银色精神涟漪就迅速暗淡下去了。随即浮现在空旷视野中的，是洛风二人还有极远处一团高速离去的淡紫色身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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