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诡事

江湖之大，容纳万千武学，而任何一种武学，修习至精，皆有其独到之处。

所谓独到，亦可谓之天下万众独我可到，而我所独到之境界，一旦施展于天下万众，又往往可生出匪夷所思之叹，惊为天人之想。

然则，匪夷所思也好，惊为天人也罢，又皆源于习武之人日夜苦修，经年累月之积累。既源于人，必受制于人，天地虽无穷，人却有极限，于是经人所施展的武学，即便再博大精深，也会有穷尽之边界。

边界。

便正是此时此刻，孙庭江念想里浮现出来的二个字。

眼前的师父，虽双臂尽毁，虽重重坠地，却从头至尾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声响，这种已堪称超乎想象的对外在伤害的忍耐力，难道依然在边界之内？

有那么一瞬间，孙庭江甚至认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师父，应该已昏迷不醒，甚至，已气绝身亡。

可师父，还是站了起来，用一种更超乎想象的方式，无任何的外力依靠，无任何的主动作为，只鬼魅般转动而起，这实已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身法，莫非也还在边界之内？

当然，以自己对边界的理解，去理解他人的边界，确也有其片面不妥之处，人与人本不同，天资，努力，心智，乃至生存的环境，皆会影响其所能达到的武学极限。可世间之人，程度各异的极限，也必然会有一个共同的边界，那应是任何人都无法越过的，人之极限。

人之极限，在哪里？

此时此刻，孙庭江并不清楚，师父身上展示出来的忍耐力和身法，是否已达那个边界。可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眼前之所见，已着实极大地扩充了他对边界的理解。

然而，下一刻，这个刚刚被扩充的理解，又瞬间被击碎了。

因为孙庭江看到了更惊人的一幕。

师父那原本已被毁掉的双臂，竟如雨后春笋般，在生长，在重构。

怎么可能？

孙庭江再一次紧紧闭上眼睛，再一次努力地睁开，试图用一闭一睁的动作，去清除掉眼里的幻觉。

再看。

可那幻觉还在！

甚至比方才，更加虚幻！

模糊的视线里，师父的手臂，竟已完全恢复到之前的长度，不，不止，比之前的更长。

长臂已过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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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还在继续生长。

竟渐渐垂落到地上！

孙庭江胸口憋闷，忍不住咳出一声，鲜血，便也跟着涌出一大口，差不多了，这应就是死亡的感觉吧，五感如升入九天云雾之中，飘渺而虚无。

他放弃了再去睁眼闭眼，放弃了再去辨别什么真实与虚幻，记得有个曾在鬼门关前游过一遭的好友说过，人在濒临死亡之际，总会看到一些不真实的幻象，此时此刻这双臂重生的荒唐画面，应该就是如此吧？

孙庭江甚至想到，说不定就连师父站起来的情景，也不过同样只是死前才能看到的幻象而已。自从被胖瘦老头的剑重伤后，眼里的一切，本就不那么清楚了，即使是能捕捉到的事物轮廓，亦是忽明忽暗、扭曲变形，如此境地之下，看到再惊奇的画面，只怕也不应太过惊奇。

然而惊奇的，又何止是濒临死亡、把一切都归结为幻象的孙庭江。

那两个离死亡十万八千里，五感丝毫未损的胖瘦老头，同样很惊奇。

事实上，他们远比孙庭江更惊，更奇。因为他们视力超群，听觉灵敏，虽只是远远地望着罗鼎生，却能捕捉到对方任何细微的变化和反应。

可罗鼎生身上发生的，又绝不是用细微二字便可形容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孙庭江，用了幻象二字来形容。然而这被认为是幻象里发生的一切，胖瘦老头却也正在从头到尾的亲眼目睹。

没有忽明忽暗，不曾扭曲变形。

极其清楚。无比直观。

罗鼎生失去的双臂，真的在重生。

可在胖瘦老头那敏锐到可捕风捉影的视界里，重生而出的，却又根本不是什么全新的双臂。

细细看去。

那是远比双臂更粗壮，表皮光泽油亮，宛若蟒蛇状的东西。

“这。。。这是。。。”，胖老头拼命瞪大了眼睛，眼球都快被推挤出眼眶之外。

“兵器？”，瘦老头阴沉着脸，看起来比胖老头要冷静许多，可眼角，却也正在不自觉地抖动。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胳膊又长出来了！”，胖老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会吗？”，瘦老头喃喃道。

“妈的！这话什么意思！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可曾见过谁的手臂断了还能长出来？”，胖老头无名火起，大声叫骂道。

“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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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嘛！那明明是两条粗鞭子，这家伙的刀法实属一般，现在又想换成鞭子试试。”，胖老头还想挤出微笑，最终却只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手呢？”

“已被我们削掉了。”，胖老头说着，低头向脚下看去，他自己方才削下来的右臂，依然躺在那里。

“那他如何拿得鞭子？”

“这。。。。。。”，胖老头继续瞪着他那俩眼珠子，继续捕捉远处罗鼎生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方纹丝不动，两条蟒蛇状鞭子自肩膀一直延伸到地面，其长度已远超罗鼎升的身高，更呈现着一种自行慢慢摇曳的状态。眼里所见，确似手持双鞭，可又看不到手，瞧不见臂，那鞭似就是臂，臂似就是鞭。

“不，那绝不是手，可如果我们看到的不是幻觉，那又绝对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胖老头慢慢说道，脸上爬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血呢？”，瘦老头问。

“是啊！血呢！为何他断了双臂，却没有流出哪怕一滴血！”。

“会是幻觉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万一这洞里有什么能致幻的毒性空气。。。”，胖老头环顾四周，观望着陌生又奇怪的绿光洞体。

“若不是幻觉呢？”

“那就权当是他新长出了两条蟒蛇一样的手臂吧。”

“只是两条吗？”，瘦老头的声音，带着颤抖。

只是两条吗？

何止！

就在胖瘦老头议论那从罗鼎升断臂伤口处新生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何物之时，自其左右肩头，冲破衣衫，又各冒出一条同样的东西，粗壮，油亮，如蟒，慢慢在半空中摇曳着。

“一个人，到底有几条胳膊？”，胖老头问。

“两条。”，瘦老头答。

“那他长出来的四条，必然不是胳膊了？”，胖老头扭头望着瘦老头，再问。

“到底是几条？”，瘦老头也扭头望着胖老头，问道。

胖老头一怔，再把视线回到原处，却发现虽只是这么扭头的功夫，罗鼎升的身上，竟又生出四条来。

在幽幽绿光的映衬下，在一个既不算高，更不算胖的躯体之上，却拥挤地盘踞着八条堪比人之大腿粗细的蟒状物，这前所未见的景象，只让半生游历江湖、见识过无数奇人奇事的俩老头，瞠目，结舌，无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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