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诡事

这一刹那，萦绕在所有人心头的关于那个人在哪里的疑惑，终于解开，可此时此刻的解惑，似也完全无助于扭转庙内之局势。众人喉咙里有嘶喊，眼睛里有杀气，手里有刀，枪，剑，心里有守护将军的决绝，他们调转脚步，奋力扑向那血影。然而这些抛开生死一心护主的战士们，却在刚刚转过身，刚刚迈开脚步，刚刚举起兵刃之时，手脚忽而又变得松软无力，兵刃竟纷纷落下，宛若被使了什么巫术。可苗立江看得真切，那不是什么巫术，那是巫术一般的身法和剑法，众人刚欲起势冲向血影，血影却已闪至人群腹地，矮小的身形穿梭于胡乱挥舞的兵刃中，闪转腾挪间，寥寥数剑，剑剑穿心封喉却又不与任何兵刃发生任何碰撞，那精确到分毫的出剑时机和角度，只让放出的每一剑在收势时，皆能带回些许东西，或是喉咙上的血，又或是心脏里的红。

视野内这番景象，致使苗立江浑体上下之关节肌肉乃至皮肤皆瞬间拉扯至一种极致紧绷的状态，继而单脚发力，整个人便弹射而出，他并没有扑向人群，以阻止血影对属下们的吞噬，他只全速扑向了霍林山。可即便苗立江已是这般坚决地二选一，即使他扑出第一步时，绝对比血影更加靠近将军，却在距将军尚有三步之遥时，已感知到血影正从身旁闯入自己左侧的余光之中。这便意味着，对方的身法速度，实远胜自己，更意味着，方才所有试图扑杀血影的战士们，只怕已全军覆没，苗立江心头顿时涌起层层悲凉之浪，手中铁枪亦随势刺出，枪身上灌注着他的全力，更倾泻着恨与悲。而血影要面对的，不止侧向袭来的枪势，还有迎面奔来的两个人，这二人本是护在霍林山身旁的三人之二，血影突现来势凶猛，三人默契分工，其中两人全力迎前，余下一人则带着将军快速后撤。扑前的二人一刀一剑，配合着苗立江万钧之势的铁枪，汇合成三种不同方位和方式的杀力，誓要阻断那血影的奔袭。也直至此时此刻，苗立江方看清这个一直以来不露痕迹、只能在自己脑中不断揣摩的敌人——身形短小如童，五官成熟丑陋，本就异类的外观，再加上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黑马血污，活脱一个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鬼怪。

如此情形之下的首次碰面，虽说触目惊心，但苗立江对这鬼怪现身前的一系列揣度，似也猜中了十之八九，比如对黑马的果断射杀，及时中断了对手藏匿式杀人的策略，比如从竹篓和剑伤猜测到对方可能是一名身材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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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剑客，并联想到那个江湖盛传的侏儒杀手，再比如中途及时改变的攻防策略，更是直接逼其主动出击现了真身，然则即使穷尽了苗立江所有的思索和判断，他也想不到对手从竹篓逃出后，竟径直钻进了马腹之内，想那马腹之上的口子，众人皆以为是划破竹篓所连带出来的剑伤，却不曾想，那恰是侏儒主动之所为。众目睽睽之下，安然藏于众人脚下，这份超脱寻常的谋略，实在是可怕之极。

可这堪称至极的谋略，与他接下来所展示出的怪异身手相比，又似乎算不上什么了。一刀一剑一枪的迎面围攻，虽已释放了三人十成的武学修为，却只因对方轻巧地扭动几下身躯，便尽数扑了个空，那躲闪的姿势步伐看似丑陋滑稽，实则无比的简洁有效，而侏儒的剑，就沉稳地躲在那丑陋和滑稽之中，内敛得毫无气息，收藏得了无痕迹。他仿佛极其厌恶出剑，更厌恶与对手的兵刃产生对碰，苗立江与两个属下的每一种兵刃的每一种角度的每一次攻击，根本无法沾染到对方的任何皮毛，更无法接触到他的剑刃，所有的招与式，皆以落空而终结。

三人看似以多欺少，却始终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裸露感所笼罩，藏于对手怪异身法之中的剑，仿佛时时刻刻都会刺出致命一击，可又偏偏等不到那一时那一刻，攻而不成又无所守，以至于手里的兵刃，都变得异常多余。这种诡异的无所适从感，绝对是苗立江和他两个属下此生第一次体会到，而当三人尚不知如何摆脱这感觉时，侏儒的剑，终于出来了。每一剑皆是直挺挺地刺出，银色的轨迹，不带任何的弧度和曲线，只如凭空生出的一根银针，精确地扎进对手最薄弱柔软的缝隙里。也直至冰冷的剑尖接触到苗立江的体肤时，苗立江才意识到，原来剑还能以如此角度和时机刺出来，更恍悟到侏儒之前所有看似随性的扭动和躲闪，只怕皆为一种精心之设计——躯体的扭曲，脚步的腾挪，有意无意间诱导着三人的移动路线和兵刃的挥舞角度，最终形成了可以为其所用的出剑缝隙，以刺出瞬间可以剥夺所有生机的剑式。

而护着霍林山节节后退的那名属下，则亲眼目睹了血影与苗立江他们短兵相接，目睹了血影躲闪一刀一剑一枪，目睹了血影冷静地刺出三剑，目睹了一死一重伤，即使伤势最轻的苗立江，也瞬间失去了至少五成行动能力，更令其胆颤的是，所有这些过程的耗时，却只够让他俩往后退七步，待退至第八步时，血影已迎面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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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大喝一声，右手提刀迎前的同时，左掌暗使柔力，将霍林山继续往身后的方向推搡，将军大伤在身，即使那推过来的力道已相当温和，却依然不自主的踉跄几步，最终仰面摔倒在地，手里本就握不紧的佩剑，也随之脱手而出。好在背部落地的位置，恰巧是那两个乞丐酣睡的地方，霍林山的躯体，又恰巧正砸到其中一人的身上，被砸之人也不知喝了多少，这般冲击都没有被惊醒，反倒是另一个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接触的乞丐，忽地站起身来，更快速上前一步挡在霍林山的正前方，双眼睡意惺忪，双腿微微弯曲，手持一剑，竖向而握，摆出一副迎敌的防御剑势，那剑，正是霍林山方才掉落的利刃。

目标已近在眼前，血影的双目射出异彩，方才那冲过去的属下，已被他一剑穿心，冰冷之刃沾染着尚且温热的鲜血，折射出藏不住的凶光，侏儒身形不减速，看似意欲与乞丐正面碰撞，却在与之无限接近时，忽地右腿向右横跨一步，右脚着地瞬间，又发力向左推动身体，这向右虚摆实则向左挺进的飘忽路线，成功地将乞丐诱至身体左倾，倾斜的身体后面，实实在在的露出了霍林山的真身，侏儒擦着乞丐的身旁略过，剑随势刺出，依然是银针般无曲无弯的笔直轨迹，直朝着霍林山的喉咙而去。霍林山双手撑地而坐，身无寸铁，眼看着剑刃已近在咫尺，不远处的苗立江侧身躺地，捂着肚子上刚刚被刺出来的血洞，却看到被侏儒虚晃至身体左倾的乞丐，竟以左脚为轴，顺势左转一周，手中之剑同样朝着霍林山刺出一道银针般的轨迹，两根银针，在距离霍林山的喉咙仅仅分毫之处相遇，相碰，瞬时炸出一声刺耳的尖响。精心设计的要命一剑，竟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乞丐，以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生生阻止，侏儒着实有些吃惊，但多年的剑刃舔血经历，早已见惯了各种突发状况，再波澜起伏的心绪，也能在眨眼之间平复。被乞丐弹开的剑势，只消一个平滑过度，便又向着霍林山的眉间刺出，这一剑更狠更快，却不想乞丐的剑，竟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直奔自己的腋下而来，那剑也很快，快到连侏儒自己也无法精确估算，是他的剑先抵达霍林山的眉间，还是乞丐的剑，先刺入自己的腋下。权衡之下，侏儒只好强收剑势，这电光石火间的两个回合，也让他彻底断决出一个事实，眼前这个乞丐所身负的武学修为，绝非庙内那些战场经验多过江湖经历的将士所能相衡，这是一个真正的用剑高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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