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长白山可谓是人兽绝迹。

一日前，小竹见木屋中的存粮越来越少，嫌弃金元宝吃得多，就让臭臭把人带走。赤岭护送着臭臭他们到了一处安全的山洞里，就折返了。他已没有兴趣知道臭臭会对金元宝做什么了，从他利用老鬼的那一刻起，他对于这个孩子，始终是抱有一丝戒心的。

天黑路滑，从木屋里照出的晦暗灯火，却让赤岭感到十分温馨，如果没有意外，再过几日，他们就要启程回大明了。家。无论在哪里，都是让人想起来就妥帖暖心的。

回屋进门，他脱掉了厚重的皮靴，打了一盆水，把肿胀的双脚泡进热水了，顿时觉得浑身舒爽了不少。

“石头，你是怎么看出君德来的？”眼睛已经复明的老鬼这几日就窝在炕上懒得动弹，小竹若使唤他干活，他就一个劲儿的喊眼睛又疼又痒，佯斥小竹破坏他的复明大业。

小竹冲他呸了两声后，无奈老鬼不动如山，深觉自己的脸皮修炼的还不够厚实，于是乎，加紧练习自己的武力，说来也神奇，短短几日，便有如神助，好似突飞猛进了不少。

“难得，你想明白了。”赤岭有点欣慰，又有点惆怅，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我们三人里，你是最细致的。原本，你对君德的话，我是深信不疑的。只君德走之前，告诉了我一件事。所以我日思夜想，觉得你也没抓到他的把柄。”

赤岭轻笑，坦然地说：“的确，那小子说话句句缜密，神态自若。我那句话只是诈他一诈，若他抵死不认，或许我也有七分信他。好在，他的良心，还没真正坏透去了。也好在，他年纪尚轻，愿你我此番对他的教诲有用。”

“那你还让他来替你保守秘密？”老鬼斜了赤岭一眼。君德走前，悄悄在他耳边告状，说是石头叔叔在长白山深处发现了一座古墓，叮嘱他不能告诉他们。

就知道那小子信不过。赤岭暗暗叹气，解释道：“在采药材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如今天气不好，也不知道那墓有没有被人盗过，何必拴着命去找那些身外之物呢。”

“非也非也，或许我们还真得往长白山深处走一遭。”小竹手里捧着那本《楚巫咒术》，刚好翻到了画有九凤困图案的那页。

老鬼机灵地翻了个身：“你是说，我们不用靠着屈家的咒术，就能自行解了？”

“应该是。这几日，我把书中没有看明白的地方做了些标注，你知怎地？那些我读不通顺的文字，组合起来竟指的是不咸山密林。据《山海经》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不咸，有肃慎氏之国。’这不咸山，也就是今日的长白山。你再看下一句，九凤困可解。说得不就是在长白山密林深处有草药可以治愈九凤困嘛。既然解药就在眼前，你们也不必千里迢迢赶回屈宅受他们的脸色。”

老鬼没有说话，用眼神询问赤岭。

赤岭自然是有顾虑的。如今大雪方停，不说长白山，就是从他们这木屋外的雪都足有半人高了，此时出去，风险极大。此外，叶赫那拉·金元的消失，肯定会令这里的满族人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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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近巡逻的卫兵人数和次数中就可以看出来。更何况，他们还是萨满一直在寻找的人。

“思来想去的，你们的不想解了？要知道，不去长白山，那只能回屈宅去了。”小竹不明白，有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石头为什么还瞻前顾后的。

“去自然是要去，解也是要解的。只是，怎么去，去哪里，我们都要好好看看。你这书上还讲了别的吗？”

“还有位置，可能写这本书的人是在这发现的。”小竹指了指书上圈出来的地方，赤岭一瞧，目光就冷了下来，果然是在那座古墓附近，难道这之间还有联系？

“如果是草药，应该会有药名及性状的注疏，再不济的，依样画葫芦也成，怎么就偏只是个地点，难不成能解九凤困的就是这块地？”赤岭把他的疑问抛给一旁的老鬼。

老鬼迷茫地摇了摇头，枉他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走了江湖才发觉最实用的还是农具医书，一能吃饭，二能治病，只是这九凤困世间少有，他孤陋寡闻，不能妄下断言，只好依着经验说：“不管是什么能解，去了这地，弄弄明白也成。”

“今日夜深，积雪厚重。大家整顿行装，明儿个一早我们就上山去寻药。”赤岭说完，就开始收拾。他的东西很少，两身换洗的衣裳，一双鞋，一包碎银，一个水囊，还有一把剑。包裹小小的，摆在身侧。

小竹挠了挠头，其他的东西她都好装，当时从石头那诳来的五身旗装，若是装走了，她不得累死，若是留下，那又太可惜。她当即决定藏在这屋里隐蔽之处，待从长白山密林回来后再放进箱笼，运回大明。饶是如此，她拾掇了一炷香的时间，安置了个鼓鼓的包裹，带着笑，爬上了温暖的大炕。

凛冽的寒风在窗外呼呼吹着，灶膛里的柴火还没燃尽，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小竹侧身盯着黑漆漆的墙面，那儿有她刻过无数遍的一个字：祁。

因是写了又写，这字现下看来，已是一团乱麻。偏小竹伸出手指，能够一笔一划地认出来。木屋里逐渐安静下来，老鬼的鼾声也渐渐有了节奏。小竹只觉得四下祥和，心中安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竹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屋外有异响，急急地推了把老鬼，压低了嗓门：“有人，快起来。”

老鬼惊醒，又叫醒了赤岭。

此时小竹已经穿好厚厚的外裳，手持降魔杵，来到了门边。刚一靠近，就是一股刺人的烟味袭鼻，她被烟雾冲得咳嗽连连，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让自己不至于吸入更多。

谁在深更半夜来木屋放火？如此重的火油味，是担心这寒冷的天，放不起一把熊熊的烈火？小竹退到屋里，见老鬼和赤岭都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杀出去？”

“黄雀在后。”赤岭示意小竹和老鬼跟自己走。对方兴师动众地来这偏远的地方放火，定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他们毫无防备地烧死在屋里，就省事。若是他们警觉之下冲出门外，箭弩和鸟铳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三人下了地窖，逼仄阴寒的地方，冻得他们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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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地抱成一团。

小竹吐了口气，若是她能看见的话，定然感叹自己比《洛神赋》中所写的还厉害，人家是吐气如兰，她是吐气如霜，美如冰晶。

“他们进屋了。”赤岭听得清楚。看来他还是估计错了，这群人，是打算用烟把他们熏出去，没有成功，就索性进屋杀展开杀戮了。

“都检查仔细了，要是这趟空手而归，就小心你脖子上的头。”一个嗓门洪亮的声音高喊着。

一阵锅碗瓷碎，跌宕起伏，小竹握手成拳，不知不觉，掌心都嵌下了半圈的指甲印儿。这虽是个破败无人住的木屋，而他们呆的时间也不长，但却是她生平除了项城最喜欢的地方了。这里的隆冬静谧又绚丽，什么烦心的事儿，躺在大炕上，喝一碗暖暖的茶，就都能平心气顺地给解决了。这帮人，敢抄她的家，过会可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老鬼的心，在滴血啊。这些日子，在此地他可是从好多农户家里收了些看似不起眼的古董，就等着回大明转手一卖，捞个一笔。头顶上的人肯定没这眼力劲，把他费了姥姥劲弄来的东西都毁了。此时他的脸色，已是十分难堪了。

“爷，都找过了，没人。这炕头还是热乎的，想来他们是听到风声刚逃不久。你看，这里的衣服都还来不及收拾哩。”

“这天寒地冻的，谁知道我们今夜会来。”大嗓门停了一下，环顾了他带来的兵，“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你说，他们有几个人？”老鬼眼前一片黑，挨着赤岭问道。

“外头不清楚。里头估计就六七个。”上面的脚步声很凌乱，赤岭数了好久，才确定了大概的人数。

“才这几个人，都不够我打的。”小竹轻蔑地一笑。

“爷，老爷叫我们赶紧回去，发现六爷了。”突然，一个小兵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那死小子去哪里鬼混了。”大嗓门不屑地问。

“六爷死在了董鄂家的庄子上。”小兵惴惴不安地回答。

“六弟！”大嗓门哀嚎一声，继续吩咐，“你们几个留下来，剩下的都和我去董鄂家。”

随后，一阵阵踏地的声音传入耳膜，老鬼听得后怕不已，这外头是布了个骑兵军队啊，幸好方才听石头的话先躲了起来。

“是真是假？”小竹听上面的动静小了起来，唯恐这又是他们的计策。

“迟早要被发现，就趁现在一搏。”赤岭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在人数上是绝对占优势的，只要肯花功夫，他们三个定会被杀。如今天赐良机，还不抓住，难道还等他们回来？

赤岭侧耳听了一会，估摸着他们还没有发现灶膛这里的地窖，轻轻推开了头上的暗格，往外一探，一个正在水缸旁喝水的小兵与他四目相对。他抽身而上，在那小兵刚喊出：“在这”的同时，扭断了他的脖子。

这光景，赤岭已经把屋里的情况看得七七八八。屋里共有六个人，死了一个在他脚边，还有五个人，有三个是有鸟铳，另两个是两把长矛，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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