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

潘励经商是能干的，习武却不行，这也是为何他从小被潘勤欺负的原因。

一敌二，毫无胜算，他却还是迎风准备战斗。

小竹收回了眼，暗骂一句：“呆子，偷偷溜回潘家，吓死他叔。吓不死的话，慢慢收拾了也行。”如今这样子的死而复生，不就是白白送命嘛。枉她还以为他假死，打算伙同仆人杀了这看似软弱无能，实则心思深沉的棕帽子呢。

“听你的语气，打算救他？”老鬼站得有些累了，扭了扭脖子问道。

“关我何事。”小竹抬头看了看天，阴沉阴沉的，“再不走，要找不到今晚避风的地方了。难不成，你还想睡蛇洞？”

老鬼一想起今早的蛇皮，鸡皮疙瘩都爬上了身。活动完身子，拉起石头打算再翻一个山头，就停下来。忽的灌进一口冷风，呛得他咳嗽不已。

待他缓过气儿来，长白山北风呼啸，挂起漫天的雪粒，他面前一派白雾茫茫。因着前些日子得了雪盲，此刻的老鬼特别谨慎，都不敢用眼过度。他心头疑惑，眯着眼望向身后影影绰绰的小竹：“是你做的？”

“老鬼，你也忒看得起我。”小竹猛一见这阵势，还以为是老鬼起阵，但他什么动作也没有，那这风雪从何而来？这长白山，委实有些奇怪。

“快走，瞧这天，不对劲。”赤岭的眼前灰蒙蒙的，好像有人影。他心里一惊，方才老鬼和小竹看戏之时，他四下探过，没有走兽，更遑论人了。

老鬼系上了赤岭递来的绳子，再交给身后的小竹：“赶紧找个地儿，不然你我都要成雪粽子了。”

危险面前，三人心齐。由赤岭打头，逆风翻过了山头，等眼前清明一片时，三人心底都泛起了嘀咕。

老鬼望着苍苍茫茫的密林，犯了怵，难怪石头不让他来这寻宝。这绵延百里的地方，叫他去哪里找墓门？

小竹眉头一挑，眼波流转，清雅的容貌即刻生动了起来，长白山，名不虚传。

赤岭眼神顿了顿，伸出左手在半空中指了指，越往后，脸上的神色越严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石头，你瞧出来了？”老鬼问道。

“这是牛眠大阵，乃我师傅平生得意之作。”赤岭想起当初师傅教他此阵法之时，千叮万嘱，人力有限，此阵若非有非常人的毅力，还是不布为好。

“牛眠大阵？我只听说过牛眠地，是说陶侃微贱时，遭遇父之丧。将下葬时，家中牛忽然走失不知所在。陶侃寻牛途中遇一老父，对他说：‘在前面山岗下看见一条牛躺在水沟中，如在那里下葬，后人可以位极人臣。’老父又指一处山，告诉他，其次是那处地方，葬之将世代出二千石的官。说完后，老父忽隐身而去。陶侃寻到牛后，就把父亲葬在那里。又把老父所指另一处算地给了周访，周访父亡后葬此处。后周访果然做了刺史，声名显赫于宁、益二州。而他的子孙三代皆为益刺史。后世遂以为葬先人于牛眠宝地，风水极佳，子孙富贵。”小竹道出牛眠地的典故，到想听听石头师傅的牛眠大阵，是何用意。

“所谓牛眠大阵，乃守护山林墓穴之阵。我猜想，方才那股子妖风，也是有人起阵，想要警戒我们。我师傅年少时，才华横溢，他与牛眠地中悟得阵法，遂命名为牛眠大阵，专为守护风水宝穴。你看这个老阴吉穴，坐坤向艮，右水倒左出癸方，艮上有砂惟案山，坐坤申方顶龙，如葬，即为得位。其后人，定是富贵绵长，人丁大旺的。”

老鬼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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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露出羡慕之情：“既然是你师父的阵法，那你肯定会破这个阵，对吧。”

赤岭苦笑着摇摇头：“能让我师父布阵的，不会是一般的人家。这个牛眠大阵有两处精妙。其一，这个阵法是需要守墓人的，只得找到正确的守墓人，我才能够破阵。不是一般的人家，会让你动祖宗的风水吗？”他拍了拍老鬼的肩，决心断了他的念想，“其二，此阵与墓穴相辅相成，若是你强行破阵，墓穴宝顶会破裂，与之玉石俱焚。”

“你这牛眠大阵，听着厉害。我看，却着实不好。一来，守墓人终有一代不愿意守墓了，或者监守自盗。二来，若是不知情的，闯了此阵，那墓主人不是在地底下白白受了冤枉？”

老鬼听了小竹的话，连连点头，试图让赤岭来解释一番。

“既是我师傅得意之作，他又怎么会想不到。此阵在平时，你是找不到的。就连我，也是才发现的。小竹说的守墓人，我来讲讲，守墓人须得是墓主的嫡系，若一代而亡，那这个阵你永远也找不到了。到了这个墓地，你会发现古墓，但是你绝对是找不到入口的。这也是为何当初老鬼要来，我回绝他的原因。当我与臭臭偶然发现的这个墓，而我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因而我并不主张来此。若像你所说的，监守自盗，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万一生出个不争气的守墓人呢？我师傅也早早地杜绝了这种情况，守墓人只懂如何维护阵法，师傅不会教他如何破解阵法，所以要是他强行入阵，也是没有好结果的。从今日之事来看，此墓应该是承嗣下来，尚有守墓人在。所以，我们运气还不错，能够听听我师傅当年在这布阵的事。”

“原来所谓的牛眠大阵，就是一个双份保障啊。”小竹觉得真是费心又费力，死都死了，草席一卷，黄土一抔，入与大地做春泥，何必劳心劳力地和盗墓者斗智斗勇，死也死得不安生。

要是老鬼听到小竹的心声，定是吐血三升。视死如生，他内心还是很向往这牛眠大阵的，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金漆乌木棺里，庇佑后辈富贵无双。

“恩，可以这么说。”赤岭一笑，小竹总是能抓住重点。当年师傅就是感慨一处牛眠地的风水被人破坏，大感可惜，就试图自创一个阵法，能够让宝穴藏在阵中。不破阵，则百世积福，破了阵，就共沉山河。

换言之，墓主，就是死，也得牢牢地占了这块地。

真真是个无耻又脸皮厚的主意，不过，为了死后得享哀荣，也是费尽心思了。

讲了一会话，走了半程，待赤岭他们到山腰时，再去找那牛眠大阵时，已如大海捞针——无出去寻。

老鬼叹了口气：“做人不能贪心了，我此番只求除了九凤困。”他又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得了自由，再去山川大河处去找古墓。

明白就好。赤岭一直想劝老鬼少做这营生，如今他已经是衣食无忧，何不好好享享清福呢。若他喜欢秀青山，赤岭愿意给他盖屋围地，若他喜欢游历山川，那他也愿陪他纵马人生。

冬日苦短，等他们走到山脚时，天色由明朗转为墨色。阴冷的山风，野兽的虎视眈眈，让三人一致决定找个地方休息。这一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五脏庙早已从战火轰鸣转为偃旗息鼓了。

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老鬼发现了一个洞穴。黑色的岩石约莫有一人高，支撑起了拱洞。洞穴很深，从里面吹来的风潮湿阴冷。老鬼拾柴火，赤岭打猎去，小竹捧着积雪，熬煮出一锅热热的汤水来。

炊烟袅袅，三人吃饱之时，地上多了四条鱼骸和一堆兔骨。

老鬼吃的油腻，捧着木碗喝着汤，刮刮肚里的油水。眼神一瞟，咦，洞穴口怎么有个人趴着？

“石头，你去瞧瞧。”老鬼用手肘戳了戳赤岭的背。

赤岭站起身来，拿起一根柴火，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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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用柴火在那人脸上照了照：“是黑帽子。”

此时的黑帽子的帽子早就不知道掉到了何处去，他在大风雪的迷雾中，兜兜转转，躲过了四叔，却迷失在这山林之间。气竭之时，他似是闻到了柴火香味，一路闻着味寻了过来，找着找着，就昏了过去。

三人心照不宣地将他拖进了洞。老鬼检查了他的伤势，让他再一次的感叹老君，要不是有身上的软甲，这家伙估计早没命了。赤岭把今日翻山时采的草药碾碎，为他敷在伤口上。

小竹递给了他一碗汤，她是不会喂的。黑帽子自己也吃不了，于是就由老鬼撬开了他的嘴，一口一口地喂，可怜了黑帽子，吃一口溢半口，一碗汤喝下去，真正进肚的少之又少。

能做的都做了，黑帽子安安静静地靠墙倒着，除了面色上的痛楚，倒像是睡熟了似的。只有赤岭知道，这人浑身热得发烫，要是这烧降不下去，不死，人也会烧糊涂。正当他换了第二条冰冷的汗巾时，忽然从洞口跑进来一个人，直直地盯着黑帽子，眼里的泪簌簌地往下掉。

这又是演的哪出戏？小竹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一头柔顺的棕黄色长发被发带简单地系在一起，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如蝴蝶扑翅般美丽，更让人心醉的是她的一双眼，比长白山碧蓝的天空还要深邃，比天池的水还要清澈，仿佛一望，就要掉进她的眼波里去。

她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她是异族。瞧着她眼里的情意，小竹怎么能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地望过他。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从赤岭的手里拿过汗巾递给这个姑娘：“他发了热，你来照顾吧。”

姑娘一怔，接过汗巾，道了句：“巴尼哈。”

“她说谢谢。”老鬼心头一松，这姑娘会说满语就好，要是讲一串异族话，真是要急死个人。

黑帽子一时也醒不过来，赤岭他们三人就结伴到了火堆的另一侧。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在此地？”老鬼抓住机会，小声嘀咕给赤岭听。

“我觉得，她本身就住在这。”一路行来，除了黑帽子这群人，都没有看见别人，凭空出现的这姑娘，很可能是原来就居住在长白山密林里的。

“那她，会不会是？”墓主的嫡系后人。老鬼用眼神扫着对面的两个人。这黑帽子眼瞅也有三十了，这姑娘却还只有及笄的模样。从年纪来说，与其说是夫妻，还不如说是父女来得更合适些。只是，从面貌上来看，两人是绝不可能有血缘关系的，一个是异族，一个是妥妥的东北汉族人。难不成，是外室？啧啧啧，能让外室甘心住在深山老林里，也是有本事的。就在老鬼心思转了几个弯的同时，听到一旁的赤岭肯定地说了个是。

午后还说要找墓主后嗣，这晚上就自动送上了门，这天降的惊喜，真是来全不费工夫。老鬼喜上眉梢，就被小竹狠狠地扯了块肉，痛得他满脸的褶子都缩向脸中，活像个华亭县出了名的灌汤包。

赤岭低头一笑：“你莫要想着去找墓，我瞧这姑娘性子厉害，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指了指后背。

老鬼当即如醍醐灌顶，用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千万不能被金钱迷了眼，九凤困要紧，九凤困要紧啊。可是，他还是不舍地看了一眼姑娘，随后背过身去，默默地念着《道德经》，试图让自己清心寡欲些。

小竹背过身去，用衣服裹住了自己，微微耸动的肩出卖了她此时的心情。

赤岭靠着墙，把剑放在脚边。细细听去，洞里深处呜咽的风如泣如诉，好像还有河水流动的声音，只是并不真切，他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有流水。不过这也不重要的，他的腿肿胀发酸，提醒他经过一天的劳累，该歇歇了。

可赤岭却精神的很，或许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往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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