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即来

苏桓坐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朝着西北方向的雨花村行驶而去，他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是需要好好捋一捋最近发生的事情。

在苏桓管理半个月的城南大院总体上来说没有出太多问题，但是每件事都是比较忧心的。城南综合大院那么多产业，单供应的问题就有很多隐患，主要问题是现在物资已经出现短缺了，并且有些物资的物价涨得飞快，尤其是粮食和生产物资涨了三四倍。

原先五文钱一斤的高粱，如今涨到二十文了，差不多涨了四倍！北方的松木和一些硬木原材料也开始涨价了，基本原因是运输受到战事影响。今天他刚收到朝廷的邸报，北面战事开始了。黄河以北的周军把大梁水师打败之后，现在周军屯兵三十万，将整个济南城围困得水泄不通！拿到邸报的时候，周国军队攻打济南府城已有四天了！

苏桓现在是非常理解王明的焦虑，内忧外患，诸事不顺。虽说王明在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将城南这一带发展到如此繁华，布局之广真是让人十分钦佩，亘古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在这么短时间内发展出如此强大的商业帝国。但，这里面每个项目都会面临随时停工的风险，停工代表着没有收入，代表没有资金继续运转而轰然倒塌。

苏桓佩服王明的融资和商业手段。能通过一个小小的对赌协议，三个月左右就能让一家濒临破产的酒楼给起死回生，并且还能做到整个江宁城的第一名楼，眼花缭乱的菜系，还有上门配送服务，这种商业手段是苏桓闻所未闻的。

这些天来，苏桓的脑袋每天都是混沌的，一天天忙得应接不暇，不是接待各方面来的贵客，供应商，就是接待四面八方来的商贾。接待周国，吴国，西夏等国的酒商，大车的商贩。要么就是各厂的领导解决原材料的问题，他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多天才知道王明平时是多么不易。俗话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大院里的财政并不富裕。可是王大人会作，一口气建了那么多厂，全是吃钱的机器不下蛋的公鸡！

大车停下，苏桓已然到了雨花村的王宅大宅门前。下车的时候见到过来的还有三个骑马的军士模样，他们穿着粗布衣衫，头戴方巾，身材魁梧，左腰挂制式腰刀，右腰部别着一把若隐若现的黑黝黝的短柄火铳。三个人为首的一个年轻汉子显得器宇轩昂，身材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身手。

三人跳下马，很明显他们是乡兵骑哨队的，从刚毅的脸上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不见丝毫疲惫。苏桓朝着三位拱手作揖，微笑道：“粱队长，好久不见，您也是大人所邀而来？”

梁超驻足，拱手抱拳道：“苏先生好！是的，大人有事相招，特意赶来复命！”

二人同时见面一阵寒暄，二人一文一武各司其职，两人一前一后客套相互推让中走进了王宅。

等二人到了王宅后院的时候，王明已经等了大约大半个时辰。一个在城南外综合大院，离这里有大约雨花村大约有十余里，另外一个在城西周家对面的酒楼里常驻盯梢。等到王铁柱来回奔走喊人过来议事就花费了大约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小时。

这个时代最快的交通工具只有马匹，其次是马车、牛车和船舶。最流行便捷省钱的交通工具依旧是十一路车，靠两腿走天下，走到哪里都不怕的大有人在。

王明先召见的是苏桓，苏桓进去书房之后谈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出来，这让在偏厅里在喝茶等候的梁超，喝得一壶又一壶茶，害得跑茅房都去了几次都不见人出来。

王明见到苏桓的时候，苏桓一副憔悴面容，脸色苍白，犹如抽了大烟一般睡眼惺忪，满脸无精打采的样子，王明惊奇道：“才几日不见，你怎变成这般模样？”

苏桓皮笑肉不笑拱手作揖道：“大人，您真是不容易啊，手里那么多产业，每一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让学生疲于应对，诸多杂事让人有些精疲力竭了！”

王明听苏桓在自己面前诉苦，不由呵呵一笑：“哈哈哈，你有情绪，你是不是埋怨我把你丢到坑里了？”

苏桓忙起身恭敬，解释道：“不敢，不敢！学生终于体会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要髓了。经过这十多天的磨合，知道大人这一摊子有多少人情世故，也让学生知道之前的见识过于浅薄了！”

看着苏桓真诚的样子，王明心中很是满意。苏桓这样的状态说明了他是一心在处理事情，是个能做事的干吏。王明创业初期自然是不需要夸夸其谈，空谈误国的人，要实打实地去解决整个产业里面问题之人。

“说说吧！是什么事情难住了我们的苏大才子了？”王明看着苏桓戏谑地笑道，顺势把桌上的果脯盘子推给了苏桓身边。

苏桓毫不客气地拿起一颗盘中的三角带椭圆形的杏仁，放在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顿时满口杏仁清香扑鼻，随之口中的咸香又有些干燥。苏桓一路上赶过来也没有饮茶，顿是觉得口渴。

王明看出了苏桓的窘迫，顺手拿出空杯茶盏，从青花瓷的水壶中倒满了茶水。茶水原本是开水冲泡的大叶凉茶，平时王明在书房一坐就是半天，丫环们免得随时要过来加水，就用了省事的法子。在一个大茶壶里放上茶叶，加注开水，一壶大约有后世的四升水。这样就可以管王明一天的水量了，平时王明用脑子比较多，以免丫环加水打扰到老爷的思路，这也是被骂过多次总结出来的经验。这样一来王明被干扰的次数就少了，也就不骂下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色青花瓷壶中的水已经变温了，此时饮用正好。苏桓端起茶盏不露声色的小呡一口，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自己的窘迫，嗓子里的干燥随着茶水的引入顿时就变得清爽无比。只是果盘里面的干果，苏桓再也没去看一眼。

“城南大院基本就是这些事，银子、粮食、原材料、铺路、成衣铺子、招兵和造船的事情，但没有一件是省心的！对了，大人！今日杭州发来的邸报，北方周国军队对济南府攻城了！邸报拿到的时候已经过去四天了！”苏桓捋了捋思路缓缓地说道。

城南大院的事情王明自然是知道的，银子经常会短缺或者是周转不开，后来通了水路，酒厂的酒就可以四处卖，就能缓解资金压力。大车厂这段时间销售订单都要到半年后了，也是能收回一些银子的，只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酒楼的生意都是现金流，一个月就几千两银子的收益，远不能和城北的朋来酒楼比，当然开了城南和江边的酒楼之后，城北的酒楼生意也有一定影响。以前一个月做一万二千多两的，如今只能做到九千多两，比以往下降了约二成。其他产业比如军服厂、军械厂、家禽厂都是吃钱的货，没有发展到一定规模，赚钱是不可能的。

大车厂的材料自然是铁、煤、木。大车厂缺这些原材料，军械厂肯定是缺的，军械厂如今要生产万人敌、手铳、铁甲、遂发铳，时时刻刻都是需要铁和煤的。而这些物资基本都在北面，山西的煤，武昌府的铁。如今北边有战事，煤是很容易短缺的，同样价格也是翻倍上涨。

说到底，都是归根结底就是没有形成产业链的闭环。所有的原材料都是随着市场变化而随波逐流，这是作为商人来说是不可控的成本，自然利润也会受到影响，王明很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这些生产资料是需要牢牢控制的。而王明所经营之地也只有江宁县这一城而已，要什么没什么，只有一些嗷嗷待哺的闲人，许多事情是力有不逮。

王明在心中思索一番，没有多少兴趣关心城南大院的事情，城南的事情大部分都在掌握之中，基本是能解决的。目前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北方战事。王明很担心周国军队打下济南府，然后三路大军南下，首当其冲的是徐州、江淮等地，其次就是扬州、江宁、镇江。如今王明手里的三千乡兵是无法和周国军队的三十万铁骑抗衡的。

你说大梁六十万边军都拦不住，靠王明乡兵团练来顶住周国铁骑不是一句笑话？

“邸报给我看看！”王明看了看苏桓道。

苏桓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褐色牛皮纸袋，纸袋中取出一张黄色绢布。王明展开邸报看到兵部发文谴责，各府拥兵自重，不顾大局！济南府被围，兵部要求周边周府支援，而济南府附近各地州府拥兵自重不敢前往增援，唯恐被围点打援。各州府的将领皆是以自己城防任务繁重无法派出将士支援为由，拒绝兵部的军令。

王明越看越气，堂堂泱泱大国文官贪财，武将怕死！驻守黄河边的三府六十万驻军竟无一人敢战。同时河南府、大名府也有周国的分支部队围城，没有任何一支部队敢于与周国大军野战，大部分都只是依城固守，固守待援。

王明看着邸报面色凝重，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内心沉重地感慨一句：大梁要完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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