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斩九重天

陆尘话音刚落，屋外响起哄堂大笑。

有人长期出入这风月楼，估计与洪教头关系也是不错，此刻出言调侃道：“莫不是跟咱们楼里的姑娘相处，脂粉气嗅得多了，洪教头也快变成娘们儿去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洪教头只管朝我老罗家里传信儿，我老罗第一个光顾洪教头！”

“洪教头，这你都能忍？不上去给那俊公子两拳都对不起你胯下那坨东西！”

这群嫖客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逛惯了青楼，此刻在青楼中搂着姑娘小腰看人打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小子找死！爷爷今天就让你彻彻底底变成娘们儿！”

洪教头眼睛瞬间红了，捏起拳头朝那年轻人砸去，在他身后，四五名大汉也一拥而上，显然是觉得跟这种人没必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乱拳砸上去，尽快收拾了事。

陆尘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丝毫动作，脚下拧动，任由这一拳从眼前掠过。

一击不成，洪教头改拳为抡，轰向陆尘面门，陆尘身形后仰，轻飘飘避过，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他身子往左边一靠，肩膀结结实实撞在洪教头胸口，这足足比陆尘高出半个头的魁梧壮汉顿时噔噔噔往后退出几步，将身后两人前进的步子给挡了下来。

有两人避过后退的洪教头，从两侧分别杀向陆尘，一人赤手空拳砸了过去，一人拎着跟一头削尖的木棍朝陆尘刺去。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陆尘却并未急着躲避这两道攻击，反而闭上了双眼。

“这位公子看起来倒是有两把刷子。”

“那又能如何？惹恼了风月楼，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位公子那张脸倒是长得真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

“估摸着是来咱们靖水城游玩的士子了，恐怕也只是愣头青一个，听说咱们这儿青楼林立就赶来了，仗着身后家族有点势力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可他却没想过，在咱们靖水城，从来都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

“这么俊一张脸，等会儿就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真是可惜了。”

陆尘对于外面的议论纷纷充耳不闻，他深深吸了口气，那种玄奥感觉再上心头。

仿佛整座天地刹那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伴随着这口气的呼出，整间屋子瞬间明朗。

朝自己攻来二人的脚步声、衣袂磨擦翻飞的吱吱声、一拳一棍轰来的破空声、门口众人谈吐声、呼吸声、心脏跳动声、血液流动声、地面黄酒气泡的滋滋声，一切声音，皆能寻到踪迹与源头。

除却这些声音的源头被一一寻出，陆尘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静物、死物散发出来的点点涟漪。

脚下木板，破碎的酒壶茶壶木桌，身后木凳，四周房间陈设、墙壁，窗棂上的一盆兰花，清晰可‘见’。

陆尘眼睛虽然闭上，看不到茶室中的光景，但心底却另有一间茶室被构筑而出。

这间茶室内，有他，有那位嬷嬷和身后的少年，有几名教头，有茶室内一应陈设，还有茶室外的人群。

宛如复制一般。

陆尘嘴角轻轻勾动。

这种感觉太过玄妙，仿佛置身于其中，一切动静都逃不过自己眼睛。

明明来势如风的一拳一棍，在他看来却宛如蜗牛爬爬，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木棍的抖动与弯曲，拳头上的老茧与青筋。

在这两道攻击即将来临之际，闭眼的陆尘终于有了动作。

侧身下腰一气呵成，伸手往前一握，那跟木棍就仿佛主动伸入他手中一般，恰到好处。

陆尘手腕一拧，连带着握住木棍的汉子手臂跟着拧动，发出一声痛呼之余不得不撒手，任由对方夺去。

夺过木棍，他身子突然前倾，避过砸下的一拳，手中长棍轻轻一荡，便抽在了空手汉子胸口，单手持棍轻轻转动，棍头钝的一方戳中另一人心口。

二人同时惨叫着跌飞出去，在地上滑出数步距离。

洪教头等人终于回过神来，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陆尘依旧闭眼，佩剑却丝毫没有拔剑的意思，单手舞动长棍，正欲有所动作，却忽然停住睁开了眼睛，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样打起架来，确实很爽。

就在陆尘睁眼的同时，屋外忽然传出一声高呼，不知是在向屋内传递消息还是别有用意，“见过郡守大人！”

旋即便是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声音响起，“参见郡守大人！”

陆尘之所以收起木棍，正是感应到这位靖水城的土皇帝，宋章的到来。

在宋章身后，春水与少女小兰紧紧跟随。

令陆尘有些意外的是，明明听到屋外的拜见声，洪教头及其身后二人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此刻看到陆尘收棍，脸上反而浮现一丝狞笑。

陆尘皱了皱眉。

一棍横扫。

三名壮汉惨叫一声沿着来路抛飞出去，其中一人跌向门口，正好落在宋章脚下。

宋章面色冷峻。

他不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谁，但已经大致在心底猜测出了七七八八，将人选圈定在了有限的几人身上。

身后的春水二人，其实只给他带了一句话。

“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

宋章哪怕是死，都永远不会忘记，因为这句话，曾出现在他当年参加科举时，殿试答卷上。

也正是因为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让他得到了当时大秦陛下的青睐，甚至得到了陛下‘狂士’二字的嘉奖。

而当时，有资格见到自己殿试答卷的，整个大秦国上下就那么几位。

而今在大秦亡国后还活着的，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谁曾想还未进门便发生了眼前的一幕。

常年出入风月楼的他，自然认得身前满脸痛苦的洪教头。

宋章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几位护院教头在对方手底下尽皆撑不过一朝，终于让那位嬷嬷心底生出惧意，心知今日是踢到铁板了，正在思索如何收场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的拜见声让她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一场风波竟然将郡守大人都吸引来了，郡守大人一来，她还需要怕什么吗？

她很没骨气的往后迎去，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道：“宋大人，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贼人他坏了咱们楼里的规矩不说，竟然还敢出手伤人！若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敢如此对待我风月楼，那咱们楼如何能替大人护住桃花姑娘，又怎么做生意啊！”

宋章只是看了一眼这半老徐娘，望向屋内。

屋内除了几名蜷缩在地上哀嚎的壮汉外，站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身材颀长，相貌英俊，正面带微笑的望来。

宋章瞬间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人，当年首辅大人，中书令、尚书令、国子监左祭酒这些人他都一一想过，可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人是这么一个年轻人。

这个人的面容，与当年独坐龙椅上的那个中年男子何其相似？！

宋章怔怔看着，红着眼睛，嘴唇颤抖，好像要抬手，又好像要说话，却都不太敢。

平时极重言谈举止的他踉跄着跨过地上壮汉身子，就连踩了一脚也未曾在意，他的眼里，始终只有那个男子。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郡守大人在靖水城呆了三年多，哪怕出了天大的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的失态，屈指可数，甚至可能……根本没有过？

‘会不会是郡守大人的私生子？’有人不禁恶意猜想着，却哑然失笑。

这位宋大人孤身一人赴任靖水城，并无携带家眷，听说也没有家眷，否则也不至于大大方方的出入风月楼。

既然如此，何来私生子一说？

再者，这长得也不像是不是？

老妇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不到郡守大人的面容，只是能察觉到大人的临近，哭诉声更加嘹亮，“大人您可一定要给咱们风月楼做主啊！哪怕不为了咱们风月楼，也要为了桃花姑娘……”

“让开！”宋章深吸一口气，对着跪在身前的女子沉声开口。

嬷嬷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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