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青冥

沙沙~沙沙~

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打在枯黄的草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砂粒般的水珠汇聚成珍珠大小，顺着枝条缓缓地滑过新抽的嫩芽，从枝头滴落在枯黄的草叶上，滑到根部浸入泥土，深层的滋润那若隐若现的嫩绿。

初春的细雨打在枝头上，打在枯草上，打在泥土里，那阵阵的沙沙声，似朋友般的低语问候，又似情人间的呢喃温语。

哒、哒、哒......

在这细雨的沙沙声中，渐渐响起时而低沉，时而清脆带有某种节奏的声响，一道身影，一左一右的自远处慢慢走来。

行者手持一根竹杖，头戴一顶老旧斗笠身披蓑衣。并不高大强壮的身形被斗笠和蓑衣完全遮盖，执杖的右手微微有些发白，竹杖有规律的敲击着前方的路面，时而轻脆，时而低沉。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可天地间依旧残留着丝丝屡屡的寒意，淡淡的水汽从斗笠下飘出，再消失于天地间。

一双草鞋早已湿透，鞋上也布满了泥浆，行者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走向半山腰处的茅草屋。

呼---

刚踏入檐下，便将那柄晒得发白的竹杖立于屋门一侧的老地方，随后解下蓑衣对着檐外用力甩了甩才挂在墙上，头上的斗笠也是甩了两下才挂在蓑衣的上面，没了蓑衣和斗笠的遮挡，身形越发显得有些瘦弱，拄杖而行的原来是一个少年。

许是初春的雨微寒，少年的脸色泛着一丝苍白，双唇泛紫。少年双颊微瘦、鼻梁微挺，如刀的浓眉之间一点朱砂，单看面容，勉强算得上是翩翩少年了。

“回来啦。”昏暗屋内响起苍老柔和的声音，一道略显伛偻的身影渐渐走出略显阴暗的内屋，没几步便走到屋门前。

少年嗯了一声，用手在门外拍打了几下袖口衣角，又用力的跺了几下草鞋才迈步走到门槛处。

老妪望着年幼的少年，一脸的慈爱，默默的将屋内门旁的一双布鞋放到地上。少年听到轻微的声响，脸上颇为无奈的抱怨道：“奶奶，我可以的。”

老妪笑着点头道：“嗯、嗯、奶奶当然知道小海可以，这一眨眼小孩都成小大人了。”

少年笑着呼出一口气，时间要真像奶奶说的那么快该多好，眨两眼他便能长大成人了。若真像奶奶说的那样，看不见的他即便再讨厌眨眼，那

也愿意多眨几次眼睛，那样他便长大可以照顾奶奶，让年事已高的奶奶过得更轻松些，尽可能享福一些，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大半时间都是来照顾他。

少年小海，自打记事起就看不见东西，奶奶说这是天生的，父母为此请过郎中也看过名医，土方丹药各种方法都试过，可都丝毫不管用。正因为如此，父母为了能治好他这眼盲，在他还没有清晰记忆的时候便离家寻医，自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和奶奶二人相依为命已快十年。他本是一个瞎子，脑海中本就没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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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相貌，至于声音么，也消失在漫长的岁月中。

记忆中，治疗眼盲的药在五六岁的时候依然在吃，可长年累月的吃药也没能治好眼盲之症。‘是药三分毒’，病没治好，双眼的疼痛却日益加深，越来越难以忍耐。可即便难忍，年幼的小海都在竭力忍着，他不想让年迈的奶奶担忧。

少年穿上布鞋，嗅着屋内淡淡的饭香，哈了口气，搓了搓微凉的双手，随后将手伸向身旁的老妪。望着那悬空的双手，老妪慈祥的笑了笑，将手臂放到那双手上，手上传来的温暖与柔软，少年苍白的脸色上露出一丝微笑。

随后，少年扶着老妪，老妪领着少年，向着昏暗饭桌走去。

初春的阴雨让夜来的比寒冬时还早一些，不过卯时刚过，便让只有一门一窗的茅屋内便显得异常昏暗。门口距离饭桌不过一丈有余，少年将老妪扶到饭桌前坐下，自己则在相邻的一侧坐下。

呼~呼~

噗的一声，屋内亮起一道细微的火光，老妪颤巍巍的用火折子将火烛点燃，昏黄的烛火照亮了昏暗的饭桌，饭桌上摆着两碗两碟和两双筷子。

小海虽目不能视，可五感中其余四感绝比常人好使，几可做到听声辨位，凭味辨物的地步。在门口的时候，便单凭饭香便已知桌上的饭菜，——清炒白菜和地瓜干粥，凭借空气中的咸涩味，还判断桌上还有一小碟嘎嘣脆的老咸菜。

青白的菜叶上沾着些许油花，木碗里盛着地瓜干粥，空气中泛着一丝淡淡甜香。

地瓜干，是上一年秋收时，将地瓜切片晾干方便存放，为冬春储存的主食之一。

清炖的地瓜粥，喝起来甜甜的，甚是好喝，而老妪有时也会往里添些盐，喝起来咸甜的，地瓜干粥是小海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味之一，而他最喜欢喝一口粥就一口咸菜，甜中带咸，咸中泛香，好吃的不得了。

听见老妪动起碗筷，少年才开始摸索着吃起来，夹菜吃饭，动作自然，但并不比普通人慢多少，虽然也偶有漏夹的时候。

望着默默夹菜吃饭的少年，老妪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可笑着笑着眼中又泛起一丝淡淡忧伤与不忍。

“奶奶，您赶紧吃饭啊，再不吃就要都被我吃光了。”少年察觉有些不满的催促道，却放慢了夹菜的速度。

哎呀哎呀，这孩子变得越来越敏感了呢。

“好好好。我们家小海正在长身体，就应该多吃，奶奶老了，吃一点就饱了。”老妪眼中的忧伤与不忍一闪而逝，一边慢悠悠的夹菜，一边笑着对少年说。

“奶奶才不老，奶奶一定能活很久很久，能看着小海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能看着小海慢慢长老。”

“嗯嗯，小海长大了，都想娶妻生子了。”老妪对着少年打趣笑道。

“奶奶！”少年苍白的脸颊升起两朵粉红，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小海这么说，奶奶一定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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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海长达成人结婚生子，奶奶还要帮着小海照看重孙子呢，不知道将来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找到我家小海这么优秀的夫君。”少年被老妪打趣的话语羞红了脸颊，只顾着闷着头扒饭了。

老妪乐呵呵的望着低头扒饭的少年，红光满面，仿佛已经看到了少年长大成亲的那一天。

吃完了饭，少年如往常一样扶着老妪坐到门前透气，随后转身走到饭桌前，将碗筷叠放端到一木盆里刷洗。门口透气的老妪早已慢慢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望着洗碗刷盘的少年，少年的洗刷自然流畅得跟正常的孩子一样。

近十年的黑暗生活，早已让小海习以为常，屋内的布置摆设也早已了然于胸。他知道自己身后两米处便是饭桌，而距离饭桌两米左右的两侧则分别是自己与奶奶的房间，距离自己房门两步左右放着洗脸木盆，在正门左侧摆放着他与奶奶的鞋子等等，少年对屋内摆设的了若指掌，偶尔也会让自己误以为是个正常孩子，但他、终究不正常。

他知道很多颜色，白菜是青白色的，茄子是紫色的，豆角是绿色的，辣椒有红的也有绿的，樱桃有红的也有黄的等等，但他却不知道这些颜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在他的世界有黑色，哦，偶尔也会出现一抹异色，那是与黑色对立的颜色，应该便是奶奶口中所说的白色吧。可不管是黑色还是白色，都带给他无尽的痛苦，也让他感到莫大的危险。

收拾好碗筷，少年便和往常一样，坐在奶奶身旁唠唠家常里短，说一说在私塾先生那又学到那几句书上的话。少年知道，上了年纪的奶奶已经很少下山，偶尔打理几下草屋四周的菜地。所以孩子尽可能多的和奶奶聊着山下这一天发生的事，当然只挑些趣闻趣事和好事说，听着那一声声笑声，少年的脸上也笑得更开心，说的也更加带劲了。

少年几乎每天都会跟老妪唠嗑，少则个把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入夜后不久便会拴上屋门，再将老妪扶去休息。一老一少虽然住在山上，生活上虽多有不便，但好在宁静优美，山上也无野猪野狼之类的野兽，山雀野鸡野兔之类的倒是不少。别看少年年纪还小，打猎的本是也是有那么一两手，有时带着小灰窝个一天半天，也能打几个个山鸡野兔给奶奶补补身体。

将老妪扶回房内后，少年也慢慢返回自己的房间。掀开帘布往前走一步便是一张由木板搭建的床，房间里一片漆黑，若是有月光的话，便能看到床板上铺着两层棉被，一层垫着一层盖着，两层棉被上补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有些还露着一小团棉花。

少年与老妪的房间各有一扇窗户，少年房内的那扇窗户自然不是为了看风景的，更多的是为了通风换气，还有听虫鸣鸟叫。今天因为阴雨的缘故，窗户便没有打开。少年略微苍白的右手轻轻抚过一块有一块的补丁，脸上露出一丝心疼，每当他抓破一块，奶奶便缝补一块。十多年的缝缝补补，已分不清哪块是原先的布，哪块又是后来修补的补丁。

轻轻呼出一口气，少年翻身上了床，合上被褥渐渐进入了梦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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