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雨
杨成林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邢桂兰这次身体养好之后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大闹一场。
但十几天过去了，邢桂兰身体完全恢复了也没见再闹事，不但没闹事，比起从前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每天杨成林回家她都表现的极为平和，和以前横挑鼻子竖挑眼形成极大的反差，没事也不再院子里哼戏文了，杨成林心里越发没底了。
妈妈骂人的时候少了，雨霏是最高兴的，小孩子的心底是何等的清澈纯洁！
邢桂兰这段时间还偶尔给雨霏做顿饭或者带到镇上的馆子吃饭，吃饭的时候不但不再责骂，还主动给雨霏夹菜，从来没感觉到母亲关爱的小雨霏可是高兴坏了！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邢桂兰早早就给雨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自己也梳洗打扮一番。邢桂兰打小学唱戏，在戏校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所以虽然生了孩子，身段气质还是相当出众的，走在街上也是颇让男人侧目的人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邢桂兰不免内心又是一声叹息，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会有更好的归宿，现在的生活远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梦想着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粉面郎君带着八抬大轿把她迎娶进深宅大院，就像戏文里那些美好姻缘一样。杨成林实在是下下之选！她恨苍天不公、命运不济、生不逢时！
收拾停当，邢桂兰带着雨霏出门了，告诉她要带着她上街去买新衣服，雨霏特别开心，一路上拉着妈妈的手亲昵的撒着娇。邢桂兰看着那张稚嫩的笑脸，心底里也是五味杂陈，自从生了雨霏，她觉得她人生最后的机会也彻底消失了，如果雨霏是个男孩或许结局会大不相同！
这几年月亮山镇变化可是不小，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这遥远的山野小镇。电影院旁边的杂货铺经过这些年的变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逐步发展成了一个百货商店，里面的货品琳琅满目，好多服装款式很是新潮，据说和城里百货大楼没什么两样。邢桂兰带着雨霏兜兜转转，买了平时一直不舍得给孩子买的衣服和小鞋子，找个僻静地方，直接给雨霏换上了。
小雨霏高兴极了，小脸因为兴奋而涨的通红，爸爸妈妈平时很少给她买新衣服，雨霏穿的多是虹姐女儿璐璐小时候留下来的衣服。
邢桂兰又带着雨霏在街上转了几圈，买了几样小吃食，到饭点了带着雨霏去面馆点了她最爱吃的牛肉面，雨霏津津有味的吃着，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
眼看快下班了，杨成林加紧手上的动作，想在下班前完成班长交给的任务，今天是他到后山收夹子的日子，前天夜里下了狐狸夹子，说不定会有收获。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车间外面有人大喊：“杨成林！杨成林！”
杨成林心头一惊，暗想不好了。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家里那疯婆子又来了，这娘们不知道又抽什么疯？
来不及琢磨，杨成林快步朝车间外走去。刚到门口邢桂兰就闯了进来，迎面撞上的邢桂兰让杨成林大吃一惊，只见邢桂兰眼泪鼻涕横流，一把拉住杨成林就往外走。
猝不及防的杨成林被邢桂兰拉了一个趔趄，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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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掉邢桂兰的胳膊吼了一声：“咋了？”邢桂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娃丢了...娃丢了！”
杨成林大惊失色，一把揪住邢桂兰大叫：“娃丢哪了？丢哪了？日你妈，咋丢的？”
“市场，在市场转的时候丢的！”邢桂兰扯着她那唱戏的调门哭喊。
这时车间里的工友全都跑出来了。班长拉开杨成林和邢桂兰说：“现在别扯没用的，赶紧找娃去！我把工友都叫来了，桂兰你带着大伙到娃丢的地方找，赶紧！”
邢桂兰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刘平领着一队工友紧跟着跑出去。
班长拉着杨成林往工会跑去，边走边说：“赶紧到广播室，广播找人！”杨成林一时也没主意，跟着班长向工会大楼跑。
苏小琴在轮番广播找人的同时，也发动相熟的工友自发组织到镇上各处搜寻。工人阶级的情感是朴素的，哪怕是平时没什么交集，听到自己矿上的工友家丢了孩子，也三五成群的自发出去找人了。
与此同时，刘平带领的本车间工友已经把市场，包括百货商店在内的孩子走失的大概范围搜寻了好几遍，依然不见孩子踪影。其他自发组织找人的工友把搜寻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电影院、舞厅、公园等等这些人群比较聚集的地方都找遍了，甚至有几个工友自发地跑到后山转了一大圈。
眼看天色渐黑，天空还零零散散的飘起了雨滴，杨成林真的着急了！
孩子丢了无非是两种情况：一是被人贩子抱走，二是娃娃一个人跑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第一种情况杨成林都不是太担心，月亮山地处偏僻，几乎算是与世隔绝，出镇子的路只有一条运煤通道，镇上住的几乎都是相熟的工友，就是那些商贩也基本都是矿上的下岗职工，这么多年除了虹姐的男人孙大成，月亮山几乎没见生人来过。杨成林反而是最担心第二种情况，娃要是一个人走丢了，最怕跑到后山去，杨成林以前不止一次带着孩子到山上猎过狐狸、挖过野菜，孩子虽小但对这些地方不算陌生。但这山上有野兽！狐狸自不必说，杨成林自己都猎到过很多次，就是落单的孤狼，杨成林自己都不止一次的遇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旦上了山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至此，杨成林更是如坐针毡，招呼刘平等几个工友再次朝山上跑去！
后山上，杨成林带着刘平等人在以前带雨霏去过的地方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仍然不见人。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雨也越下越大，一行人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镇子上。
此时杨成林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没找到！
山里的九月，早晚已是很冷，不合时宜的一场秋雨更是让夜晚的月亮山凄冷无比。而此时的雨霏，自己不知身在何处，一个人站在雨里，眼前一片漆黑，全身已经湿透！她不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妈妈离开的时候天空还很蓝，太阳也暖暖的，可是现在她真的很害怕，她想回家！她已经一个人哭了很久，她哭累了，她想告诉妈妈：我想睡觉了！可是妈妈还是没有来找她......
正在雨霏觉得自己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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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忽明忽暗的有光照过来，她高兴极了——那肯定是妈妈来了，还拿着手电筒！她拼命的朝着那束光跑过去，跌倒了，爬起来接着跑，她笑了，她不再害怕，妈妈不是不要她，妈妈来接她了！
......
半挂车司机马三今天刚送了一车煤，返回月亮山的时间有点晚，马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前面灰暗的天空，心里暗骂：这操蛋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月亮山送煤的这条路虽然是前几年新浇的一条沥青路，但由于重型车每天进进出出，路早已经压的不成样子，白天通过问题不大，但晚上视力不好的时候极为危险，如果再下点雨，那真让司机跳脚骂娘了！
长时间开车加上一路颠簸，马三极为疲惫，硬撑着不让上下打架的眼皮合上。但就在马三一打盹的功夫，老司机潜意识的警觉让他觉得前面有东西过来了，猛然惊醒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本能的踩住了刹车，将近十吨重的大车伴随着“咔咔咔”的紧急制动的声音，在滑行了十几米之后，扭曲而笨拙地停了下来！
马三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车速低，此刻他恐怕连人带车就栽倒路边的深沟里去了。
......
聚集在杨成林家院子的众人，在安慰杨成林夫妇几句后，三三两两的地散去。邢桂兰坐在床边，抑扬顿挫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搅得杨成林更加心烦，他倚在门框上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把烟头重重地砸在地上！
夜已深，娃在哪里？杨成林心里微微的有一丝愧疚。
孩子出生至今，他没怎么尽过父亲的责任！他糟糕的婚姻，让他整个人的心理是失衡的，他忘了他和邢桂兰的结合源于他对父母的报复，他不愿意承认苏小琴的离去根本原因不是父母的反对，他也根本不肯面对他的家庭如此失败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背后有个家庭，但依然过着像单身汉一样的生活——他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在家的，除了上班就是加班，除了加班就是在后山瞎转，纠集朋友喝酒、打牌、跳舞，他忘了他是一个需要养家的男人，无数次家里到了断粮的地步，他全然不顾！他的工资，如果邢桂兰不骂他八辈祖宗不抓破他的脸，他从来不会主动交给邢桂兰一分！对邢桂兰而言，他是一个过路的丈夫；对雨霏而言，他是一个缺席的父亲。
如今孩子丢了，他似乎才忽然发现这个家原本是需要他的！但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他到底该怎么做呢？烟一支比一支抽的快，叹息一声比一声来的长。任何一个角色缺席的久了，就连本来的自己都找不回来了！
正在杨成林一支接一支抽烟的时候，突然院门“咣咣咣”的响了起来，杨成林被震的一激灵，顾不上路面湿滑，赶紧跑过去开门。门刚开一条缝，外面的人使劲推开闯了进来，杨成林借着院子里微弱的光看清来人正是马三。
只见马三浑身淋的湿透，手里却抱着一件雨披，正在杨成林愣神的功夫，马三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杨成林手里，大声说：“娃，你家娃，让我捡着了！”
杨成林赶紧接过来，打开雨披看见被紧紧包裹着的正是雨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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