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山

是的，邢桂兰所说的并非空穴来风，杨成林确实连寡妇都没放过。对于杨成林而言，虹姐显然也是比邢桂兰更重要的人，这个女人了解他的一切，也包容他的一切，在她这里，他得到了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感受，她对他没有更多期待，所以也不会有抱怨，不会给他施加压力，不会瞧不起他，甚至会给他超越男女关系的纵容。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虹姐起来给杨成林煮了一碗面，卧了两个鸡蛋，杨成林狼吞虎咽的吃完，趁着四下无人从虹姐家院子的后门溜了出来。初冬的早上已经颇为寒冷，虽然还没下雪，但路面已经结了一层薄霜，北风刺啦啦的刮，吹得白杨树上的老鸹窝摇摇欲坠。冷风拍在脸上让人一下子打个激灵，杨成林不由得缩起脖子，哈着腰往前走。

不知道怎么的，杨成林这一路走过去老感觉身后的树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几次回头又没发现什么异样，杨成林暗自在心底嘲笑自己做贼心虚，就这样一路心神不定的走进场院大门。老丁正在传达室门口捅鼓他的小火炉，看见杨成林这么早进来，知道这小子定是晚上没回家。

杨成林一头钻进传达室，拿起老丁的搪瓷缸子倒了一大缸子热水，双手捧着“嗞溜溜”的喝着。

老丁进来把火钳扔在门后，瞥了一眼杨成林，道：“昨晚哪鬼混去了？”

杨成林只顾喝着水，并不搭话。他忽然想起了那双眼睛，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丁聊起来：“老丁，你说杀老杨的凶手能抓住不？”

“唉，这事哪能说得准！”老丁叹了口气，接着说：“派出所说杀老杨的人和白衣人是同一个，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根毛都没摸着！”

“派出所那几块料！帮抓鸡还行！”杨成林不屑地说。

雨霏一早醒来，就摇着妈妈的手臂喊饿，邢桂兰颇不耐烦的起来，把昨晚潘玉龙送来的包子拿出一个扔到雨霏面前，边自顾自的睡去了。

雨霏很是高兴，抱着冰冷梆硬的包子就啃起来，完全没有饭食充足的孩子那样的挑三拣四。

雨霏啃完包子，自己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喝下去，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玩去了。邢桂兰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从炕上起来，披了一件棉衣踱出房门，远远看见雨霏蹲在墙角边摆弄着一只满是污渍的布偶，那是雨霏自己在街上捡来的，她很喜欢，把它当做自己的小妹妹，每天都要细心地照顾它！

雨霏看见妈妈起床，连忙抱起布偶玩具进了彩钢房。她知道妈妈不喜欢她的“小妹妹”，邢桂兰常骂她：“生你一个赔钱的货还不够，拿这个玩意咒我呢是吧？真再生个妹妹，把你俩一起掐死！”

然而今天邢桂兰却没有骂她，她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情，无暇估计雨霏的玩具。

戏班班主老卓昨天已经通知邢桂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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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就是奉贤镇庙会，他们戏班有一场演出，要邢桂兰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去排练。

戏班已经很久没有演出了，眼下最火的是流行歌曲和港台电视剧，年轻人压根对秦腔这种古老的戏曲不感兴趣，就是年长一点的也沉迷跳舞打牌这些时兴的消遣方式，很少有人再去听戏。可怜老卓戏班里十几口人，糊口都成问题，接下一年一度的奉贤镇庙会的演出，对久未登台的戏班来讲算是一桩大买卖，老卓尤为重视！

戏班没有固定场地，通常排练的地方就在镇上小公园里。

邢桂兰作为一个戏班的当家花旦，那股子心气可从来没泄过，只要是有演出，她瞬间就像一直斗鸡一样支棱起来了。啃了半个包子，邢桂兰梳洗打扮一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有些恍惚，凭着自己这长相身段，我何苦在这破败的家里苦熬？

邢桂兰收拾停当，把大门锁了扬长而去，小雨霏躲在彩钢房里看着妈妈离去，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抱着布偶玩具默默发呆。

老卓和几个老伙计早早把鼓乐家伙什搬到公园里，把石桌石凳拾掇干净等着演员们到来，这些演员们长期无事可做，慢慢的性子都惰了，老哥几个冻得原地打转也不见人来。毫无例外的，邢桂兰还是头一个到的，远远看见邢桂兰过来，老卓赶紧迎了上去，喜笑颜开地道：“兰，你来了!这大冷天的，看把你冻的！”

邢桂兰笑笑，说：“没事，叔，有戏唱了就好！”

每次和戏班的人待在一起，邢桂兰马上就换了副模样，不自觉的就拿足了大家闺秀的范，宛如她扮演的戏里的人物一样，举止得体、言语轻柔，全然不同于杨家院墙里那个毁天灭地的泼妇形象。

人员陆续到齐，老卓指挥着大家开始排练，把之前多年演熟的剧目一板一眼的重新过了一遍。

锣鼓的喧闹惊得树上的老鸹都扑棱棱地飞出了窝，在头顶留下一串嘶哑的叫声。孙大成蹬着一辆平板三轮车，一路吆喝着：“废品破烂拿来卖！”优哉游哉地骑过来。

孙大成自打不再坐堂问诊以后，就干起了废品回收的买卖，月亮山上多是职工家庭，都有稳定收入来源，所以本地人看不上整天和废旧物品打交道的买卖，但孙大成游走江湖几十年，不在乎这些，瞅着这是个机会便顺理成章地做起来了，因为没有竞争，又加上孙大成勤快、热心肠，生意做的有模有样，挣下了不少钱。有钱了，孙大成就把镇子外面靠近北山坳一个废弃的机械房租下来，重新修整了围墙，新漆了大门，一个像模像样的场院落成了，孙大成起了一个新潮的名字叫“资源回收站”。

孙大成老家在东北，对秦腔这种艺术形式感觉颇为新鲜，刚来月亮山那几年戏班演出比较多，不管是正式演出还是小公园排练，只要碰上，孙大成总会饶有兴致的看上一会，时间久了居然也能哼上几段。今天也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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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邢桂兰他们在里面排练，孙大成把平板车停住，跨在车座上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你还别说，邢桂兰还真是不赖！那小屁股那小腰，有样！”孙大成心里暗暗的想，“杨成林个二货还天天在外面混，咋想的？”

这边邢桂兰做了几个身段，可能是女人天生的敏感，她总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转过头看见了马路边上的孙大成，虽然隔着几排白杨树，但邢桂兰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孙大成算是老熟人了，老来看他们排练，像是很喜欢听戏的样子，凡是唱戏的，对爱听戏的人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感。邢桂兰不止一次的有一种感觉，孙大成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另一个眼神，她说不上来，有时候会让人害怕，有时候又让人好奇。

孙大成正看的入神，忽然听到一声：“老孙，来！”

回过头一看，老翟媳妇正在向他招手。

孙大成忙调转平板车，朝老翟媳妇骑过去，人还没到就热情的打招呼：“咋了嫂子？有啥事你说？”

“我家里有以前留下来的几件老家具，就是太旧了，有的还断了腿，不知道你要不要？”老翟媳妇说。

“要，要......嫂子，只要你用不着了，那我就拉走，你放家里还占地方！”孙大成热切地说。

老翟媳妇频频点头，说：“谁说不是，都买了新的家具了，这旧的都没地方摆，我们家那口子还非不让卖，你说这家里就那么大点地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二人说着来到老翟家院子。

这些家具都是老辈留下来的，虽然陈旧，做工也不精细，都是寻常人家的使用之物，但孙大成颇为喜欢这些老木头，他的回收站里已经堆积不少这种家具。孙大成在老翟媳妇的指挥下，把几件旧家具悉数搬上了平板车，捆扎结实后给老翟媳妇付了钱。眼看几件没用的废弃物变了现，老翟媳妇自是喜上眉梢。

正准备出门离开，老翟闺女翟莹慌慌张张的从院门进来，差点撞孙大成一个趔趄。翟莹见家里有外人，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低着头钻进里屋。

“这死丫头，见了你孙叔不知道打招呼啊！”老翟媳妇骂道。

“没啥没啥！”孙大成说。瞄了一眼里屋，低声问老翟媳妇：“闺女现在没事了吧？”

“唉......现在反正是见了人就躲，以前多活泛一个丫头，现在和我们两口子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可惜了老杨书记那个人，欠人家老杨家一条命啊，你说咋还？”老翟媳妇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孙大成见状连忙劝阻：“哎呀老嫂子，你看就我这嘴欠，干吗跟你提这事！”说着孙大成抬手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一下。

翟莹躲在窗户后面，惊恐地看着院子里自己的母亲和孙大成，全身发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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