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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者无歌

第86章贤国公主

“你的对头欲要擒拿了贤国公主……”

龙承烈此言一出,文长清有些吃惊。

拿人很正常。

特别是拿了何简知,更是正常。

有感于前朝历代外戚干政,祸乱朝廷,大赵立国之后,便定了皇家中人不得参政的规矩,莫说驸马一类的人物,便是皇帝的嫡亲兄弟,也都是当做猪犬一般的饲养,出生之后便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成年以后又多了美女伺候,除了一身富贵,却无其他的权力。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斡图达鲁人二度南征攻破京城之后,直接将朝堂追撵到长江以南,国土沦丧,也断了许多人的功名心思。

时下的大赵,缺钱粮,缺勇将,缺兵卒,也缺任事的官员能吏。

如此,一干皇亲也都纷纷任了差事。

庆王主持了西南云边府的政事,做了没有知府名头的知府。

德正王做了西线大军的兵马检校,充当了监军角色。

至于之下的藩王皇亲,在各部衙门、地方府州任职的,仔仔细细的数了,两只手掌是不足够的,只怕加了十根脚趾还有余头。

自然,这些人性情不一,能力不一。

有的人,如工部火器司郎中,宣武王世子赵秉钧,任事以后,效法了前秦旧事,将火器上镌刻了工匠姓名,也求了恩典,在火器司属下的一干匠营中立了规矩,但凡是建造的火器射杀了敌军,军功也要折算到工匠头上,攒足了功劳,不但可以脱了匠户身份,日后,求官求财还任由那工匠自选。

如此,工匠们在制造火器之际都肯下了气力,总不似以往,燃放一次火炮,直比让炮手送命还要难过十分。

施放之时,被自家火器炸死炸伤的大赵军卒,比杀伤的敌手都多。

当然也有败类。

同是宣武王的嫡子,忠义伯赵秉山年初便被下了大狱,这狗东西,借着户部三司使衙门巡库使的便利,居然勾结了京佐府永泰仓的管仓大使,将永泰仓中的粮食卖给了粮商。

这种情势之下,作为驸马的何简知担当什么使命,就并不稀奇。

何况,他还是内阁次辅何如是的二子,身份中,除了驸马,还是内阁秘书监承事。

何简知前往庆州的名头,原本就是任了犒赏中路大军的劳军使,也有他将充任中路军兵马检校的传闻。

虽然不知道何简知身负何样使命,但是既然是关乎大赵存亡的军国大事,事涉机密乃是必然。

不过,时下的大赵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机密可言,若是有心,前一夜晚间,雍和皇帝搂着自家妃子说了什么甜言蜜语,第二日,街头小贩都会知道。

既然是不愿为人所知的机密,总有热心人想要知道,毕竟,如今的皇宫行在也好,内阁也罢,人人都有着自家一份算盘心思。

何简知要完成的机密使命,何如是在朝中的对头们可未必想他如愿。

拿的是贤国公主却是有些奇怪了。

“我说你的对头来自大赵自身,你可会奇怪……”

晃了晃脑袋,扫荡了因为结论生出的一番烦恼心绪,龙承烈开口说道。

“不奇怪,很正常……”

文长清想向回复一个微笑,宽解了小黄脸上的愁容。

但是笑不出。

江山丢了一半,朝堂上的诸人却还在算计着自家的利益好处,这份荒唐,师父早就看到,文长清自己也看到。

包括自家护卫的那个精灵女子,也看到了。

却无法改变。

“好,既然你能知道这段袭杀来源大赵内里,想来也是有一段缘由,我不问,你也不必说,朝堂上的腌臜丑事,听了,都会污了耳朵……”

龙承烈这是以为自家知道对头来源,却在隐瞒了。

文长清欲要解释,刚刚抬头,还未张口,便被龙承烈扬手阻住了

“你说不清的……”

文长清瞪起了眼睛,

却见那龙承烈苦笑着晃起了脑袋,说道,

“不是说你隐瞒,而是因为我的一段思想,如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一个人说长了十个心窍也不为过,明里暗里多少个党社……”

“东党、浙党、西风社、南社……”

杜怀意探访之后,受了方纯向明年三月十日决战这一段荒唐安排的刺激,思前想后,龙承烈就想着通过老爷子的运作,由皇帝或者内阁下了令旨,毁了与斡图达鲁人的约定,反正两厢乃是敌国,早就没了信义可言。

可惜,见了杜怀意,方才知道,时下的朝中,几如一个收拢残兵的收容之所,各路的鬼神,各样的禽兽,将一座朝堂塞得满满当当。

而且也如鬼神禽兽来路不同各有属种一般,内阁阁老,各部左右尚书,乃至各部的左右侍郎,但凡是在朝堂上能说话的,都成了一方势力,彼此勾结,也彼此咬斗。

而在龙承烈之前,杜怀意早就依仗了自家的勋贵身份,向内阁报送了文书。

可惜,除了掀起了一段与敌国是否该守了信义的礼法争论,再无其他的波澜兴起。

至于是否该毁了庆州决战的约定,要不要撤出百木寨,几十个重臣,倒出了近百个主意。

如此混乱的政局之下,文长清连对手袭杀的目标是谁都没搞清,自然也就只能凭着一番揣测,猜度着出手之人是哪个。

“朝堂都是含了私心的,明里暗里,一人几十条主意都有,又没有证据,你自然也就无从判定,谁是杀手背后的隐匿之人,这般没有证据的结论,听了反倒不如不听……”

“党争,国之大祸……”

“权力,不过就是一段操控别人的把柄,偏偏看得那般厚重,比爹娘老子还亲厚,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明年,此际还在争抢……”

文长清委实没有想到,一个未成丁的少年,居然说出了这几句极有见地的老成言语,而这言语中,竟是那般的满是沧桑,宛似百岁老人。

“说远了,还是说说目下吧……”

未等文长清慨叹,龙承烈已经绕开了朝堂,寻了另一处烦恼。

“我也是由你刚刚说起的,今夜不同往日的袭杀,方才想到,你那对头,袭杀的目的是杀人,最后的目标是拿了贤国公主……”

“半月之内,直至今夜,七十五次袭杀,期间有两日没有动作……”

“离京的第二日你们受了第一次袭杀算起,直至五日之前,九日的时间,你们折损了几近二百人手……”

“五日之前第一次冲阵,今夜是第二次……”

“我说的可对……”

“对……”

“你离京的第二日,袭杀的第一阵,射失的只有寥寥几支,伤者也少,多是阵亡,且中箭者最多也仅是挨了三支羽箭,便就说明,这些人箭术高明,配合默契……”

“只杀前队将卒,更是说明他们的目的是在杀人……”

“九日之中布下了六十几场袭杀,其中自然是有骚扰的,我猜想,六十几场袭杀中,也有数场你等只是折损了一两个军卒,甚至是毫无伤损……”

“是……”

“可知为何……”

“射箭的箭术不精……”

文长清刚刚吐口,立时就毁了这段结论。

“是那些后来冲阵的骑兵在射杀我等……”

防备,逃命。

一连串的紧张之中却未想到,骚扰、袭杀,不过就是逼迫的手段,对头在逼着自家分兵,

“我不该分兵的……”

“今夜里那一阵,是他们最后一击,原本该是擒了公主的,可是让你们逃了……”

“那些人便缀着,寻找机会,你我验看军牌的时候,他们知道你们寻了帮手,才狠下心思,变擒为杀,射了那一箭……”

“若我没有猜错,何驸马那一队,定然毫发无损……”

“那一队前日已经被打散了,我此际的军中便有那队的逃出来的……”

文长清总算寻了龙承烈判断中的错误,却丝毫没有高兴的颜色。

“那个何驸马呢……”

“失散了……”

龙承烈有些奇怪,按照自家的推断,何驸马那支队伍不该受到攻击的,但是前后两日,分兵之后两支军马都被杀散了。

错在哪里呢。

便撇了这处烦难,查探起那个贤国公主的身份。

“这贤国公主是何等样人,按说犒军之事不该她亲身前来,毕竟是个妇人……”

龙承烈问道。

“你竟不知道贤国公主……”

“适才一段朝堂党争的言语,我还在猜度你家中长辈是朝中那个大员,让你如此熟悉政争之事……”

寻了龙承烈两处错处,文长清心头终于轻松起来。

自家好歹也是几近四十的人了,却在受着一个黄口小儿的点拨教训,面子里子丢个干净。

哪怕他是智计近妖的神仙人物。

心情略好,又有着过后的请托,文长清便鼓舞了唇舌,言讲起来,

“咱们大赵国朝封赏王爵之际,沿袭前朝旧制,都是以单字为尊,公主亦是如此,便如庆德先皇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子,也不过赏了静公主的名号……”

“仅一个单字封号已经足够尊贵,还有国字封号,那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封了国公主的,遍寻大赵历代,也只有武宗皇帝的嫡亲姐姐,那是对武宗皇帝有恩养之情的,武宗一朝诸多律法背后都有那位庆国公主的影子……”

“这贤国公主在大赵的位置,论说起来,只仅在当今之下了……”

“我说兄弟,你可知道我这御营军的军号是什么……”

见龙承烈听到一句当今之下,竖直了眼睛,风不破和百里复两个更是没了瞌睡模样,文长清心头更是火热,将侄子辈年岁的小军将唤了兄弟。

直欲要立时就将龙承烈一众纳入自家军马的心思吐露出来,

存了自家求人莫若令人求己的一段心思,文长清只好忍下了激动,继续言说着。

“御营凤佑军……”

“大赵军马中,只有我这一支以凤为军号……”

“因为我这军马乃是专以护卫贤国公主为责的……”

“好厉害的人物,大赵立国以来,可没有一位公主享有一支军马护卫的殊荣……”

百里复惊叹起来,

“她怎生如此厉害……”

“说起来,也是当今之前两位先皇的恩德……”

提起了雍和之前的两位皇帝,文长清将一个恩德咬的狠重,

“雍和元年,庆德皇帝在南逃途中病殁而死,总算还有点皇帝该有的死相……”

“之后还有一个皇帝继位,便是兴武帝,真是应了我师父那句老蚌生珠无好子的言语,那宝贝,登基称帝的第五日,带着朝堂诸人正在长江边上候船南渡,听闻说有斡人骑兵前来剿杀,慌乱之下,径直扑进水中,欲要游走逃遁……”

“那人极胖,身上的衣服又厚重,还是个不会水的,下去之后就没了头顶,捞出来,人已经断气了……”

“后来查问,斡人骑兵追来的消息是两个小太监在叙说闲话,那个兴武皇帝生生被一条误传消息吓死了……”

“如此,雍和元年也就有了三个年号,庆德三十三年,兴武元年……”

“只是兴武元年用的时间极短,前后不过七日的光景,还未昭告天下,就没了……”

“庆德皇帝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兴武皇帝,兴武帝虽然好色,但是却没留了根种,这样一来,只能从皇家亲近中拣选,当时有几个选择,身为安王世子的雍和皇帝,还有明王世子,云王世子……”

“论说起来,本该是明王世子乃是最佳人选,他是庆德皇帝长兄之子,算是长子长孙,按照嫡长子的规制,和当他坐了皇位……”

“只是当时他远在东南,当时还是户部右尚书的何如是便推举了当今……”

“安王是庆德皇帝的三弟,之上还有云王,如此,在京佐府安顿下来之后,但凡是有点底气的,都来朝中寻了靠山,欲要坐了那位置……”

“那些时日,京佐府中就如开了战阵,日日都有军兵在街头厮杀,大内也不安稳,三天两头都有投毒的太监被处死,便是安王,也被人害了……”

“那时,当今方才十四岁,整日惊怕得就像关进笼子里的兔子,当今的大姐元公主时年十八,本该她担了一副担子,可惜那人太过胆小,怕殃及性命,不顾重孝在身,匆匆就把自家嫁给了工部员外郎曹恒刚,做了人家的续弦……”

“贤国公主虽比当今大了两岁,但很是有些担当,一力护佑,又通过当时的阁老夏正平,与何简知定了婚约,如此,一手抓了两个阁老,方才稳住了当今的位置……”

“当今感念这番恩德,在前年春季下旨,将贤国公主晋封了此位,又着御营兵马使司拣选御营军精锐,组建了御营凤佑军……”

“人比人气死人,小烈儿啊,你看看,人家一介女子,十六岁的年纪,就能参谋国家大事,你呢,十七了,还在两军阵前打生打死……”

文长清端起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一口饮下,正要说了自家军马升官发财的好处,摇动了龙承烈一众的心思,以便借机收了这支军马。

谁想,竟被百里复插入了这么一段无聊言语,尚未咽下的一口茶水尽数喷出。

“那日里,你等军马中,哪个提了分兵的计议……”

文长清正手忙脚乱擦拭着盔甲上的茶水,一直在旁倾听的风不破忽然问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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