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役

突如其来的飓风，令整个神庙都陷入了混乱。盘坐在台阶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睛。

地平线的尽头处，出现了一位身披斗篷与蓑衣的少女，她正迈着坚定而又刚毅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着尼斯南图神庙逼近。

飓风封锁了神庙，使得内外的联系完全断绝。与之同时，在np市的外围不断地进攻着内城的那些怪兽们，集体被切断了与神庙的联系，他们像是失去遥控的人偶一样，大面积地像割麦子一样，颓然倒在了地上。

np市天空中的乌云，也随着飓风的出现而退散了！

那一刻，人们刚刚从世界末日般深邃的绝望之中解脱出来，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们欢呼雀跃。但是很快地，大家普遍诞生了一个疑问。

“发生什么事了？！”

先驱者大厦一直在通过卫星监控着神庙发生的事情。所以在第一时间，他们得出了结论。

“是她！”

丹尼尔议员紧盯着屏幕。

“冯庆山家的小女儿！”

是的，那位孤身一人走向神庙的少女，正是在鬼斧大裂谷失踪的风灵！

这一幕很快被腾云报社转播，并送达了np市的每一个可连接的电子屏幕。一时之间，陷入绝望的人们同时观看着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

圣洁的少女，只身一人走向恶魔之巢，为了人们的生命与安定而战。这是多么的可歌可泣啊！她的出现，令陷入绝望的人们的心中重新出现了一缕光。人们相拥而泣，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神明派来拯救他们的天使。

但是很快，有人认出了那张脸。

“是冯庆山将军家的小女儿冯玲！”

“天啊，冯庆山将军的在天之灵保佑——他即便是死了，也还在护佑着弗多！”

“天佑弗多，天佑弗多！”

与之同时，在神庙之外，四道飓风已经逐渐地连成一片，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风之障壁！

少女已然走到了神庙下的台阶前。她的身周萦绕着飓风，将一切敢于冲上来阻拦她的人全部搅碎。就这样一路畅然地，走到了神庙前的台阶。

隔着长长的台阶，她抬起头，望向了距离她有五百余米之遥的皇帝。

“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的右手在身畔一握，通体碧绿的剑悄然在手中成型。她抬起剑，一指石阶尽头的皇帝，厉声吼道:“杀死风灵的罪魁祸首，做好觉悟了吗？”

皇帝微笑着俯视着台阶下的少女，一言不发。身旁的愚者之刺则是闪身挡在了皇帝的面前，冷冷地说:“神庙之前，神明脚下，也敢放肆？”

“老子管你是狗屁神明。老子斩的就是神！”

右手的剑，已经璀璨到看不清楚它的形状，只能从她散发的强光之中勉强看得清楚一把剑的轮廓。那把剑通过卫星的监测，并转播到了吕文杰的手机上，并最终映入了风星河、洛玲珑等人的眼中。

“他们不妙了。”洛玲珑轻声说道。“心如坚铁，无坚不摧。这把剑是在我们的世界中赫赫有名的【风灵剑】。”

风星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想起幽魂小姐临走前训斥他的话。

“你就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罢了。”

确实，他忙里忙外地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失败了，还得要风灵来给他善后。这样的他，又怎么能称之为一个‘称职’的哥哥呢？

也难怪幽魂小姐对他颇有微词了。

他看着屏幕中的风灵，心想:“这下，应该彻底结束了吧？”

石阶下，风灵手握长剑，目光紧盯着愚者之刺。

后者飞跃起身，如一只蝙蝠般冲向了少女。

“喝——啊！”

剑芒突然延伸出去三尺，风灵将手中之剑迎向了愚者之刺！

人在半空，愚者之刺猛地将自己的右手横在身前。

他的小臂突然暴涨，在短短的半秒钟时间内成长为了一个梭形的骨质盾牌！

“这就是我的格拉维瑞斯能力——‘永恒之石’。其特征表现为绝对的‘固化’。”

愚者之刺冷笑着将骨质臂盾横在面前。

“由我的能力强化过的物体，其分子结构将保持绝对的不变。就连高温高压的熔浆流，也无法破开它！”

未名广场上，风星河与blade对视了一眼。两者都是材料学与外骨骼设计学方向的顶级学者，自然知道所谓的‘高温高压的熔浆流’意味着什么。

blade外骨骼机甲所使用的“straight flush”本质上就是一种磁导高温能量流，它的切割力理应是弗多现存的工业激光切割机的四十五倍以上，也足以切开这颗星球上的任何物质，包括构筑先驱者大厦和国科所的那种强分子作用力材质的外壳。

但如果是高温且流速在每秒2000米的熔浆流的话，其切割力就能在blade之上。可惜的是，这种速度目前只有使用直径50米以上的环形磁导轨才能实现。当然，如果是帝国的话，或许可以凭借某些格拉维瑞斯能力使之具现在这颗星球上。

而一旦这种强度的能量流达到一定的量，也是帕多人类目前已知的理论上唯一可以切割白矮星质地天体的方法。

换言之，如果愚者之刺的说法属实，那么经他强化的物质的密度与硬度应该是与白矮星持平的！即便是blade的straight flush 也能轻松挡下。

但不幸的是，对面手中的剑，所具有的唯一特性，名为【无坚不摧】。

风灵握紧了手中之剑，对准了愚者之刺面前的盾牌，冷峻地削下！

那一刻，凝聚在剑表面的风悄然流转，毫无滞涩地将那坚硬的盾牌切开了，余势未衰，竟将愚者之刺削成了两半！

风灵飞起一脚，将愚者之刺提进了滚烫的神河中。

她的身畔，一根粗大的石柱应声轰然倒地。

风灵手握剑柄，缓慢地踏上了台阶，走向高出的皇帝。

她前进的步伐并不快，但却莫名地有一种压迫感。

愚者之刺连滚带爬地从神河之中回到了岸上。他飞身奔向台阶，欲从后面攻击风灵。

然而少女的身周却是突然刮起了凛冽的风，如同刀刃一般，把愚者之刺切割成了厘米级别的小块！

“你是无法阻挡我的。”

风灵的眸子里，燃烧着碧色的火焰，她的声音冷酷无比。

“你们都会死在这儿，死在这流动的风中。”

被分割成小块的愚者之刺掉落在台阶上，重新向中间聚拢，并凝聚成人形。

在阳光之下，身为光之使徒的他，是不灭的。拥有最强治愈力的他，即便是像鹰眼之刺那样被分解成为了分子级别的小块，也能于一瞬间重新聚拢。

但是，重塑身体之后的愚者之刺，明显脸色比之前稍微苍白了一点。

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风灵！

“刷！”

他再一次被切成了碎片。

这一次，掉落在地上重新凝聚成人形之后，愚者之刺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四周的风就像枷锁一样将他定住了，以至于他连抬一下手指、挪动一下嘴唇都做不到。

他拼命地挣扎着，而风灵则如若未见般、继续走着她的台阶。

直到最后，她站上了最高的阶梯，直面那位皇帝。

皇帝始终平静地站着、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风灵龇着银牙，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

“你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吧？只要杀死了你，一切就都能够结束了，对吧？”

风不断地在剑上汇聚着，本来无形无质的风，随着其浓度愈发地提升，也逐渐地有了颜色，成为了一种类似于炉火纯青的绿色。

皇帝睁开了眼睛，忽然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

“因为你害死了我的剑主！”风灵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她是多么的渴望幸福而平静的生活，可你们逼迫着她走向了战斗，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皇帝露出了微笑。他伸出手，指了指远方的太阳，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要让太阳神的光辉撒遍这颗星球而已。牺牲，有些时候是必要的。”

“况且，你也因此重新获得了身躯，不是吗？”

“给我闭嘴！”风灵愤怒地吼道。剑上盈满的能量躁动不已，已经有些握持不住了，她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也握在了剑柄上。

她紧咬着牙齿，大声吼道:“就让这一件，来告慰她在天的亡魂吧！”

她手中长剑上的风早已积蓄到了极致，话音落下，她毅然挥动了长剑。

一道月牙形状的风刃，如闪电般劈向了皇帝。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浓烈的能量，皇帝决然无法躲避！

但是，在那一瞬间，皇帝的嘴角却是露出了冷笑。

“我的力量，来自于太阳神石。而这世界上的所有格拉维瑞斯能力，无论是卡拉因的高速移动，还是隐者之刺的矢量操控，本质上都是我的力量。只要把它们归还进神河，我就可以重新掌握这份力量。”

说着，他竟然伸出了一只右手，挡在了风刃的前进方向上！

“打算硬接么？”风灵冷笑道，“没有用的，这风上灌注了我的灵魂力量，即便是矢量操控，也不可能扭转……”

话音未落，风刃竟然穿过了尼斯南图一世的身体！

“什么？！”风灵吃了一惊。与其同样吃了一惊的还有万里之外的风星河。

风刃掠过皇帝之后，余势未衰地扫过了神庙大殿的穹顶。那偌大的神殿，如同被一刀切开的西瓜一样，齐平着顺着墙体滑了下去，露出了殿内的太阳神石，以及两条顺着沟渠向下流入神河的涓涓黑水。

“不错的威力。”

皇帝微笑着说道。

“可惜，没有打中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伸出了手，掌心淤泥涌动，浮现出了一枚头骨。

而淤泥讯速地覆盖在头骨的表面，模拟出肌肉和皮肤，还原了这颗头颅本来的模样。

文真卫。

“我早就知道，你我之间会有一战了。而你的底细，则是被拉亚斯特、卡拉因和莫伊-文斯摸透。所以作为对策，我回收了这个，投入了神河中。这样一来，他的能力，也是我的了。”

尼斯南图一世缓缓地背起了手，如同闲庭信步般，走到了风灵的面前。

风灵咬着牙齿退后了一步。避风之矢，这个本属于文真卫的能力，完美地克制了运用风之力量的风灵。

但克制，仅仅是最表层的威力。其更可怕之处，在于诛心。

当看到那颗人头的一刹那，风灵的这具身体，本能地焦躁了起来。

她大口喘着粗气，那种异样的感觉令她不适，并最终全部转化为了愤怒。

新仇旧恨叠加，让她几乎失去理智。但手中冰凉的剑柄却提醒她，自己目前正处于劣势，不能冲动。

“如果你让我看到这颗头颅，是想让我失去理智的话，那么我告诉你，没可能的。我只会愈发的冷静！”

风灵咬紧牙关，故意缓慢地向皇帝走去。

然后，在距离皇帝仅有三米远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弹射而出，挺剑刺向皇帝！

“木大！”

皇帝一抬手，挡飞了她手中的剑。

风灵后退了两步，借助身周萦绕的风，才勉强地稳住了身形。

“避风之矢，完美地克制了你所有的招数。经由我的吸收之后，现在的它已经比在文真卫手上时，放大了将近百倍。”

话音落下，一道无形的波纹从皇帝的身体中扩散了出去，席卷向四面八方的暴风。

在接触到那道波纹之后，原本肆虐的飓风，如同冰雪消融般，重新被抚平。

这道波纹，足足扩散出去三十公里，才逐渐地消弭。其影响范围，已经达到了使徒级别的十倍以上！

在这三十公里的范围内，风灵一切的操控风的手段都失效了。

她咬了咬牙，重新在手中凝聚出风灵剑，合身扑向皇帝。

“锲而不舍么？”

这一次，没有了风速的加持，她的行动痕迹在皇帝的眼中，慢得像一只蜗牛。他很轻易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提起。

“啊！”

手腕如同被一只铁钳夹住，剧痛令风灵松开了手，凝聚而出的长剑也掉落在地上，摔作无数光粒消散。

失去了风的力量，她不过是一个身体姿弱的少女罢了。

单手被悬提在空中，她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不断地用脚去踢皇帝的小腹。

但是，一名少女的反击，又能有多大的伤害呢？

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皇帝一脚踢在风灵的胸口，将她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噗唔！”

少女眼前一黑，鲜血喷涌而出，吐在了皇帝的衣襟上。

紧接着的是第二脚、第三脚。钻心的疼痛，令她几乎昏厥。她痛苦地张大了嘴巴，但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风灵……”

万里之外的风星河，握紧了拳头。

还是像那时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去面对凶恶的敌人，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啊——！”

他发出了一声怒吼，重重地一拳打在地面上，鲜血淋漓。

“结束了……”

吕文杰低声说道。他扭过了头去，不忍再观看那一副画面。

就在这时候，广场的四周忽然涌来了无数人群。他们铺天盖地地来到了雕像坛的周围，对着风星河，倒头就拜，嘴里说着:“救世主大人阿……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星河在这里的消息。于是当风灵失败之后，作为冯庆山的大儿子的他，则成为了人们的希望。

风星河坐在地上，颓然摇了摇头。他未能忘记民众们当初是怎样对待父亲的。但即便是那样，他也还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而战。但是现在，他的确是爱莫能助了。

他说:“感谢大家的错爱，但我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广场上的人群鸦雀无声。短短的几秒肃静之后，哀求忽然转变成了咒骂。

人们痛骂着，拾起地上的砖头仍向雕像坛，大呼:“骗子！杂碎！”

碎砖头碎片如雨般打来，风星河不得不抬手抱住头抵挡。

他们不管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救世，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他骗了人们。但只要他的形象不符合人们的期望，人们就会以骗子冠之。

人们不会在意这些砖头会不会砸死人，也不会在意他们正在把砖头扔向的雕像坛上供奉着开创了人类近代化进程的学者们。

人们只在意自己能否看得到明天的太阳。

但那又能如何呢？

这并非是什么人性之恶，而是原始状态下的人类本该如此。

风星河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碎石头不断地砸在他的后背上，但他的内心十分的平静。

吕文杰和blade挡在了他的身畔，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石头，但依旧有零星的石头块不断地砸在他的身上。

风星河已经无暇思考了。他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太多，但巨大的差距让他认识到了，人力终究有时而穷。

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洛玲珑的声音。

“这就是你要守护的民众。即便他们是这样的，你也还愿意守护他们吗？”

风星河愣住了。他不知道洛玲珑为什么在这个时刻突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这个国家的民众。”

“这就是，我前世深爱你的理由啊。”

后背传来了温柔的触感，令风星河的身体为之一僵。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抱紧头部的双手，扭过头去。

迎接他的，则是一抹温润的红唇。

少女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一吻，随即毅然决然地站起了身。

“已经穷途末路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说，“我相信你，别让我失望。”

青年惊愕地跌坐在地，痴痴地敲着洛玲珑。只见她左手掐了个法决，低声喝道:“大道三千，萦绕吾身。身消玉陨，解归鸿蒙！”

一阵狂风，自她为中心，疯狂地刮向四周。风星河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双手挡在面前。他被吹得连滚带爬地撞到了雕塑上，背部磕得生疼。

但是那一瞬间，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连忙睁开眼睛，大吼道:“洛姑娘，你作甚么！”

尽管他对灵力世界一无所知，但他还是从洛玲珑的态度转变中看出了端倪。

那分明是诀别时的毅然啊！

然而狂风吹得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见东西。等到一切都沉寂下来，他惊愕地发现，洛玲珑的身体变成了灰色，如同雕塑般凝在原地。

“碰！”

就在他呆滞的时候，那雕塑怦然炸碎，化作了漫天的莹尘，原地只留下了她的外衣，掉落在地上。

“洛……玲珑……”

微风卷着那些粉尘，吹过风星河的脸庞，他颓坐在台阶上，捧起她曾经穿过的衣服，心中空落落的。

洛玲珑就这样……去了么？

“啊——可恶！”

青年一下下地重重地捶着地面。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可他却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收获的友情与亲情，也如同手掌中的沙子一样悄然溜走。

及至今日，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漫天的莹尘回荡在这片空间。此时此刻，广场上响起了正午的钟声。

“当——”

“当——”

“当——”

肃穆而悠扬的钟声，从北城区钟鼓楼的方向传来。

那一瞬间，插在雕像坛上的星辰剑，突然颤动了一下。

风星河忽有所感。那一刻，他忽然跪倒在地，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翻折着，七窍向天空放射出了蓝光。

干涸枯竭的“气海”结构中，突然滋生出了一股风暴。

他的身体表面，乳白色的星辉流动，将纳米级的绷带寸寸崩断，炸向四周，体表的淤血如箭般被滋出。

雕像坛上的异动，引起了骚动的人们的注意。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神明显灵了！”

于是无数人都丢下了手中的砖块，又朝着雕像坛叩拜。

而雕像坛上的风星河，他的皮肤重新变得白皙，他的双目重新变得明亮，他干枯如老人的皮肤，也重新换发出了青春。

一股星辉正激荡地在他的血管之中穿涌，不断地消解和修复那些被放射性的物质破坏的组织，彻底地治愈着他那因核辐射而患有的免疫病症。

那一刻，他的身体重新换发了青春，再次变得如同三年前的那位少年一般充满活力。

洛玲珑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冲开了皇帝设下的枷锁。

而此时此刻，于万众叩拜的瞩目之中，少年走向了那块石头，握住了那把星辰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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