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白骨

上山的路蜿蜒绵长，道路两旁密草从生，花开得鲜艳欲滴，花总是喜欢女人，而女人自然也是喜欢花的，顾长生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先有女人后有的花，还是先有花了，创世的神才造出女人，也不为其他的，就是为了体现花的价值。

顾长生瞥一眼琳琅道:“此间的花那可是要比你还毒的。稍一触碰，说不定就要红颜薄命。”琳琅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嘴里揶揄道:“花是好花，但人却不是好人，再毒的花总是好看的，但有些人满嘴尸骨，就只会干些煞风景的勾当……”

“来，给你！”不等琳琅说完，顾长生就从道旁摘来一朵不知名的鲜花，是高贵的金紫色，一颗小巧的花心就藏在花蕊里，琳琅面色一红:“这，这是甚花？”

“犹抱琵琶半遮面。”顾长生凑到琳琅跟前认真的道。琳琅的脸更红了。

又行了半晌，琳琅道:“你说姜神医真有那断处续生的本领吗？”

顾长生道:“姜神医被人唤作活阎王，是和真阎王抢命的主，虽说不能生死人，但只要尚有一口气在，肉白骨他还是做得到的，只是，救不救就是另一回事了。”

琳琅道:“为什么？”

顾长生瞧了一眼远处的炊烟，缓缓道来:“三年前北方瘟疫四起，受灾的村民闭门不出，足足饿死的，就有数千人之多，听闻有在世的华佗，附近的村寨就纷纷上门求诊，结成长队从此处不知跪向了几里，只怕跪到了山的那头。”说罢指着地平线处的一座荒山，琳琅顺着望去，“那是挺远的了。”

“后来怎么样？”

“整整三天，姜氏神医足不出户，排队求诊的村民，病魔未至，先行饿死三百人。”琳琅掩口惊呼，顾长生从草垛里踢出一颗头骨。

顾长生接着道:“后来神医三问，一问求诊的人有名否，二问求诊的人有钱否，三问生死有命，与他何干？”

“好个没有医德的阎王！”琳琅愤愤的道。

“但却是个好阎王。”顾长生又道。

琳琅疑惑的望向顾长生，“后来那求诊的村民集所有村寨之力，凑足了三百两白银，活阎王终究是挑了一个人来救的。”

“那人是谁？”

“不知，不过想来，此人该有十二三岁了。”

炊烟依旧升起，月已上中梢，比顾长生预计到达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时辰有余，一是路上琳琅贪玩，二来也是道路太难走，些许路段少不得得飞檐走壁一番，而路遇的马群也没有回程。

顾长生突然拉住琳琅，掩口屏息在听，静，十分的静，静得十分祥和，静得很突兀，一路行来顾长生就有种怪异之感，直到此刻他才想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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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之行，竟未见任何毒物，山脚下尚有蛇虫出没的踪迹，但到了这里，竟然连鸟鸣也听不得了，好比到了海边没有海风，好比去了花楼没有拉客的姑娘，静得悚人。

顾长生托起琳琅，几个借力跃上屋顶，虽是两个人的份量，整个过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连一丝灰尘都未扬起，琳琅凑到顾长生耳畔，红唇贴着耳垂就道:“明明有做盗贼的本事，偏偏要去当大侠！”

屋中无人，锅碗瓢盆一切安好，盛着药材的秤杆还在上下摆动，真真是一钱也未少有。

琳琅耐不住性子，直直的一脚将房顶踹了个窟窿，飞身而下，大声叫道:“活阎王，生意来了。”随后大马金刀的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顾长生也由房顶下来，抬起头来望着窟窿外的月亮苦笑。

静，依旧很静，忽的顾长生右脚一踏，一颗小指粗细的石子弹地而起，翻身一鞭腿，那石子已如离弦利箭朝着屋内一摞簸箕竹筐射去，农具四散纷飞，突的一道黑影伴着银光飞射而出，直取顾长生。

顾长生一招马踏飞燕，身体拔地而起，足尖重重的踏在剑上，直往下压，黑影受力，变相剑锋，直要将那踏剑的腿削成两半，奈何顾长生神力，剑锋自始至终那是翻转不得，又使出抽剑、甩脸、摆剑之招式，但顾长生就像吸铁石一般黏在剑上，黑影手臂酸楚，终是将那长剑狠狠的抛在地上，顾长生也自空中徐徐落地。

“呀，小孩。”琳琅道。

原来那道黑影是个道童模样的孩子，年约十二三岁，束着书生发饰，手中握拳恨恨的看着顾长生两人，却是一句话不说。

顾长生也不说话，琳琅坐不住了，指着道童破口大骂起来，想来这道童是十分有涵养的，但琳琅破防的功力着实不在她的腿法之下，那道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当琳琅骂他没修养的时候他终于回了一句:“你这泼妇才没得修养呢！”

琳琅怔住愣神的功夫这道童又道:“你这婆娘蛇蝎心肠，口如茅厕，定是那没人要的货色！”

琳琅回过神，“骂就骂吧，小崽子还压上韵了。”说罢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顾长生一把拉住，他双手做辑，轻声道:“来得唐突，惊了小哥及先生的安宁，还请莫怪。”

道童正欲好生与面前的女子理论理论，忽听顾长生言语，慌忙之中回了个礼，口中念道:“哪里哪里。”

顾长生又道:“不知小哥为何突兀袭击我等，当然，似乎也是我先出手的，在这里赔罪了。”

道童道:“只因误将相公当成了那魑魅魍魉，深怕不敌，便做了袭击这等下作之事”

顾长生笑道：“那现在你肯定我不是？”

道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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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生道:“何以见得？”

道童回:“相公若是那恶人，方才就已经要了小人的性命了，哪有这般彬彬有礼的歹徒。”

顾长生还未说话，琳琅恨恨的接道：“哼，他就是！”

草屋的背面竟是有暗门，只见道童推拉横移操作一番，一道石门轰隆隆的打开，门后的光景就映入了眼帘，这是一个山洞，洞中流水潺潺，横宽各两丈，中央摆着一张石床，床前有一方青花瓷茶几，摆着七盏琉璃灯，是时已灭了五盏。

而那床上躺着的，不是活阎王又是何人。

活阎王年约八旬，衣冠头饰整整齐齐，本该有鹤发童颜之姿，但此刻的白却并非少儿白，是将死之人的白，左心一柄利剑贯穿前后胸膛，若是换了他人，应是早早地去见了真阎王。

道童带着哭腔，踉跄的奔到床前，顾长生也迈步上前行礼，“顾长生前来履行五年之约！”

活阎王挥挥手，道童就站在了一边，他望着顾长生不冷不淡的道：“你倒是诚信得很。”

顾长生再做辑：“救命之恩，实不敢忘。”

琳琅在顾长生身后，欲言又止。

活阎王悠悠一叹:“将死之人，还什么约定不约定的，作废吧。”

顾长生不语，琳琅上去道：“是谁把你这老不死的伤得如此痛快？”

道童欲要发作，被活阎王止住了，只听他嘿嘿的笑道：“你这女娃倒是有趣得很，你不知道将死的蛇也是能够毒死人的吗？”话到最后，嗓音已非人声，正如那毒蛇土星，厉鬼嚎哭，吓得琳琅面色一整苍白。

活阎王又嘿嘿的笑两声，径直的躺好，七星灯已又灭了一盏，顾长生向道童望去，道童低语道：“顾相公来前，已有一对人马先至，要将我家老爷带走去救什么江春水，老爷不肯，那些人就奋起伤人，都是我无用，敌不过那七八大汉。”

“那些人可是统一配置，黑色大氅？”顾长生问道。

“正是！”

“连你也不敌？”顾长生道。

道童的武功顾长生是见识过的，足可跟华山的徐杨柳、崆峒的王成一较高下，就是面对那行踪诡异的乌贼道人也可自保，况且，他才十多岁啊！

“不敌！”道童道。

最后一盏灯也灭了。

下山的路始终比上山来得更让人辛苦，但顾长生心无旁骛，琳琅知道他这是又陷入沉思了，也不打搅他，任由顾长生抱着自己起起落落，不多时便已到了山脚，竟比上山还快了几分。

再回头时，山腰已燃起熊熊大火，难以扑灭的那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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