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之路

安迷尔戴正尖顶头盔，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身罩玄色锁子甲，银色护肩上留有两个小小的圆环；腰上束着灰色皮甲，皮甲之下是铝制甲裙。天蓝色披风悬在背后，黑色长靴及膝，威武而帅气。左手轻扶腰带左侧的长剑，望着镜中头盔上的尖刺闪着锋芒，尖刺微微向前用玛瑙镶嵌着一颗向阳星。安迷尔很满意自己的装束。

掀开营帐，安迷尔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军旗杆顶的冰。“冰！”安迷尔唤了他一声。冰歪过脖子，看见安迷尔，便扇动翅膀徐徐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左肩，两只锋利的鹰爪紧紧抓住小圆环。“走吧，我们去找诺顿！”

这次出征名义上安迷尔与诺顿同为领军之人，而军队的实际指挥权大部分都在诺顿手中——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等于是安迷尔主动让出的权利——行军打仗方面，他实在是不太感冒。

这次斯塔王国总共派出了九万人大军，安迷尔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刚刚出征的时候，由于无法确定对面到底有多少人马，而根据从摩纳斯城中逃出的士兵的口述，维克塔利昂判定敌方至少有五万人——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人马，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攻下坚城摩纳斯呢？

然而军队一路东行，沿途遇到越来越多逃难的兵士与居民，敌方形势这才明了起来——如今驻守摩纳斯的军队不到五千人。

安迷尔想不通凭借这么少的兵力，他是如何攻下城池的。他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凭借这样的兵力，绝对做不到；即使是诺顿，仅凭五千人，恐怕也做不到吧？

安迷尔用力甩了甩脑袋，他越发感到对手的可怕。抬头间已经到了中帐，安迷尔推开营帐，诺顿和贾斯提公爵正站在沙盘旁，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贾斯提公爵今年已经五十二岁，身材有些发福。他圆溜溜的脑袋上没有一根头发与胡须。全身包裹着棕色皮甲，双手勒在腰带上，他微微向安迷尔低头施礼，嘴巴紧闭。他曾经参加过十年边疆战争，当年负责围困摩纳斯的正是他。诺顿与安迷尔虽然需要历练，但毕竟都太年轻，所以维克塔利昂派遣贾斯提公爵来辅助二人。安迷尔微微弯腰表示还礼；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贾斯提公爵，正如这位公爵也不怎么喜欢他一样。

“安迷尔，”诺顿头也不抬的招呼他道，“此地距离摩纳斯还有不到三十公里，绕过庞贝山丘，我们就可以看见摩纳斯的塔尖了！”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但是微微带着一丝激动。

“那很好——我们有什么作战计划吗？还是明天直接进攻？”安迷尔看着插着大大小小的红蓝旗子的沙盘，想要了解一下明天的排兵布阵。诺顿直起腰，他肩上的鹰屠尾巴时翘时放:“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我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诺顿微笑着向贾斯提公爵点一点头，公爵开口道:“我联络到了当年我们滞留在摩纳斯的斥候，得到了可靠消息:领军攻克摩纳斯的是伊凡·帕特兰多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齐格里斯·艾兰德。”

“齐格里斯·艾兰德？”安迷尔带着疑问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贾斯提公爵嘴巴一抿，咽了一口口水；他貌似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说话:“是的，教皇巴尔干的私生子。据说他刚刚夺得布雷肯王国比武大赛的冠军。”“那么这次领军的到底是这个艾兰德还是那个帕特兰多？”安迷尔十分好奇，丝毫不理会贾斯提公爵的不悦。

“那并不重要。”诺顿打断道，“更主要的信息是，摩纳斯的守军大概只有三千人左右！”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鹰屠也高昂的扬起了脑袋；“而我们拥有整整九万大军！加上前来支援的马德拉家族的封臣们，我们的兵力已经将近十万；明天我们只要带一半的人马快速出击，就可以攻下摩纳斯。”

安迷尔看着他兴奋的模样，沉默了半晌，“所以他们只用三千人就攻下了摩纳斯？简直难以置信……”安迷尔曾在摩纳斯流亡，他清楚地记得那是怎样一座坚固的城堡——外城的城墙高达五十米，城墙之上可以容纳五匹战马并排狂奔——依靠着这样宏伟的防御工事，守城士兵足以一当十。而摩纳斯城中预备队的数量不会少于两千人，城东不到百里便驻扎着不可一世的摩纳斯骑兵。纵使现在骑兵已奔赴前线，想凭借三千人攻下摩纳斯也仍然是痴人说梦。

然而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境如今却是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

诺顿一愣，他明白安迷尔的意思；静静思索了一会，“也许摩纳斯并不想如同传闻中那样易守难攻……”安迷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诺顿；摩纳斯的坚固，我想贾斯提公爵应该深有感触吧——当年我军围攻摩纳斯长达两年时间，如果不是马德拉家族开门献降，恐怕依旧难以攻克吧？”诺顿看向贾斯提公爵，公爵嘴巴微张，目光先从安迷尔身上扫过，接着才看向诺顿，“确实如此，殿下。”忽得，他话锋一转:“可是毕竟当年摩纳斯有重兵把守，城堡两翼还有盟军支援；而如今的我们面前的摩纳斯只不过是一座孤城，而且城中只有三千余人。试问，帕特兰多凭借三千人就能攻下来的城池，为什么我们斯塔王国的数万大军会攻不下来呢？”

诺顿微微点头，表示赞成；“我们实在是没有必要畏惧！”

安迷尔皱了皱眉头，他用右手食指轻轻揉了揉鼻子。“好吧，不过我们总会有更好的办法吧？”说着，他走向沙盘，“诺顿说得没错，我们实在没有必要畏惧；只是我们坐拥兵力优势，这样打败入侵者，并不能彰显我们斯塔王国的国威！”诺顿轻点下巴，“那你有何妙计？”安迷尔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出一支奇兵，先截断他们的退路；联合前线的马德拉家族军队，最后你再率领大军进攻摩纳斯，我们从两面夹击，这样不仅能消灭他们，还有很大的概率能抓获他们的统帅——我想，没有什么比主帅被俘更能羞辱入侵者了吧！”

诺顿又思索了一会，“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作为主帅，不能贸然出击；贾斯提公爵深谋远虑，必须留在中军大帐，为我出谋划策；其他将领恐怕调不动马德拉家族的军队——”“——所以你要让我去？”安迷尔大吃一惊，感觉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诺顿哈哈一笑，“我给你一万人——”“——这并不是人数多少的问题，你难道不了解我吗，诺顿？我生来就不是一个做好将军的人——”“——没有人生来就是好将军，安迷尔，你自己提出的构想，自然要由你来实现！”“不可能的！”安迷尔左肩的冰飞了起来，盘旋在空中，嘴中发出嚎叫；鹰屠抬起黝黑的脑袋，冲着冰“啊”地发出威胁的叫声。诺顿脸色一正，“安迷尔，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项任务，我刚才所说的是命令，不是请求！”

我和你同为统帅——这句话到了安迷尔的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谁才是军队真正的主帅。冰冷静了下来，渐渐收拢了翅膀，停在了安迷尔的肩膀上。冷静思考一会，安迷尔无奈地耸耸肩，“好吧，我需要六千名轻装步兵和四千名轻骑兵。”诺顿长出一口气，“可以；我要你现在就出发，尽快联络上前线的部队。”

“你就不能给我一天的时间收拾行装吗？”安迷尔忍不住抱怨道。“时间就是生命，我们现在在打仗，安迷尔。”诺顿看向沙盘，“七天——带上今天，我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东部军队必须就位，到时候我会指挥大军向摩纳斯进攻！”

“啊，那样首功就是你的了！”安迷尔半开玩笑地无奈耸耸肩。诺顿抿了抿嘴，“我认为俘虏主帅的功劳也并不小！”“好了，我当然知道，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安迷尔掀开营帐，走了出去，“我遵命啦，主帅！”

目送安迷尔离开，贾斯提突然开口道:“殿下，你真的要将擒获敌方主帅的功劳拱手让给安迷尔吗？”诺顿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另外，他也确实是最适合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贾斯提大人，你对我的判断有什么建议吗？”贾斯提公爵微微摇头，“不敢，殿下的判断十分准确；安迷尔执行这项任务确实十分合适——只是如果没有这项任务的话，一切就得另说了。”

诺顿怔怔的看着他，“我并不理解你是什么意思。”贾斯提微叹一声，“国王陛下派两位王子出战，名为历练，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想物色下一任国王的最佳人选——这一点，凭殿下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看得出来吧？”诺顿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是这场战争的主要指挥官，等战争胜利了，谁更适合当斯坦王国的王，父王心中自然会有答案。”贾斯提故作点头，“是啊，没错。殿下指挥大军，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可安迷尔也立下了俘获对方主帅的奇功，不是吗？

陛下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曾与维克多王子亲密无间。而且当年若不是维克多王子早逝，如今坐在王位上的也不会是陛下了——试问，立下汗马功劳的殿下与同样立下奇功的维克多王子之独子安迷尔，谁在陛下的心中更应该继承王位呢？”

诺顿沉默了。确实，他是一个聪明人；可是聪明人总会第一个为自己做打算。自己父亲的性格，他自然是了解的。他倒也并不是真的贪恋王位，而在他的人生信条中，本该属于自己的，就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他不会去贪图什么别人的东西，可是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剥夺自己应得的东西。

可是，安迷尔现已经率军开拔，想要召回恐怕是不可能了——

——可是如果没有这项任务呢？

诺顿猛得抬起头，鹰屠从他的左肩上腾空而起，如一道黑色闪电划向苍穹；“我们还有八万大军，对吧？”

贾斯提公爵露出了微笑，“殿下果然是明智无比！”诺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走出中帐，目光看向东方:“传我命令，明日我亲率五万军队，收复摩纳斯，生擒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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