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阳纪

新历213年，初春。

万丘群山，叠嶂层峦，群山连绵起伏宛若没有尽头，在这一望无际的茫茫群山之中有一处山坳，一条宽约一丈有余的小溪自这山坳之间蜿蜒而过。

小溪清澈见底，溪水伴着落花枯叶潺潺流淌，在这小溪的旁边有一片不小的青草地，此时草地上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猫着腰在找寻着什么。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春寒陡峭，这春寒在深山之中尤甚。

小女孩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小棉袄，头上还戴了一个毛绒绒的黑白相间的帽子，她脸上胖乎乎的，身子也是圆滚滚的，配着这一身的打扮，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熊猫。

圆乎乎的小女孩猫着腰在草地上东寻西找的，手上还提着一只小竹篮，嘴里哼唱着音调古怪的歌曲，清脆的歌声在山坳里回荡：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早光着小脚丫

走遍群岭和山岗

她采的蘑菇最多

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她采的蘑菇最大

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

噻箩箩箩箩哩噻箩哩噻

噻箩箩箩箩哩噻箩哩噻

噻箩箩噻箩箩噻箩箩噻箩箩噻箩哩噻……。

这时候溪边一棵大树的粗枝丫上突然冒出一个黑瘦少年，少年看着下方的小女孩，扯着嗓子喊道：“妞妞，别再箩箩箩了，求求你了！”

这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瘦长，脸上黢黑，一双眼睛灵动有神，看上去也就是个普通的乡间少年。

只不过他的头发却只有一寸长，在这个有着男子蓄发悠久传统的世界里，他的这个短寸发型就显得有点异类了。

少年灵活如猴，手脚极其利索，足有三丈多高的大树他呲溜就下来了。

叫妞妞的小女孩朝跑过来的黑瘦少年砸过去一个白眼：“宝宝同学，富贵哥说了，想唱就唱我最闪亮！”

说完之后妞妞还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在圆乎乎的脸蛋旁做了个剪刀手自拍造型。

叫宝宝的黑瘦少年苦着脸：“可你已经唱八遍了，我都听吐了。再说了，我们是虽然是春游，但主要还是打猎，是你强行加戏要采什么蘑菇……。”

“打猎怎么了？打猎的时候就不能顺便采一下蘑菇啦？”

妞妞又是一个白眼砸过去：“你们打兔子，我就采蘑菇，富贵哥说了，这叫男耕女织！”

“你是富贵带大的，也被富贵带坏了，拜托以后能不要乱用词么？男耕女织是这么用的么？好歹你也读三年级了哈。”宝宝表示很无奈。

妞妞鼻子一皱，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猫着腰继续开始自己的寻菇之路。

终于不唱了……。

宝宝松了一口气，劝道：“你别找了，你找不着蘑菇的，咱们这一片温度本来就偏低，现在又是春寒时节，蘑菇还不敢冒头呢。”

妞妞虽然很不情愿，但也知道宝宝所说的是事实，瘪着嘴看了一眼手上空荡荡的小竹篮，有点委屈。

“所以你也别采蘑菇了，你看这溪边已经有好多野花了，要不你就采些花儿回去吧，插在小瓶子里多漂亮啊。”宝宝出主意道。

“我不，我就要采蘑菇！”妞妞嘟着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我的姑奶奶，你就是嘴馋了，可现在真的很难看见蘑菇啊，你想吃也没法子啊，我带了饼干……。”宝宝很无语，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一块饼干递过去。

“我不吃饼干！”妞妞气呼呼的别过头去：“我就想吃蘑菇！”

“可是现在没有蘑菇啊！”宝宝有点头大。

“可是我就想吃蘑菇！”妞妞眼泪汪汪，语气坚决。

“喂，你已经八岁了好吧，不是三岁熊孩子，能讲点道理不？”宝宝很是气苦。

“富贵哥说了，喜欢和女人讲道理的男人都是注孤生！”妞妞理直气壮。

“那随你！”宝宝不耐烦的抬步就走。

“富贵哥说了，不会照顾女孩子的男人都是注孤生！”妞妞鄙夷的看了一眼宝宝。

宝宝脚步一滞，脸上突然得意一笑：“谁说我注孤生了，隔壁村的小花可缠我了，每次来咱们村里玩儿都喜欢缠着我，还说长大了要嫁给我呢。”

妞妞冷笑一声：“小花缠着你是想吃你的零食好吧，你就长点心吧，富贵哥说了，男人就怕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你够了哈，富贵哥也说了，打人不打脸！”宝宝有点恼羞成怒。

妞妞瞥了他一眼，继续打脸：“再说小花花才多大呀，四岁呀，四岁小娃娃懂什么呀，她的话你也信啊。”

“四岁怎么了？你不也才八岁么，自己还不是个小娃娃，凭啥说别个嘛。”宝宝有点着急了。

妞妞黑漆漆的眼珠儿一转：“那我的话你信不咯？”

“不信，鬼才信你的话！”宝宝毫不迟疑斩钉截铁。

“是啊，我都八岁了你还不信，那还去信四岁的小花花，你这个傻戳戳。”妞妞一脸得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宝宝有点语塞，不过这已经是常态了，自从妞妞会说话之后，他就渐渐跟不上节奏了，妞妞每长大一岁，他与妞妞斗嘴的胜率就减少一成。

不过斗嘴输的次数越多，他的脸皮就越厚，语塞的宝宝一点都不尴尬，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蘑菇你是别想了，不如找找小笋子吧，我在路上都看见不少的小笋尖尖了。”

“小笋子好吃吗？”妞妞砸吧了一下嘴。

“你又不是没吃过。”宝宝无奈：“小竹笋很美味的，脆生生的鲜嫩可口。”

“我忘记是什么味道了，那时候人家还小好吧。”妞妞咽了一下口水：“真的有那么好吃？”

“好吃好吃很好吃，快去找吧。”宝宝有点不耐烦。

不过他说完之后却发现妞妞一动不动的盯着溪边，不由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即伸手从背后掏出弹弓轻声说道：“妞妞你别动哈。”

“哇哦，一条蛇耶。”妞妞看着不远处的那一条翠绿的小蛇，砸吧了一下嘴。

山里长大的孩子都不怕蛇虫，更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所以就算宝宝不提醒妞妞也不会乱动，以免引起蛇的过激反应。

“这就一条小菜花蛇，没几口肉。”宝宝对妞妞了解甚深，从她的那吧唧嘴的表情上就知道这小丫头打的什么主意。

“蚊子再小也是肉哇。”妞妞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我们可以煮汤呀。”

宝宝没搭理她，举起弹弓“噗”的一声轻响，这条一尺余长的小蛇就被一颗黑色的铁丸打爆了脑袋，不过这蛇脑袋虽然没了，蛇身却依然还在扭动翻滚。

“打蛇打七寸啊！”妞妞气呼呼的说道：“打脑袋脏兮兮的，也不好剥皮呀。”

“你懂什么，爆头才是最帅的。”宝宝不以为然的说道，收起弹弓走上去将兀自还扭动的小蛇抓在手中。

“那你洗干净点哈，我去生火。”妞妞转身就一路小跑去找干草碎枝了。

等到宝宝在溪水里将小蛇处理好，妞妞也在一棵大树下用树丫搭起了一个简单的小小烧烤架子，架子下面是一堆碎草屑。

妞妞手上整理着刚捡来的小树枝，嘴上说道：“打火机。”

宝宝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个一次性打火机，将碎草屑点着之后问道：“你不是说煮汤吗？怎么又变烧烤了？”

妞妞没答他的话，而是眼巴巴的看着宝宝手中的打火机，一脸羡慕的说道：“给我玩玩呗。”

“小孩子玩什么火，再说这打火机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可不能浪费，而且富贵哥也交代了，像这种古怪的小东西最好不要让那些大人们看到……。”

“不给就不给呗，真啰嗦。”妞妞嘟着嘴没好气的说道：“没有锅怎么煮汤嘛，先烤着呗，等富贵哥打了兔子回来就用这堆火顺便烤兔子了。”

这条小蛇只有一尺余长，指头粗细而已，被架在火上烤熟的时候更是大幅度缩水，和一根筷子差不多了。

举着这一条被烤的黑黢黢的筷子状小蛇，宝宝有点无语，随手递给妞妞：“算了，这也太小了，你一个人吃吧。”

妞妞喜滋滋的接过烧烤小蛇，也不管烫不烫嘴，咸淡如何，三下五除二，眨眼间就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木签了。

解决这条烤小蛇，妞妞意犹未尽的舔了一下嘴巴：“哎呀，忘记自拍了，这还是我第三次吃蛇呢。”

“你倒是记得清楚。”宝宝瞄了一眼嘴角留下一坨炭黑的妞妞：“是该自拍一下，看你这谗样儿，可惜手机在富贵身上。”

说完之后宝宝又叹了口气：“富贵哥说了，减肥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看来妞妞同学你这辈子是没啥事业心了。”

“富贵哥也说了，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妞妞蹲在火堆边，不以为然的将手中木签丢进火堆，砸吧了一下嘴：“哎呀好饿，富贵哥咋还不回来捏。”

这时候小溪对岸的树林里突然钻出来一个矮壮少年，远远便说道：“你们在叫我？”

“富贵哥回来啦！”妞妞兴奋的站起身拍着手掌。

“回来了回来了，饿坏了吧。”矮壮少年脚步如飞，不过片刻便涉溪而过到了近前。

这名叫富贵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也如宝宝一般留了个短寸发型，一张方脸黢黑，个子虽然不高，但倒也壮实，浓眉大眼的看上去颇为憨厚。

富贵手上拎着个已经处理好的白条野兔，将野兔架在火上他随口解释道：“打偏了，弄得血淋淋的不好拿，所以干脆处理好了再回来。”

“现在是山荒时节，这一片又是我们村子里常来常往的山区，猎物不好找喽。”宝宝随手从背包里掏出调味罐，又掏出了一把小刷子，手脚麻利的在野兔上面涂油，嘴里随口说道。

“你就知足吧，深处倒是猎物不少，我们能去吗？如果不是只在这附近转转，村里的大人们怎么会放我们出来野？你就当是踏青呗。”富贵扒拉了一下火堆，让火更旺一点。

“对呀，富贵哥你不是早说了嘛，我们这次就是春游，顺便野个炊。”妞妞伸手抓住横着的烧烤杆慢慢摇动，野兔在火堆上缓缓转动。

三人是从小长大的小伙伴，一路长大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所以不管是下河摸鱼还是架火烧烤都是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不过一会，烤兔便滋滋作响油光润泽，同时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妞妞咽了一下口水，不过她也是经验丰富的吃货，知道这其实还只是表象，兔子也只是半熟而已，等到真正烤熟的时候，那就不止是肉香了，连骨头都会被烤出香味来。

富贵将明火熄灭，只留下一些火炭，后面的过程就要靠这余下的火炭来慢慢炙烤了，这也是最耗时间的一道工序，不过要想吃到好东西，必要的耐性是必须的。

妞妞虽然号称村中第一吃货，平时嘴馋的厉害，但她也是有耐性的，虽然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用小刀子割下了几块焦黄香酥的烤兔皮解馋。

眼看香味越来越浓郁，烤兔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富贵的脸色突然一变：有人来了，先躲！

三人相伴日久，不但下河摸鱼架火烧烤配合默契，在面对意外情况的时候同样配合默契，富贵话音刚落，三人已经齐齐离开了火堆，也顾不上烤着的兔子，瞬间便躲进了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后。

巨石后面隐隐传来妞妞的哭腔：“兔子，我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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