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十三

天池宫门前的那个女人一定是天玉娘娘，怎么可能是三千年前的玄夫人呢？可能是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错觉的缘故。

柳十三边想边飞离天池宫，那个女人的影子随即从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句口诀：方寸山，方寸间，方寸不乱可进山。

不知飞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周围雾气漫漫，内心恬静淡然。他放慢飞行速度，闭上眼任凭微风轻抚脸颊，任凭浓雾湿润头发。

耳畔响起轻微的嗡嗡声，那是空鸣之音，是独自置身浩瀚空间里的寂寥声。想象中一片片云朵从眼前飞逝而过，身体软绵绵的，脚下是千山万水，头顶着蓝天白云。

前方隐约现出一座山。柳十三抑制不住狂喜朝前飞去！及至大山深处，有座千年古刹，一个小和尚在晨钟暮鼓声中虔诚礼佛，一个身背柴伙的少女站在古刹前，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这不是最初的月老和孟婆吗？

柳十三略觉失望。这不是方寸山，而是属于月老和孟婆的大山。他悄悄飞回，不能惊扰了他们，或者说不能惊扰这段美丽的时光。因为月老和孟婆在未来十几个轮回中，这段时光是他们轮回为人的唯一理由！在红尘相隔十万里的天地之间，这段时光是穿越时空烙印在他们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山逐渐模糊，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静静的大河，还有大河首尾两尊不屈的石像······

自从知道了阳坤和灵璧的故事以后，他时常被他们的悲情所感动，这也成为他不惜一切都要挽回这段情缘的动力。每次想起他们，柳十三总有一股难言的悲怆，正所谓：不知情深深几许，惹得泪滴滴数行！

在朦胧的泪光中，眼前幻化成洛阳城郊外的原野。远处有城池，村庄，青山，空中有南飞的大雁，几缕白云，原野则是一片金黄，还有人们劳作的身影。

柳十三揉揉眼睛，心底涌起一股亲切之感。这幅画面太熟悉了！远离尘世三千年，深秋的景色和当初讨饭时走在路上看到的一样！仿佛又回到三千年前的洛阳城郊外。

田间小路走着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握着半块窝头，肩膀上斜搭着一个空荡荡的百纳袋。走路一瘸一拐，百纳袋晃来晃去。

田野里一位村姑肩担两捆谷物，黝黑的脸上泛着红晕，看见小路上的少年便喊道：“十三爷！十三爷！”

此时已是傍晚，晚霞铺满西天，柳十三听到喊声急忙过去，边走边说：“放下我来但！女神，辛苦你了！”

由于腿脚不利索，再加上着急忙慌，刚到女神面前竟然跌倒！半块窝窝头滚得不知去向。

女神连忙放下谷物搀扶他，柳十三做个鬼脸说道：“臣妾给大王请安啦！”

看见柳十三跌倒而紧张的女神顿时放下心来，嗔怪道：“啥时候你成了臣妾？你不是大王吗？”

柳十三佯装正经说道：“不，一天一换！现在我是臣妾，你是大王八！”

“大王八？找打！”女神一顿密集的小拳头打出了一片欢声笑语。

两间低矮的草房里亮着一盏油灯，灯光下是一张简陋的餐桌，柳十三和女神围坐在桌前吃饭。桌子下面一条小黑狗摇着尾巴望着主人，眼巴巴地等待着食物。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柳十三和女神白发苍苍，偶尔细数着过去的时光，或者抱怨，或者欣喜。

有三餐，有四季，有汗水，有笑声，还有相爱的人，夫复何求？人间烟火最能抚慰人心。人心最难得的是：珍惜，感恩，知足，拥有。

又是一个深秋的午后，暖阳下的草房前对坐着老态龙钟的柳十三和女神。

“我们放弃神位，牵手人间几十年，女神，后悔吗？”

“当初的决定，不允许后悔！十三爷，我们没时间后悔，因为彼此珍惜、感恩、知足、拥有，这些就用掉了我们一生的时光！哪有时间后悔？”

“要是有来生，我做女神，你做十三爷，好不好？”

“不好！十三爷，我们只有今生，没有来生！”

柳十三听罢表情黯然，浑浊的眼神望着门前的原野，好一会儿说道：“你是我一生的女神，再给你写首诗吧！可能是最后一首，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女神笑道：“算了吧！一辈子给我写了那么多烂诗，每一回都是连哄带骗，对不对？”

柳十三说道：“就算是吧！可惜到老都没学会骗别人，一辈子光想着如何骗你。”

女神说道：“你以为我好骗吗？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柳十三说道：“知道你很难骗，所以提前写好了下辈子的表白诗。”

“下辈子？”女神很是惊讶，“快要老死的人了，却想着写下辈子的表白诗！我们有下辈子吗？”

柳十三掏出一张纸递给女神说道：“有！诗的名字叫《来生的表白——赠女神》。”

金黄浸染着秋，

是绿色对收获的献礼；

我执着于你，

是梦对现实的敬意。

没见过星海，不知道辽阔，

见到你，一念成魔！

如果是魔不是佛，

可否在你星海中蹉跎？

错过了春夏还有秋冬，

踏过了坎坷还有不平，

可否邀约同行？

一直走到雪白了头，严寒了冬！

不求风吹杨柳花前下，

但愿煮酒话桑麻；

不求繁华三千梦，

但愿牵手看月明。

有柴有米有个你，有阳光有细雨，

如此就不会慌乱四季。

也许，遥远清浅的时光里，

有我们跋涉的印记。

女神读完忍不住笑道：“十三爷，这辈子你写过很多这样的诗给我，腻不腻？”

没有回答，只有远山、田野和暖阳，还有柳十三枯枝似的身躯和紧闭的双眼······

女神有种不祥的预感！慌乱中放下诗稿，惊愕地看着十三爷。忽然间明白：他们的这辈子已到终点！

女神捡起诗稿怔了很久，然后一把火点燃生活了几十年的草房，背起柳十三走向金黄的田野。

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的香味，女神背负着柳十三走在暖阳下的田野上。脚下是压弯的禾穗正在飞速后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吹乱了头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越来越小。这时响起个低沉而诡异的声音，仿佛从地狱幽冥中传来：“方寸山，方寸间，方寸不乱可进山。”

听到声音柳十三被惊醒，四处看时不见女神，眼前只有一座山岭。其中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赫然出现三个血红大字：方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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