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年无星月

横山城主闭关的第二天，师以风就回来了，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既然城主不愿意告诉她，她能选择做的事，就是一直守着他。

从横山城前往碧水城，来回需要八天的时间。

哪怕是人族的领地之内，依旧要避免在黑夜中行走，不是没有发生过商队在夜晚被袭击的事情，所以队伍在白天行进是最安全的。

为了尽快赶回横山城，师以风在抵达横山城当天就单独返回，日夜兼程之下在第六天就回来了。

很多人都知道横山城主和师以风的关系，所以也就对这种事不那么吃惊了，毕竟在人族的领地中，兽类都不会太强，破凡启灵境的人，夜间遭受袭击也不会出问题。

师以风回城第一件事就是去城主府，没想到城主已经闭关了，她察觉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城主府楼下。

今天横山城主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她第一时间就冲上楼，迎接她的是横山城主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到：“无事，一切安好。”

师以风双颊微红，从横山城住怀中挣脱出来。

现场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还有很多驻守楼下的士兵，和几个之后回城的远猎人。

师以风抬头与横山城主对视，她觉得横山城主的气质有些不一样了。

超尘拔俗，双瞳剪水，那双眼睛深处仿佛有灵光缓缓流转，一时间居然被迷住了。

不过只有她近在咫尺，才能察觉到，一旁的人都没有发现。

横山城主向周围的人解释，自己只是之前被秘法反噬，内气运转不畅，所以闭关养伤，现在伤愈自然出关，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没能来得及通知城内的人。

师以风从幼年时分便和横山城主相识，知道以他的性格，哪怕是事出突然也一定会做好安排，而不是毫无消息就闭关，这下更加确定心里所想。

众人和横山城主一番交谈之后，确定他无恙，便都离开了，只留下了师以风与城主两人独处。

师以风看着横山城主的眼睛，语气关切开口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你。”

当年他们便约定好共守横山，现在依旧如此。

城主握住她的手，面带微笑：“你放心，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前。”

师以风开口问到：“你和之前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难道你已经？”

“已入灵微。”城主平淡回答。

师以风反握住了他的手，心里充满了惊喜，他们曾经约定过，若有一天人族万事皆安，两人便一同远游天下，看遍人间风景。

如今横山城主入灵微，那人族兴盛的日子或许不久了。

师以风的眼眶湿润了，扑进横山城主怀中，百年都无人能入灵微，那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到达这个境界。

“我已经写好密信，准备送往中庭，交给师傅。”横山城主抱住师以风，然后解释说：“我从没想过自己能入灵微，那一刻的感受太过玄妙。”

“没关系的，既然你能入灵微，我总有赶上你脚步的时候。”

师以风知道，对方想说的真正意思是，没有办法在提升境界这件事情上帮到自己，但是她并不怪他。

横山城主微笑着说：“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和梦藏生见一面。”

两人身形分开，师以风面色微红。

他们自从来到横山城以后，独处的时间很少，各自都有必须肩负的事情，所以很少像这样有亲密的举动。

师以风打算以寻找梦藏生为借口先离开，在她离开后，横山城主让侍卫取来了横山城的文献记载，安静的等待。

这两日进入灵微境之后，横山城主的感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目之所及，所有事物，只要运转秘法，纤毫毕现。

闭目感受之下，外城街道上传来的人声，内城驻守士兵的交谈声，甚至一楼之隔，那些衣物摩擦的声音在他耳中都清晰可闻，整座横山城几乎都在他的感知当中。

他感受着身体自身的变化，腹部丹田处出现了一个气旋，那些以往在身体里巡游的气息，现在如同兵马聚集，源源不断壮大气旋。

他尝试调动灵气外放，灵气消散在空中之后，体内的灵气便会减少。

横山城主察觉到了那些流散在空中的灵气，它们只是自行流转，穿透万事万物，他甚至能感受到灵气穿透过自己的身体。

他开始调息，气旋运转的速度便加快几分，那些飘散的灵气，在穿过自己身体的时候，被截留的就会多几分。

他这才明白，原来每个人身体中的灵气，都是来自于天地之间。

横山城主感受到的最大变化，就是自己的额间出现了一个虚化之物，约莫指节大小，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感知落在那虚化之物上，就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体每一处。

闭目将心神融入进去，再向外感受，就像每一次夜晚，他在城主府向窗外看向下方的城内外，如同黑夜中亮起一团团光华，只是明暗各异。

那些光亮的形状既有人形，也有一些不是人形。

横山城主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城内被抓捕回来的虫兽，人族生存数千载，早已经了解大部分虫兽的特点，有些虫兽对人族有利，也会被带回城内。

灵气浮游于天地间，穿行融入万物之中，并无差异，所以人族有修炼者，落日森林当中也有强大虫兽。

他发现自己的精神有了本质上的变化，不仅是更加壮大，如山间小溪变为涛涛大河，更有断崖飞瀑，万水奔泄而下。

横山城主把这一切的感悟都写进密信，并且派人日夜兼程送往中庭。

他的唯一命令，就是只能由自己的师傅，人族的大长老开启密信。

在进入灵微境之后，他这两日之内反复推演，启灵境没有灵气气旋和额间虚化之物，想要做到灵微境一样的事情，最终不外乎气血逆流，或者精神无法承受陷入疯癫。

横山城主突然觉得，人族记载中关于灵微境的文献太少，就是前人担心启灵境的修炼者，在知道这些事情以后，会强行修炼这些能力，最终失败身死，人族也会因此遭受巨大损失，这才隐瞒了很多细节。

或者执掌人族的长老们，早已经知道这些事了，只是为了安定人族密而不发。

梦藏生跟着师以风来到了城主府，一路上都在想着，城主这家伙突然闭关，是不是当时自己真的做得太过火了，导致城主情绪失控了，受了内伤？

然后一进房间，地上两大箱书籍卷轴，看得梦藏生眼角微跳。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横山城文献记载吗？这自己得翻到什么时候。

话说这个世界的修仙高度真的太低了，居然连个储物袋、储物戒指什么的都没有，难道自己要扛着两个大箱子走在街上？你们不嫌太蠢了吗？

横山城主向师以风使了个眼色，两人心灵相通，后者就先行离开了城主府，然后带走了这一层楼的所有侍卫。

梦藏生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然后望着地上的两个大箱子开口：“这就是横山城的所有文献记录吗？”

横山城主点头。

梦藏生无语了，要了老命了，这几个月再次回想起被读书支配的恐惧，居然还没有到头，感觉之前只是个铺垫，现在才是重点，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短暂停顿后，他开口问道：“你这几天，为什么闭关？”

横山城主眼神微异，依旧实话实说：“偶然破境，稳固境界。”

梦藏生很吃惊，对方破境了！那自己这个大反派还能不能镇得住场面？

不过看当下的情况，好像对方没有想和自己掰腕子，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好像比破境了的横山城主还是更强，那自己到底得有多强，为什么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强在哪里！

在落日森林的两年生活，梦藏生一直都是很惜命的，所以从来不会去找那些巨兽干架，哪怕巨兽都是绕着他走，一副很害怕他的样子。

但是此刻的梦藏生，突然生出一个怪诞的想法，要不然找个地方跳崖试试，看看自己会不会摔死。

或者就让横山城主给自己几拳，看看能不能扛得住，万一扛住了，那自己就真的可能天下无敌。

到时候不是想去哪去哪，当一次这个世界的“独孤求败”横行天下！

就在梦藏生胡思乱想的时候，横山城主心底也在思索着，对方居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破境。

他这两天暗中用灵识查探过梦藏生，对方也是毫无察觉。

不过横山城主还是不敢赌，因为在他的灵识中，梦藏生是唯一一个，灵气不会穿透融入的存在。

没有灵气脉络的光华流走，梦藏生就是梦藏生，独自一人，身边万千烛火，都不过是在映衬他的身影而已。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说是玄妙了，给人的感觉更多是诡异。

那些浮游灵气，与其说是不会穿透梦藏生的身体，不如说是梦藏生的身体把灵气阻挡在外！

两人心里各自思索了一小会儿，梦藏生觉得自己可以问一下，破境之后是什么感受，毕竟现成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人族百年都没有启灵境之上的存在了，现在出了个你，果然是气数未尽吗？”

来了来了，反派时间到。

横山城主瞬间警惕起来，开口问到：“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破境之后，感受如何？”

横山城主便把自己的感受，都告诉了梦藏生，仿佛已经认命。

灵识？这和修仙描述的神识如出一辙！梦藏生心里那个激动啊，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神识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现在也搞不懂了。

还有灵气，自己体内为什么没有灵气呢？那些从双手之间发散的光点，会不会就是灵气呢，只是按照描述来看，相差有点大。

横山城主对灵气的形容，让他想到了地球上的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用来形容灵气再适合不过了，灵气对于万事万物都是一视同仁的。

“那此刻你的眼里，我又是怎么样的呢？”

“没办法形容，如果要找一个说法的话，你就是你。”横山城主直视梦藏生。

梦藏生心里翻了个白眼，和我玩谜语是吧。

他也知道横山城主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顶多百分之九十的真话，然后剩下百分之十又会编一半，藏一半。

“你不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梦藏生笑着开口，横山城主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梦藏生真的不想一直被人误会是个杀人狂，那就只能编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甚至让人听了就会心神失守的目的，用来震慑住横山城主，让他不会胡思乱想。

“你觉得我强吗？很强吧，那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变这么强的吗？”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横山城主也起身，走到他背后几步之外。

“落日森林里面可不止有山潮。”梦藏生抬手指向远方，横山城主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

当年将梦藏生抛弃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居然会给人族树立如此大敌。

在横山城主眼里，身前之人如果真的对人族出手，就会是一场席卷整个人族的恐怖山潮，顿时心里感到一阵苦涩。

梦藏生语气冷淡接着开口说：“我来到人族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你们把我抛弃后过得怎么样，看到你们生存如此艰难，我也就开心了。

如果不是你主动对我出手，我就一直是梦藏生而已，你懂了吗？

除非人族招惹我，我懒得对人族出手，落日森林里，还有更多变强的秘密，我对那些东西更感兴趣，人族兴亡，与我再无关系。”

横山城主双拳用力握紧，让他再回到几天前，他依然会选择出手，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在这种事情上迷惘了，只是事情因他而起，后果也理应由他来抗下。

他突然拱手躬身，语气中带着恳求：“能不能请你，多看看人族，再做抉择。”

梦藏生转过身来，看着对自己鞠躬的横山城主，他心里有些愧疚。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好人，都已经到了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依旧想的是整个人族。

于是他故作淡定开口说道：“你让人把文献送到我的住处。”

说完这句话梦藏生就回去了，脚步有些匆忙，走的时候不敢多看横山城主一眼。

当天夜里，梦藏生的住处，只有一片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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